“我只是……一个路人。”不知怎的,望着眼前的男人,汪紫衣有意没提及自己的名字。
他,应当不会愿意在现在这样的状态下,遇到认识的人吧?
只是瞬间,男人的脸上已恢复了淡定从容。他朝着汪紫衣的方向略微一颔首,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后把自己的手杖拿到身前,轻轻碰了碰面前的那辆自行车,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谁把一辆自行车横放在那儿了,几乎挡掉了一大半的路。我看哪,每个人都得往左边再走个3、4步才能过去。”汪紫衣轻轻地说,心底却被一阵浓重的悲哀包围着。
即使一个普通人,如果连近在咫尺的事物都不能靠“看”,而要借助其他物体靠“摸”才能感受到的时候,他的内心该是何等悲凉,更不要说曾经叱咤风云的雷涛!
所以,她尽量平静地,如同和一个普通人说话一般,不着痕迹地告诉着他,他前面的障碍,和他的出路。
雷涛再用手杖碰了碰那辆自行车,然后,缓缓地往左移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那根手杖伴随着他的脚步,同时轻轻地移动过来,当它碰触的物体突然落了空的时候,汪紫衣看到那张有些紧的面孔终于放松了些。他试探着把那根手杖再放低了些,低到终于触到了地面。他似是长出了一口气,快速地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尽头的一片单元房中。
汪紫衣失神地看着这一切,心底莫名地悸动起来。
虽然昨晚睡得晚,但清晨时分,汪紫衣便醒了过来。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辗转了几下后,她翻身坐起,迅速穿上一身运动装,出了宾馆的门。
晨跑是汪紫衣最爱的运动。这么多年来,不论身在何处,不论夜里睡得再晚,只要能跑步的地方,她都会坚持每天清晨起床,然后跑上一小时。
现在,沐浴着清新的空气,沿着小镇那条环江小路,着红色运动装的汪紫衣尽兴地慢跑着。微微的秋风轻轻拂过耳侧,淡淡的花香浅浅萦绕鼻尖,连带着轻缠江面的薄雾,好不让人惬意万分!
小镇并不大,绕着环江小路跑一圈也就不到20分钟。看看时间还早,做了两个深呼吸的汪紫衣决定再环江跑上一圈。
“陈姐,这么早上哪儿去啊?”
“雷先生病了,我去帮他请毛医生。”
刚跑上那座小桥,桥上两名妇女的对话便飘入耳中。汪紫衣本来很有节奏的步子“刷”地缓了一下,整个步子便有些乱了。索性停住,看着那个已走远的妇女的方向,有些迟疑。
雷先生?是他么?他生病了?是因为昨夜在桥上吹了风么?病得很严重么?竟然需要别人帮请医生?
乱七八糟的想法让汪紫衣再也迈不开步子。她索性站在桥上,等待那个妇女的回归。
不过10来分钟的功夫,那个妇女和一个中年的男人向桥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早上去给他做饭时,发现他没起来。再一摸,头很烫,人也有些不清醒了。”
“…………”
两人渐渐走远,留下仍怔忡在桥上的汪紫衣。
去看看吗?可是第一,此雷先生若非彼雷先生,自己岂不是闹了天大的一个笑话?第二,即使是,自己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一个路人,酷爱八卦,爱探人的路人?
汪紫衣笑着摇摇头,转身,向自己住的宾馆跑去。
回宾馆洗了个澡,吃过早餐,对着笔记本,发了半会的楞,忽地起身。顾不得膝盖撞在茶几角上的痛,汪紫衣拎起自己随身的包出了门。
什么时候自己随性而为的性子变得这么磨磨矶矶的了?且不说与那人曾有一面的机缘,那睿智的谈吐,机变的反应和坦诚的风度也曾让自己有一时的迷失,即便就真的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得知他病卧床头又眼不视物,自己也当助其一臂之力。那些小女儿心态的弯弯拐拐怎么会是自己汪紫衣?
可直到下了桥,进了居民区,汪紫衣才发现自己的举动着实有些冒失。昨夜,只是见他走进居民区最深处的一片单元房,。当时夜深,昏暗的路灯下并未看清他进了那栋楼。而今,站在这似“孪生兄弟”般的楼前,汪紫衣有些目瞪口呆了。
一列四幢几乎一模一样的6层小楼,楼前古旧的门牌上,水乡路2号附2号的字样隐约可见。天知道,那个看不见的雷涛住在哪一幢。
汪紫衣呆立了片刻,在心中暗笑了自己几遍以后,古怪精灵的劲就上来了。
算算从在桥上碰到那两人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来小时,想来看病也不会这么快。医生必定还未走,大不了自己就在这儿等。一会儿见着出门的医生,不就能找着那个人住的地方了么?
心里一乐,把自己又赞扬了一遍后,汪紫衣便围着这四幢小楼转起圈来。
小楼青砖灰墙,看上去也有些年代了。每幢楼前有个小小的花圃,时值初秋,已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姹紫嫣红,只有几枝萎黄的不知名的叶子蔫蔫地瘫在花圃一角。
他怎么会喜欢住在这里?这么枯败凋零破落嶙峋的地方!即便是繁华过尽风光不再,也当寻个红墙绿瓦垂柳拂堤清幽俊逸之所休养生息啊!
汪紫衣不自觉地淡淡摇头,顺手摘了花圃中一枝枯黄的叶子在手中揉搓,心里忽然乱得有些奇怪。
“陈姐,那个药每四小时给他吃一次。我明天再过来看看。如果还不退烧,可能得去医院。”说话间,那个姓毛的医生和那个唤作陈姐的人从汪紫衣正对的那幢楼走了出来。
“谢谢你,毛医生。我会留心的。”陈姐挥手送走毛医生,转回头,发现汪紫衣直丁丁地看着自己,便笑着问:“小妹,你找谁?”
“我……”汪紫衣思忖了片刻:“请问雷涛是不是住在这里?”
“雷涛?”陈姐一脸茫然,“我在这里住了快10年了,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下,轮到汪紫衣诧异了。她心念一转,立即又问:“我这朋友姓雷,他的眼睛有一点问题……”
“哦,你是说雷先生啊。他叫雷逸啊!”陈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女人。
“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我记错了他的名字……”汪紫衣连忙解释,“他,住在这里么?”
“对对对,就在这楼上。”陈姐恢复了她一贯的热情:“顶楼右手第2间就是。我带你上去吧。”
“那好,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小汪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