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明显带着讽刺意味的话让汪紫衣脸上原本消褪下去的红腾地又升了起来。
“雷涛,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要有意做什么,不过,当时碰到你的那个时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所以,你就想,反正他也看不到,反正他也认不出你,还不如借着机会接近他,得到些一手的资料,再写篇轰动性的稿子,引爆眼球!”雷涛的声音已经彻底清冷下来,嘴唇抿得成了一条直线。
被人劈头盖脸地这么一顿斥责,饶是涵养一贯很好的汪紫衣也有些憋不住了,再联想到近日种种,许多早就想一吐为快的话便如流水一般倾泻出来。
“我说你这人,好歹以前也做过银行行长,我估摸着再怎么差也有个人模狗样的嘛,可这心咋就这么阴暗鄙俗呢?我承认看到你那会我是有些震惊,震惊于你的眼睛,也震惊于你一个人咋就蛰伏在了这么一个小镇上,还改了名。所以,我下意识地想接近你,不是为了什么引爆眼球的稿子,真的,就只是为了咱们曾经的一面之缘想帮你。拜托您别把每个人的真心实意看成别有用心好不好?还是那话,如果我这好心真办了坏事,影响了您平静的生活,我只能说抱歉。反正,我也不会在这里住多久,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证不再往您这儿多看一眼,也拜托您别再整出什么动静来打扰我,行不?”
这番话一出,似乎多日积压在心中的那些憋闷和压抑全都发泄开来了,立马神清气爽。准备转身回自己屋的时候,眼睛却不自觉地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他如刚刚那般站着,一只手拎着汪紫衣递过的那包东西,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颤抖着想握掌成拳,却有些勉为其难。看不清楚掩盖在茶色镜片下的眼神,但脸部的肌肉似乎比刚才更紧了些。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又在咳嗽了,很轻很轻的那种,却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汪紫衣这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看到别人难受。看看对面这个男人闷骚的劲,想想自己刚才的话,心一下子软了。喑叹了口气,她放低了声音,有些期期艾艾的。
“那个……我刚才,也就是说个事实,如果有冲撞的地方,你也……别往心里去。”绞了绞自己的手指,语调更诚恳了些:“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这一年来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但是,我想,那一定是段你不堪回首的过往。不过,不论怎么惨烈,都过去了。你也别把自己的心老关在那里面,开个缝,让阳光透点进去,你会觉得好很多的。你是雷涛,不是张涛李涛王涛,你比别人更能干的!”
这番话说得自己都感动得无以复加了,可偷眼望去,那个男人依然如泥塑般站在那里,除了咳嗽不停,呼吸粗重了些,什么反应都没有。
得,又对牛弹了一次琴!汪紫衣有些懊恼地甩甩头,转身走了出去。末了,还小心地替他关上了那道门。
那扇门轻轻合上的声音重重地叩在雷涛心上。他的手一松,那包东西落在地上,玻璃、金属、乱七八糟的声音,雷涛充耳不闻,他蓦自站在那里,耳畔一遍一遍回响的,是刚才汪紫衣的那些话,心尖上有密密的痛漫过,漫得他死死地捂住了前胸。
整个下午,汪紫衣一直留心着对面的动静,可那边的门依然紧紧地关着,什么声音也没有。在再度腹诽了那个男人千遍之后,汪紫衣开始为自己做一款心仪已久的甜品——杏仁豆腐。
当杏仁的苦甜和豆腐的清幽弥漫整个房间,恩雅的空灵彻骨让汪紫衣彻底放松的时候,她的门竟然被人敲响了。
汪紫衣关小了音响,有些诧异地转头一看,雷涛,直直在站在门口。
“汪小姐,在吗?”他的声音异常平和,表情中有些汪紫衣陌生的东西。
“在。”汪紫衣惊跳起来,关了音响,走到雷涛身边。“雷先生,这边请。”
雷涛没有拿手杖,汪紫衣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他。不过,大脑一个激灵,手硬生生地滞在半空中,声音有些艰涩地响起。
“那个……径直往前五步,左转就是沙发。”
雷涛突然笑了,嘴角狠狠地向上弯着。虽然那茶色的眼镜依然掩着他的大半个脸,但是,汪紫衣知道那笑一定抵达了他的眼底,因为,他面部的线条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汪小姐,谢谢你。”
汪紫衣也笑了,“这感谢我接受。这还是我们认识以来,你真正发自内心的感谢。”
“汪小姐,我不进来了。我只说几句话就走。”雷涛依然淡笑着,“一会儿,我想请汪小姐出去吃饭,也算是对你这段时间来对我的照顾表示感谢。”
“这个……”汪紫衣转头望了一眼蒸气升腾的厨房,“我正在……”
“我知道你在做东西,这个味道很好闻。”雷涛深吸了口气:“我可以等你做好。然后,我希望自己能有这个荣幸,能和汪小姐共进晚餐。”
“那好。”汪紫衣甩甩头,“等我半小时,我们一起出去。”
“好。”
门一关上,汪紫衣就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好多年没做过这件事了。从小,只要自己一干这事,妈妈就会严厉地告诉自己,那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作为军区首长的女儿,她的行为必须符合既定的规范。从那时起,只有在特别兴奋和开心的时候,她才会一个人躲到僻静的角落吹一吹口哨。
而现在,自己干嘛这么兴奋?为了雷涛么?为了自己那番话终于起了作用么?不管是什么,看到那个人能正常一点,总是令人兴奋的。
把锅里炖的甜品匆匆作了处理,只略微收拾了下自己,汪紫衣便敲响了对面的门。
“这么快?”门打开的刹那,汪紫衣有些恍神。
雷涛显然刻意收拾过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剃得很干净,鼻梁上那副惯带的茶色大框眼镜换作了一副深灰的小框眼镜,线条很好的脸露了出来,显得人精神了不少。他身着深灰的丝绒衬衣,米色休闲裤,手上还搭着一件浅灰条纹风衣。
“现在的你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雷涛,至少外貌上是。”汪紫衣捂着嘴笑起来。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雷涛也浅浅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当然,我被你气得午饭都没吃。难得雷行长请吃饭,我一定得把两顿一起吃回来!”
“那还等什么?LET’S GO!”话一出口,雷涛自己也吓了一跳。好多年,这么轻松的话没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过了。尤其是,面对一个还不算太熟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他们俩到底是谁先动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