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声音丁未没有听过,是个陌生人,他讨厌别人叫自己小猫,尤其讨厌陌生人这样叫自己,而且……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猫?
他站起来转过身,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男人双手插兜站在他身后,正冲他微笑着。
丁未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这人的笑容,比自己假笑的时候还要假,尽管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这样叫自己,但他不打算理会。
在他正要转身蹲下继续研究车轮的时候,男人突然从裤兜里抽出手来,冲他晃了晃:“小猫。”
丁未在这一瞬间看到了他掌心里的一抹蓝光,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这种颜色的光他很熟悉,这是自己真身时的蓝色光芒。
每只九尾猫的颜色都不同,有些光芒也许只有微小的差别,但都是独一无二的,丁未对自己的光是什么样的颜色非常熟悉,不会弄错。
这种普通人不可能仿造出来的光芒,对于九尾猫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要吗?小猫,”男人又晃了晃手,转身慢慢向一旁走去,“过来。”
丁未内心对这个人非常抵触,但那蓝色的光芒却让他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脚跟着那个男人迈了出去,男人笑了笑,回头看了他一眼:“跟我走吧。”
丁未没有说话,但脚步没有停,跟在男人身后慢慢顺着路向前走。
他很想停下,至少想要回头告诉还在买奶茶的季骁一声,但对于那抹蓝光的渴望却让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步步往前。
有点不对,丁未皱了皱眉,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停不下来。
季骁拿着两杯奶茶出来的时候,丁未不在车旁边了,他愣了一下,跑了?不是吧!莫名其妙带个孩子出来开着车满城乱转着玩,玩儿半道还莫名其妙把人给弄丢了!
他转圈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已经距离自己四五十米了的丁未,他正跟在一个男人身后慢慢走着。季骁没顾得上多想,直接追了过去,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丁未!”
距离不算太远,季骁的声音肯定能让丁未听到,但他却连停顿都没有,还是之前的速度走着。而让季骁觉得奇怪的是,他这样喊了一嗓子,连街对面都有人看过来了,在丁未前面走着的男人却跟丁未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他感觉这事儿不对,追过去一把拽住了丁未的胳膊:“喂!”
丁未被他拽得身体晃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前面的男人似乎也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向前走了。
“啊?”丁未转过头看了一眼季骁,一脸茫然,像是刚从梦里被人突然叫醒。
“啊你叔啊,”季骁拍了拍他的脸,“叫你没听到?你要去哪?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丁未皱了皱眉,季骁的十万个为什么迅速地将他的思维拉了回来,他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
“那位先生,等一下!”季骁看出了不对劲,往那个男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男人停下来,回过了头,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着。
季骁今天出门没有特意换衣服,穿的是制服裤子和之前中队发的短袖作训服,他跟着那人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没觉得自己帅气到会让一个男人这样看的,他清了清嗓子:“你认识刚才那个孩子?”
“不认识。”男人简单地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等等!”季骁想要跟上去,这人肯定有问题,他要问明白。
“季骁,”丁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透着平静,“算了。”
“算了?”季骁犹豫了一下,那男人已经快步走远了,他转身回到丁未身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
丁未从他手上拿过奶茶,喝了一口就往回走,真难喝……这种东西喝多了肯定脱毛!
季骁在后面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丁未的反应,这人没准是他认识的?因为某些不方便的原因所以不能跟他说?
“继续开?”丁未走到摩托车边上突然回过头笑了一下,眼睛又是弯的了。
“……好。”季骁实在搞不懂这个孩子脑子的构造。
季骁的摩托车是沈瑜送的,她上班之后攒了工资送给季骁的第一件大型生日礼物,季骁没开多长时间,平时没什么机会,而且也从没开车带过人。
这是第一次开这么长时间,一个多小时就这么在路上飞驰着,丁未还要求有速度,风吹得他脸都快麻了。
“找地方吃饭吧,太晚回家你家里人该说了。”季骁实在扛不住了,扭头冲后面喊。
“我没有家里人。”丁未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季骁有点吃惊。
“吃饭吧。”丁未凑到他耳边提高声音。
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坐下来之后,季骁发现这孩子对于菜一窍不通,把菜谱递给他让他点菜,他研究了好半天又扔到了季骁面前:“看不明白,随便吧。”
“爱吃什么口味?”季骁拿过菜谱看着,小饭馆里这么直白的菜名儿都看不明白,这孩子是从来没在外面吃过饭么。
丁未手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鱼。”
“什么口味的鱼?”季骁看着菜谱继续问。
“是鱼就行,”丁未皱皱眉,“你怎么这么烦人。”
“因为你脾气太急了,弟弟,”季骁笑了笑,招手叫服务员,“能吃辣吗?”
“不。”
季骁点了条清蒸鱼,他很爱吃辣,但点的菜全是不带辣椒的,照顾一下这个怪脾气的小孩儿。丁未不喝饮料,而且一提饮料就一脸不耐烦加鄙视,他只好要了壶茶。
“好吧,就这些,够么?”季骁看着丁未。
丁未有些无奈,这个人始终一脸和气的笑容问着问不完的问题,他叹了口气:“嗯。”
他吃东西很少,随便几口就吃不下了,就算只点一个菜,也足够吃了。
“那现在能回答我早上的问题了吗?”
丁未有想掀桌子的冲动,他咬着牙瞪着季骁:“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罗嗦吗!”
“真没有,我平时不罗嗦,”季骁看着丁未瞪圆的眼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有点想笑,“你要把问题都回答了,我也没这么多问号了不是。”
“……好,”丁未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好把话编圆了,但沉默了一会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早上问我什么了?”
他是真记不清季骁早上问的具体问题了,只记得大概是关于他和那只小土猫。
“那只来我们宿舍偷小花的黑猫,是你的吗?”季骁也不知道他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很好脾气地又重新开始提问。
“嗯,是我的,”只能这么回答了,丁未托着下巴,“你能不叫什么小花小花的吗,土得厉害。”
“不是我起的名字,林大爷起的,”季骁笑笑,喝了口茶,“他就这点水平了,小黑猫肯定就叫小黑。”
“闭嘴!”丁未皱着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小黑?小黑?
季骁已经习惯了丁未忽喜忽怒的说话方式,但这拍在桌子上的一巴掌还是吓了他一跳,往椅子上靠了靠:“又没叫你小黑……”
“你还问不问?”丁未看着他。
“小黑……猫,是你养的,然后呢,它为什么要去偷小花?”季骁小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丁未斜着眼看他,这次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吧,那小花腿断了是你包的?”
“嗯。”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季骁其实还想问你家小黑是怎么知道中队宿舍里有只断腿猫的,但看到丁未半眯缝着的眼睛里写满了烦躁,他担心丁未刚才是拍桌子,一会没准儿会往他脸上拍,只好忽略这个问题,“你怎么进的我们中队?值班室说没有过访客。”
丁未就知道季骁会问这个,想也没想就回答了:“让猫叼进去的。”
嗯,这个回答多完美,猫叼出来的,自然还是猫叼回去的。
这回轮到季骁眯缝眼睛了,他眯缝着眼睛看着丁未,想判断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要说一只狗,他还能相信,一只猫?
“你驯过小黑?不,小黑猫?”
“刚才那个不是最后一个问题么,”丁未提醒他,脸上表情很坦然,“回答完了。”
“成,答完了,”季骁笑了笑,“你这小孩儿挺逗。”
季骁吃饭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在家里他的受重视等级虽然低得如同太空残骸,但家规却一点也不含糊,吃饭不让说废话是他家的规矩,还有诸如勺不许碰到碗发出声音,不许吧叽嘴,不许逮着一个菜吃等等等等……
吃饭的时候除非是别人先开口说话,否则他能一顿饭沉默到吃完。
丁未吃饭也不出声,安静得如同一只猫,季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丁未像猫的这种想法,也许是这几天围绕猫的事儿挺多,但现在丁未低着头安静吃鱼的样子,就是给他这种感觉。
特别是他吃鱼吃得很熟练,放在骨碟里的鱼刺干净得不带一点渣子,跟洗过似的。
俩人安静地吃饭了一顿饭,一句话没说,居然也没觉得尴尬。
“吃饱了?我看你没吃多少。”季骁看到丁未放了筷子,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丁未摸了摸肚子,又按了按:“饱了,鼓的。”
“吃猫食呢你,”季骁看着他的动作有点想乐,“我十来岁的时候就是头牛,怎么吃都不饱。”
“还开车么?”丁未没接他的话。
“……你,”季骁有点儿无语,“快九点了,我送你回家吧,下次再开。”
“哦。”丁未也没强求,点了点头。下次就下次吧,虽说这次还没过瘾,但回家以后可以再从阳台上跳下去玩一会。
“你家住哪?”季骁结完帐站了起来。
“街心花园后面。”
“啊,那跟我家很近,”季骁突然想起来上回接沈瑜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小黑猫,“我上回送我姐回家的时候可能看到你家小黑猫了,那猫傻了巴叽的,没想到还能干出这些事……”
丁未强忍着在季骁脸上挠一爪子的,盯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饭店。
季骁把丁未送到街心花园后门,丁未就不让再送了,让他停在了路边。
“送你到楼下没事的。”
“不,我要散步。”丁未说话一直不太委婉,听着有点冲,好在季骁已经习惯了,真不知道这孩子平时跟别人说话是不是也这个德性。
“那行吧,那我走了,要不要留个电话号码?”季骁想了想。
“不,”丁未没犹豫,他不喜欢手机,也不喜欢随时能被别人找到的感觉,“我想坐车就去消防队找你,谢谢你今天带我玩。”
丁未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季骁在原站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发动了车子。
听着身后摩托车的声音渐渐远去,丁未往四周看了看,没人,于是闪身进了路边的树影里。
小黑猫从树影里蹦到了路灯下。
人形了一天,它已经憋坏了,要不是因为有摩托这么好玩的东西,它才不会又挺了那么长时间。它颠颠儿地小步蹦着,尾巴惬意地在身后轻轻摆动,爪子在地面上一下下按下弹起的过程让它很是享受。
不过它没享受几分钟,蹦到自己住的那栋楼的楼下的时候,它看到楼道口停着一辆车。
黑色的,车牌上的四个连着的数字6它印象深刻,这是陆宽的车。
讨厌的人!
它看到了正坐在驾驶室里抽烟的陆宽,跑过去两下蹦上了车头,一步一蹬腿儿地走到前挡风玻璃面前,爪子在引擎盖上狠狠地挠了几下,然后隔着玻璃看着陆宽。
陆宽把烟头扔出窗外,开了车门下车,伸手就捏住了它脖子后面,没等它挣扎,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夹克里,然后拉上了拉链。
它很恼火,这是什么意思!奋力挣扎了半天,它在衣服里差点没分清上下,半天才顺着衣服爬到陆宽的领口,把脑袋探了出来,用力弹了弹耳朵,以示强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