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白沾床就睡了,暮暖坐在床沿,试探着他额头的温度,那热度让她心发慌,进洗手间拧了湿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
认识他这么久了,暮暖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周慕白,她的世界里,他一直为她正风挡雨,第一次,他看到这样疲倦不堪,模样有几分心力交瘁。
轻轻抚着他的额头,她半分不敢怠慢,好生伺候着。
周慕白觉得自己被丢到火里一样,漫天熊熊的烈焰仿佛要将他烧毁,那种灼烧的刺痛侵袭着他,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在火里拼命的挣扎,拼命得反抗,以为逃出了,却又在下一秒跌进了暗无天日的幽冥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他就孤独的一个人承受着彻骨的疼与无尽的悲凉。
迷迷糊糊中,他不知自己到了何方。
那天的天气很热,夏日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一片烦躁,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着,即使开着冷气,都无法冷却他心中燃烧的狂躁不安。
“大少爷,到了。”司机一声呼唤让他缓过神,他下了车,周家一行人站在门口,离家三年,久别重逢他竟一点都没感觉到亲切,心中倍感压抑。
“哥,你回来了。”慕卿跟慕谦的脸上有几分亲切的笑意,父亲脸上是一片凝重与愤然。
一踏进家门,周慕白只觉得内心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
周慕白站在庭院中,周家的庭院依然端丽工整,小桥流水,精巧细致,房子像是泼墨山水般典雅迷人,时过三年,依然是过去的模样,他仰首,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房子,这栋豪宅显示这家族的气势不凡,石板道上的几座大理石雕依然有着往日的风采,那座拔天高耸的喷泉在夏日里洒下写去清凉。
“疯了三年,别的我不追究了,明天开始回到你的生活里,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了,你也别记在心上。”父亲开口,那是他熟悉的声音,家人、外人面前,依然高高在上的领导模样。
话说完,便换来管家拿着衣服准备去开会。
周慕白皱了下眉,“爸,我结婚了。”
周华脸色僵凝,“我当然知道你结婚了,要不是那结婚登记证,恐怕你爹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给点钱打发了,把舒晴娶回来,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我不会离婚。”第一次,他反驳父亲,看着父亲皱紧的眉头,周慕白便知,父亲生气了,就算是他再生气,依然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慕白,你记住,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成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容不得你的那些儿女情长,我不容许你拿自己的前途同周家的声誉胡闹,你这一早,外面是怎么传的,你知道吗?”
周华说着,已经背过身,踱步到车子前。
“活了这么多年,我头一次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要她,我用我的一切来换,回来,我不过是想跟你说明白,要么,接受她,要么,失去我这个儿子,周家所有一切一切,我都不要……”
周华木了脸,“周慕白,你再给我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点出息,什么都不要……”
“哥——”慕谦走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来日方长。
“别气,别气,有什么话好好说。”二妈上来圆场。
周华深吸了口气,“这事儿以后不准再提,那人,也就忘了吧,你自己要摆不平,找人去说。”父亲的态度坚决,再无转圜余地。
周慕白半眯着眼睛,“我既然娶了,结了婚,就没打算要离,我周慕白这辈子就一个老婆,她叫湛暮暖,只要我能喘口气,我就对她好,我爱她,要让她幸福,婚,我不离,人,我还得走。”
“走?”周华冷哼,“你走出这个大门试试,周慕白,你敢走出去就试试,一个小信息公司的经理,勉强算得上有几分姿色,你就不怕,你走出这个大门,她工作都没了吗,说不定,那天,就一场车祸,命都没了!”
狠话撂了,掷地有声,周慕白却格外冷静,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凭他在政界的地位,捏死一个人如捏死一个蚂蚁那般容易,威胁他,回来,他早就想过了有这一出。
回来,注定是硬碰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下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三年前是活生生的悲剧,父亲无丝毫动容,依然要让他按照他铺好的路走。
他叹了口气,心里是一阵的悲凉,“爸……她没了工作,我养她一辈子,我不怕什么意外,她掉了根头发,我身上就掉块肉,她就命没了,我绝对不让我自己多活一天,她生,我活着,他死,我随着……不信,咱就试试。”
“哥,你这是干嘛呀,有话好好说!”慕卿哭着抱住他,“哥,你别跟爸爸赌气,你好好跟爸说。”
周慕白冷笑,“我三年前,为什么离开啊,外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啊?”
慕卿脸色苍白,“爸,我哥一直都听您的话,也从未要求过什么,婚都结了,您就别这样了。”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心思单纯。
两方各自僵持着,周慕白早已心灰意冷,敛下眉,“周家财产,公司的股份,什么东西,我都不要,除了身上流着您的血,别的,我什么都可以还……我可以一无所有。”就是不能不回到她的身边。
他答应过她的,晚上要回去,她在等着。
“爸,孩儿不孝,虽离开家,我会用别的方式尽孝!”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孑然一身的转身,毫不留恋。
慕谦拦住他,“哥,你别惹爸,爸生气了,来日方长,你别赌气啊。”
周慕白叹气,这些年,他过了些什么生活啊,若没遇到她,他想,他依然可以淡然与一身,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若说,什么是他过心的,唯有他的暖儿,他走的潇洒,走的毫不留恋,周华站在庭院中,气的浑身哆嗦,人已进了驾驶座,狠踩下油门,冲向门口的人。
“爸,不要……”
“哥,小心……”
尖叫声、惊呼声,惊恐声在一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周慕白回过神,只觉得一阵刺痛蔓延全身,瞳孔中蔓延的是不可置信与惊恐。
“周慕白,我权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以为我话是这么说说的,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让人给糟蹋了,你是不是还稀罕啊……”
周慕白头一次尝到什么是恐惧,一个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毫不犹豫伤害,那心要多狠,还是权势、财富将他推到一个绝对无情的境界里。
他觉得自己能赌赢,赌得是自己的决心,却无法用那人的无情来做筹码。
他的父亲,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怎么还敢赌呢,蚀骨的疼弥漫,他只觉自己越来越没知觉,血泊中,他无力的闭上眼,“别伤害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暖儿,暖儿……”周慕白倏地惊醒,额头上冷汗直流,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缓缓坐起身,看着趴在床沿睡得熟的人儿,拿下额上的毛巾,将她圈在怀里。
暮暖幽幽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他一会儿,小手才放在他的额头上,笑了,“已经不烧了,怎么出了冷汗。”
他闭眸,将她困在怀里,暮暖觉得呼吸好困难,“慕白,你怎么了。”
周慕白紧紧的抱着她,那力道好似要将她嵌进骨血里,用力吻着她的耳,英俊的脸孔埋进她的颈窝里,“暖儿,相信我……相信我!”
暮暖微笑,环抱住他的颈,“相信你什么?”她笑着开口问,吻着他的颈。
周慕白吻着她的脸,吮着她的耳,她问他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粗略开口为了她,他父亲生气至极开车撞向他,具体细节,他不想多谈,就怕她心里有负担。
“没什么,没什么,你乖乖的,就好。”在他身边就好。
“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了,懒虫,吃点药,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你都不知道你身上多烫,你……”暮暖开口说个不停,他将她困在身下,俯首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