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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他们要震惊。
其实,若是按照我自个儿那点本事,是断不可能从百尺城楼之上一跃而下的,更别说还飞身而上了——这等轻功,举世怕也只有西门吹雪、司空摘星、陆小凤三人才有把握做到。
——所以,我不过是用了点小把戏。
身为一座海岛,白云城与别处气候最大的不同就是因为受风向的影响。
天助我也,连日以来这里都是寒风瑟瑟,水缸放在外头不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冰——恰巧前天的饭桌上就有槐叶冷陶这一道菜,于是我瞬间想起了杨家六郎杨延昭用过的一招退敌之法——从城头之上浇水为冰。
当然,这只是很小的一步。
我要做得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端倪来,就还需要两样东西。
一是钉鞋,二是天蚕丝。
钉鞋不难得,天蚕丝有难度。天蚕丝这种东西,实为一种不必染色就保持天然绿色的野蚕丝,韧度极高,且光泽闪亮,素有纤维界“绿宝石”之称。只不过产量极低,平时仅于桑蚕丝织物中稍作点缀,如此价格已经不菲。
可是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白云城内有大片天然柞树林,中杂许多栎树——可谓是天蚕最喜爱的生存环境;这里时而温暖湿润时而寒冷的气候,也能让天蚕如鱼得水。
于是,白云城实际上是天蚕丝的高产之地——不久之前的某一天,管家还曾送来一套全用天蚕丝织就的华丽衣裙给我,当时我觉得过分贵重就收了起来,不想今日,就这么派上了用场。
天蚕丝极难染色,且不说需要极为特殊的染料,而且必须要经长时间的浸泡才能上染;然而它可以染色成极为难得的琉璃色,若不细看,与透明色无异。
我和叶孤鸿搜集起了白云城中所有染作琉璃色的天蚕丝,叠了三五折齐整整的一扎,长逾百尺;一头束在我腰上,另一头被叶孤鸿死死攥在手里。
我坚信这丝帛能撑得住——要知道,同直径的丝比同直径的铁丝结实72倍,只要利用得当,我便可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完成我华丽丽的——下马威。
紫薇软剑的剑光绚丽,天蚕丝的天然织物光泽潋滟,飞身而下的一瞬间便很是晃眼;我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踩着钉鞋从不算太厚的冰墙上迅速再跃上城楼,这么一来一去,早已汗透重衣。
但我还要满身王八之气镇定自若地站在城楼之上,扬声道:“你不该骂我,更不该辱西门吹雪!”
——是的!
不是我心狠手辣,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不识时务,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竟不明白么?看看几大派人家多淡定,没有一个公然站出来生事的。
这一下,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骚动,却再没有径直出声辱骂的了。
嗯……大约他们都在想:难道这孙秀青竟然学到了西门吹雪的全副本领?!
我和叶孤鸿对视一眼,唇角微弯,眼神放松下来——好险。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不在,凭我们两个,也只能智取,硬拼是完全不可行的。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严人英从人后走了出来,走到前面,向我们微一拱手,语气已经客气了许多:“适才有人出言冒撞,还请二位莫要介怀。只不过,敢问孙姑娘接管万梅山庄和西门家一切事宜,可有什么印信为证?”
我早知必然有此一问,遂左手掣出西门吹雪那柄样式奇古的佩剑来,右手缓缓将剑柄一拉,剑锋闪出。
寒光四溢,剑气四溢,杀意四溢——这世上再没有第二柄这样的剑,寒光如此,剑气如此,杀意如此!任何一把饮血如水的神兵利器,都是人所伪造不来的。
我面不改色拿着西门吹雪的剑,忽悠道:“世人皆知,西门吹雪剑不离身!然众所周知,世上有所谓人剑合一之造境,亦有所谓无剑胜有剑之化境。西门吹雪与叶城主一见之下,琢磨剑道,而今剑术将臻化境,故而双双论剑去也。留剑与我,便是印信!”
世所周知,孤傲如西门吹雪,爱剑如西门吹雪,怎肯随意把佩剑交付于人?就算西门吹雪不幸仙逝了,那又怎么可能不带着这柄剑一起?!——所以由此可见,我孙秀青于西门吹雪而言,也当是非常重要之人!
——于是,在我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能耐无限度夸大之后,叶孤鸿小童鞋就接了上来,我们俩这双簧唱得简直绝了:“西门夫人乃是万梅山庄的女主人,这个身份,便足矣为信!”
西、门、夫、人!!!
我看着下面中原武林集结队那一副犹如飓风过境五雷轰顶的表情,一时心情大好。
——这是一步险棋。
我把西门剑神的清白名声糟践了个彻底,他闭关出来之后极有可能砍了我泄愤,这是第一大险;我自己代替西门吹雪暴露到了中原武林面前,接下来他们要声讨的对象就成了我,这是第二险;而我与叶孤鸿如此谎称,也是为了引蛇出洞,让城主府中的内奸自己暴露……这是第三大险。
我优雅万方地舒展衣袖,微笑:“还有哪位觉得秀青并无资格的,请站出来说话。”
一片鸦雀无声。
我微微眯眼,笑了:“如此好说。白云城外亦有渔家栈所,诸位不妨稍歇两日,三日后可推举出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入城细细相商。”
回到城主府中的时候,叶孤鸿面上还挂着情不自禁的笑意:“兵行险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得意洋洋道:“这也算是巧用了一遍诸葛氏的空城计罢,唔,看来我还是蛮有几分急智的么。”
叶孤鸿瞥我一眼:“是是是,黄瑛自然有这份本事,孙秀青哪里能及。”
我微笑。
为了让他心甘情愿配合我演一场“西门夫人”的戏码,我不得不以实情相告——当然,叶孤鸿这孩子实诚,没什么花花心肠,我也很放心。
如今我的身世之谜,西门剑神知,叶大城主知,叶孤鸿也知,还有我自己知。
接下来,又要为三日后那一出细细谋划了——我正色对叶孤鸿道:“今日必得教厨房做些我喜欢的菜来!”
“……”好吧,一瞬间叶孤鸿小童鞋的眼神从赞赏到鄙视。
当然,其时我又哪里知道,所谓乐极生悲——它就来得这么快。
叶孤鸿这人还是嘴硬心软,午饭桌上有大半菜都是我爱吃的。美美的一顿午餐之后,我忽然想起一事:“你稍坐,我回房换双鞋。”
“……”这次连叶孤鸿都懒得鄙视我了——没错,我就穿着那双特制的底下全是长约一寸的精钢钉的钉鞋直到现在!
咳,这不是饿极倦极一时忘了么……我欢快地跑回房去换鞋,嗯,心情大好。
就在我托着下巴思考我应该穿双什么绣样的鞋来衬一衬今儿个这套价比金高的衣裳时,有人敲门了,站在外面的是年轻的杨管家:“姑——西门夫人,有人来访。”
咦?
不是让那些人等到三日后么?
这时杨管家又补了一句话,顿时就让我形魂俱灭——:“来人是陆小凤陆大侠和花满楼花公子。”
!!!!
……结果,我就这么慌慌张张地穿了双厚重的甲靴,就跑了出来——迎客。
……呃,虽然貌似我自己也是客?
正厅里叶孤鸿正襟危坐于首席,陆小凤和……和花满楼,都坐在客席。
我的脚步很沉很重,但是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踏稳。
叶孤鸿站起身来,向堂下走了两步,道:“西门夫人。”
……叶孤鸿,你真的不是在玩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瞪了叶孤鸿一眼——好吧,他眼底正是满满的幸灾乐祸的笑意——,又调整情绪向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笑道:“陆公子,花公子。许久不见了,二位可还好?”
幸而孙秀青的声线微低而柔婉,或许……这样,就听不出我心底那一丝丝细碎的颤抖。
陆小凤笑道:“自然是好端端的。多日不见,没想到孙姑娘已经成了西门夫人,真是可喜可贺。”
我偷偷瞥了眼花满楼,觉得脸上的笑神经委实有些僵硬:“咳……秀青多谢陆公子。”
而花满楼也轻声道:“西门夫人,恭喜。”
我这才敢大着胆子正眼看向他。
……他瘦了,憔悴了,比上次夜晚时分河边所见更甚;然而他脸上温和的神气却一如既往,如一潭春水。
深深地,深深地……将我围裹进去,不得而出。
“花公子……”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像平地里一个焦雷,硬生生把我震住,愣在当场。
……花满楼他臂上……为何,缠着一缕黑纱?难道,花家有人……我简直不敢再想。
我一时欲言又止,视线就像被什么牢牢黏在了那一条小小的黑色纱绢上似的,扯也扯不开,生怕带出另一番撕心裂肺的疼痛。
或许是觉察到了我的视线,花满楼微微侧首,声音温和,却隐隐含着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深沉:“——花某为亡妻黄瑛守孝。”
……!!!
我听到了什么?!
——他说,他是在守孝。
——他说……亡妻,黄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