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躁动着。
随着学园祭的越发临近,学园的学生们也愈发难以忍耐。虽然还不到正式的准备日,但制作了一半的道具与条幅,穿着戏服和餐厅制服招摇过市的学生,主干道上用石灰画好的,用以规划摊贩的方格……走在当中的时候,不免有一种“啊,学园祭啊”的感觉。
——真是想不到,这些是ai在后面操作的npc呢。
拉普兰人左顾右盼,这样想着。
的确。如果没有之前目睹npc们对阵线成员们过于出格的行为无视的不正常情形,若是这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由理“他们是npc”或者“你已经死了”的宣告。
他的目光移到近处,某个女孩仿佛察觉了他的目光一样,浑身一抖,脖子僵硬的扭了过来,仿佛都能听到机械没有涂油,运转不良时的“嘎嘎”声。
穿着学园浅色西装外套,而非阵线水手服的女孩,是由理和拉普兰人的同班同学——npc,而非人类。懒得记npc名字的阵线成员们,习惯性的称呼她为“友人n”。
这个有着平均的身高和体型,长及腰部的头发绑着三股辫的女孩,一确认到有着极道金牌打手体格的男性的目光,便连忙低下头,以免双方的目光发生触碰。她瑟缩起来的身体,脊背和双腿的曲线仿佛正在蓄力,准备随时逃跑一样。
不过,在双手都拿着东西的情况下,要跑的话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吧。
那是从食堂借调过来的各种厨具,勺子,锅铲,连在一起的长筷子……虽然外观上远不如拉普兰人搬运的金属圆筒来的显眼,可总数也达到了二十几件,对女孩子来说重量也是相当可观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拉普兰人“转学”过来,友人n就特别害怕他。刚开始的时候,别说这样走在一起,就连目光触碰,她都会小小的惊叫一声,然后像发现了天敌的小动物一样飞快的逃走。
现在的情形算是好了很多呢。
——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一组行动啊!
沉默的空气像是蔷薇上的刺一样扎着拉普兰人,让他很想怒吼出来。
不过,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找那个名为仲村由理的少女理论。
当他站在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仲村由理面前的时候,似乎都能感到灵魂的战栗,让他不由自主的服从对方。
那种感觉并不是单纯的害怕,当然也不是恋爱——忠诚和服从?你指望天性狂放不羁的赛维勒人懂得这些?
在他过去的人生之中,从未体会到这种感情。非要说清楚的话,也不是一个只有十七年的人生经验,经历单纯而匮乏的少年能做到的。
不论如何,他正在以每天三张餐券的代价——这是靠着赛维勒人本性,在那种本能的战栗和服从中取得的可怜成果——为sss团,正确的说是仲村由理这个少女奉献劳力和智慧。
被学生会——准确的说,是副会长直井文人——的挑衅彻底激怒的由理,展现出了连艾玛奴隶主都难以企及的冷酷,凶狠和残暴。每一个阵线成员,乃至被她都被她毫不客气的压榨殆尽。
“你这个暴君!”
这是不堪压榨的大山所发出的哭喊。但他的怨念连由理的一根头发都没能拂动。哭喊所换来的,只是更多的工作。
“有力气哭喊的话,看来还是压榨的不够!”
仲村由理如是说。
因为担心连日工作而显出疲态由理,来参观sss团摊位的友人n,她也没有放过,瞬间就被作为劳动力使用了。
“太慢了!”
在沉默中走到了预定的摊位跟前,当头就挨了这么一句训斥。
拉普兰人沉默着。事实上他很想吼回去。
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将手抱在胸前,脚掌不耐烦的拍打着地面的少女面前,某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绪在他心里翻腾着,让他无法像是往常的自己一样行动。
“嘛,嘛……”
如同往日一样,日向秀树出来充当了和事老。由理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指挥着拉普兰人把两个金属圆筒摆放到位。
“哗,这个厉害!”
瘦小的大山用惊叹的目光看着那用来熬煮大量咖喱的巨大圆筒。
“这么大,能装得下一个人吧?”
“哼,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
说风凉话的当然是正在扯着衬衫领子朝里扇风的野田。他负责搬运的是冰箱。从食堂借调来的营业用冰箱,论起重量,以及巨大体积的视觉冲击力,都远在这圆筒之上。
“再说闲话的话,我就煮了你们!”
对于野田,拉普兰人可没有像对由理一样没来由的压力。但还没等他反击,化身为奴隶主的由理的怒吼就已经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两人的脊背上。
一秒钟前还像是被侵犯了地盘的食肉动物一般互瞪的野田和拉普兰人,身体猛然一颤,就像是电流通过一般。随后目光错开,各自去忙手上的事情了。
“由理,太严厉了吧。”
就算一直害怕着拉普兰人,友人n仍然忍不住为他抱怨。
听闻此言,由理脸上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事到如今,她才亲眼见识到,“天使”的各种能力,不仅能用于破坏,在建设一个小小的学园祭摊位时,发挥的作用也是无与伦比的。
每当看到对面学生会的摊位,在那个臭银毛一人之力下,以惊人的速度成型时,她那被直井文人撩拨的对抗心,便如火焰般燃起。
她拍了拍手,把所有人集中了起来,开始宣布全体注意事项:
“卫生方面一定要严加管控——在这个世界,让npc拉肚子可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了事的。上厕所、外送、吃饭等等离开摊位时当然也要洗手,若是有其他不慎弄脏双手的情况,也一定要将手彻底洗干净;扫地清洁也必须定期进行。还有,每天洗澡是各位的义务。轮班时间一定要严格遵守轮班班表,也要定期打扫摊位周遭环境。”
她深深吸了口气,发出了如猛兽般的咆哮:
“明白了吗?!”
众人的回答五花八门。
“明白。”
“明白~~”
“放心吧!”
“看我的吧小由理。”
……
“yes!madame,yes!”
“aye~aye!madame!”
野田和拉普兰人再次互瞪,宛如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过,在“暴君”的威压之下,他们连一句话也没说。众人散去,继续进行准备工作。
“这,这是……”
当摊位后的空场上的篷布被扯下的时候,见到眼前几乎可以堆满一个房间的庞大建材小山后,已经被之前的搬运工作累的半死的阵线成员们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近乎垂死惨叫般的呐喊:
“一般祭典的摊位,而且还是学园祭等级的摊位,会这么豪华巨大吗?”
“有意见的话,去和查提!”
听到由理的话,众人齐齐闭嘴。
和捏着大家武器弹药供应的工房长查提意见?那该有多不知死活?他们宁可接受“小由理的惩罚游戏”!
仔细一看,那些木材构建虽然长短大小都不一样,但上面的纹理几乎都是重复的。果然是炼金术士的产品呢!
一声断喝打断了众人不满的由理,感觉旁边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正好碰上友人n担忧的目光。
——明明是个npc!却……
由理轻轻叹气,转向众人开始解释:
“你们以为靠一般祭奠摊位的设备,能在三天以内赚到你们接下来一年的伙食费?话说回来,好好想想‘摊贩’字面上的意思吧!”
这么一说,家里是开超市的大山便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但以野田为首的一群,还是面露困惑之色。
“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听不懂啦!”
“愚蠢!”
由理大声呵斥:
“虽然稍嫌小了点,但是摊位若是规模不够大,设施不够齐全,装饰不够华丽惹眼,怎么能吸引到众多的客人?!”
歇了一口气,她继续说:
“这个摊位,按我的设计,连防水功能都具备,是个在豪雨天也能营业的完美摊位哦!”
——是你啊!
众人大哗,但在由理凶狠的目光之下,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那么,先从基底的柱子和地基搬起吧。”
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拉普兰人戴上厚重的手套,确认了脚上有护板的靴子后走向木材小山。在家乡……活着的时候,在露天市场和学园祭,这种土木工程他已经有过相当的经验了。
由理的话对赛维勒人来说简直就是空气一样的常识。
“木材上有号码,要按着号码搬!基本上,数字应该是由小到大往下堆叠。”
由理丢出指示,众人七手八脚的找到了编号最大的构件,但……
虽然细长的木头看上去很轻巧,但实际上重量极为惊人。就连力气最大的松下五段,也险些被失手掉下的木头砸伤。
“oh!shit!”
虽然看起来很高,但tk是在空间站的低重力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骨骼的结实程度都无法与这些地面的土著“泥龟”相比。只搬起了木材的一头,那巨大的重量几乎就把他的臂骨扯出肩关节。落下的木材砸到了他的脚,即便工作用靴子上有护板,仍然让他疼的龇牙咧嘴。
“长脚黑皮。”(注:低重力下人的骨骼的负担减轻,会伸长,所以是“长脚”;而宇宙间的辐射比地面厉害许多,所以是“黑皮”)
拉普兰人毫不掩饰的用鼻子发出了轻蔑的哼声。
他先稍稍搬起木材,然后腰背猛然发力,动作熟稔地将木材前端扛在肩上,再转动木材让尾端搭于小山上,最后身体向后移动至木材的重心处:
“起!”
“呵!”
众人齐声惊叹。就连一直害怕着拉普兰人的友人n,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神气什么……要是有动力护甲的话,这种活儿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不不,我这种高贵的人才不会做这种粗活……我应该指挥米玛塔尔奴隶才对!评价艾玛人的价值,应该是是对奴隶的指挥才能才对!”
只有tk,揉着还在疼痛的胳膊,用众人听不懂的艾玛语,喋喋不休的小声抱怨。
“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不习惯的话,请两人一组。”
到了对应的石灰标号处,拉普兰人小心的放下木材,然后对众人说道。
众人一声应和,开始七手八脚的干了起来。
快到黄昏的时候,摊位终于搭建完成了。
吧台区为凹字形的设计,三面最多可容纳十五名客人,椅子则是长脚圆椅。敞开式的厨房区内设有工作用的瓦斯炉,上面架起了熬煮咖喱用的巨大金属圆筒。旁边则装有工作用的水槽,并且接上了自来水。瓦斯炉也已连上了瓦斯罐。冰箱,电灯等,也接通了电源。从食堂调来的面粉,蔬菜,调味品更是堆积如山。
“好厉害!这根本不算是学园祭等级的设备吧。”
累的一屁股坐在中央大道的路面上,日向秀树望着自己的成果,不禁出口赞叹。
野田点头:
“在路边摊当中,这是非常气派的等级吧……想必就算克洛斯贝尔,也不会有比这更豪华的路边摊了。”
“京都也没有。”
“这根本就不算是路边摊啦!”
“wonderul!bravo!tresbien!”
……
众人的议论声中,由理虽然仍故作镇静,不过微微颤动的嘴角,仍然显示出她内心的兴奋。
不过,她的确有理由骄傲就是了。
上梁加屋顶乃至于电灯设备,整体形成了高达三米的浩大建筑物。避雨用的塑胶布打成卷则铺在最高处上,下雨时解开绳结就能自动拉下来。
堆砌在店铺一旁的大堆折叠桌椅,如果全部拿来用的话,可以一口气占满四分之一幅的路面,同时接待七十名客人。
“哼哼哼,哈哈哈,哦呵呵呵呵!”
最后,由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人的笑声。
“看起来这边进行顺利呢。”
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由理志得意满的大笑。
“游佐?哦,还有……”
由理惊讶的看着联袂而来的少女们。
和游佐在一起的,是gdm的少女们。和这边累的倒了一地,脸上却浮现出看到宏大成果而满足的笑容的阵线成员们不同,少女们脸上一片阴霾。
最厉害的是由衣。
那个总是活力满点的少女的身体里,似乎换了个人,肩膀仿佛经不起吉他重量一样歪向一边,脊背也有气无力的弯曲着。
像是某种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抽掉了一样。
“这是怎么……”
“不行呢。”
担任吉他手的尚子说道。
听闻此言,由衣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娇小的身体猛的一颤。
她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尚子的后背。
然而,尚子并没有回头。
毫无怜悯之心的冷酷的宣判响彻全场。
“这次的live,由衣不能上场。”
这如同钢铁一样的话语,瞬间把附近空气中那种疲惫而轻松的气味,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