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水生说完这一切,吴节抽了一口冷气。又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子,他在来南京的路上就知道这家伙性格剽悍,却没想到杀性如此之重,竟然一口气屠了二十多人,当真是条敢作敢为的汉子。
这说起来,这个水生却有几分《水浒传》中的好汉的风采。
吴节从小就读过这本书,也曾经崇拜过书中的武松、鲁智深等人,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不觉有些喜欢。
这人有一副侠义心肠,更兼武艺高强。再则自己这次来江南督促对倭用兵,战场肯定是要上的,有两个高手傍身,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且,这水生是个地头蛇,对江浙各地水陆码头也熟。
自己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要好生提携。
吴节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失去了蛾子,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微笑着看着蛾子:“蛾子,事情我已知道了,不就是杀几个人而已,等过上几年事情淡下去,未必不能将水生的案底给消了。只是水生背负了血案,却要好生维护,你欠了水生的恩情,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水生立即插嘴:“大老爷,夫人是什么身份,水生泼皮一个,如何敢在夫人面前枉说恩义。”
蛾子一笑:“水生,既然你叫我一声嫂子,那么你这个兄弟我蛾子认了。且不用担心,老爷身边也要用人,就留下吧。只要在我们吴家,也没人敢动你。”
说罢,就看着吴节,道:“老爷,以前都是连老三跟在你身边的。现在,强儿缠老连得紧,也没办法侍侯你,不如让他给你跑个腿儿什么的,做个长随。”
蛾子一想起连老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老连看起来如此粗鄙的一个汉子,可一看到强儿,却变得婆婆妈妈,比她这个娘对孩子还着紧,一刻也不肯离开孩子的身边。弄到现在老爷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偏偏老爷又是一个喜欢到处乱转的人,是需要一个武艺高强且忠心的护卫在旁边跟着。
吴节点点头:“好,就这样吧,水生你就留在我身边。你为夫人背了这么大的案子,本官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没有好下场。对了,我家中也没多少人口,叫你的家眷也一道搬过来吧。”
水生眼睛一热,泪水就流了下来。(氵昆 氵昆 小 说 网 w w w 点h u n hun点n e t)
“扑通!”一声跪在吴节面前,不住磕头:“大老爷如此厚恩,日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需说一声,水里水里去得,火里火里去得。”
吴节哈哈一笑,右手虚虚一扶:“夜了,下去吧。蛾子,让水生写封信带回家去,然后将他的家眷取过来,免得浙直总督府的对他们不利。”
等到蛾子刚要带着水生下去,吴节突然想起一事,问:“蛾子,可见着你的父亲和哥哥了。还有,先前你先水生上了轿子,怎么反比他回来得迟?”
他不问还好,一问,蛾子眼睛有些湿了:“老爷,蛾子脱险之后,本该径直回来的。可因为挂念~~-父亲和哥哥,索性就过去看看。却不想……妾身以前住的那地方早已经换了人,父亲和哥哥却不见了。一问,邻居说,他们早失踪了一年多了,说是出门讨生活,却是扑了一个空。”
吴节叹息一声:“以后再去寻吧,下来之后我派人留意一下这事。”
当夜,蛾子自派人去将水生的母亲、老嫂和侄子接进家里。
家中一下子多了几人,还有两个孩子,顿时热闹起来。
第二日,吴节早早就被两个孩子的玩闹声吵醒,一笑批衣起床,洗完脸,就坐在书房里看书。水生则蹑手蹑脚地端着一杯茶过来:“老爷,孩子们实在太吵,要不要去将他们赶走?”
“不用,就这样吧。”
又过了一会儿,水生又过来问:“老爷,茶水需不需要换,早饭什么时候用?”又拿起棉巾笨手笨脚地到处擦。
吴节看得好笑:“罢了,水生,我用你用的是你的忠义和武艺,这种侍侯人的事儿可不适合你。以后这种端茶送水的事让别人干就是了,随便点。”
水生有些腼腆:“这些活儿还不是老连让干的。”
吴节:“连老三为人沉稳,心也细,你和他不同。”
“那小人究竟该做些什么呀?”水生有些急了。
吴节:“等等吧,等下估计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去就是了。”又看了水生一眼:“你身上背着案子,总督衙门正满城找你,可敢同我一道出去?”
水生:“怕个何来?”
吴节:“很好,我身边的人可不是谁都能抓去的,罗龙文也不成。他能够找人证明你在凶案现场,我也能找人证明你昨夜一直呆在我身边,只需大胆地同我出去就是了,不用怕人。”
水生大喜:“有大老爷一句话,小人自然是不怕的。老爷你等下要出去吗,去哪里?”
正说着话,就有随从来报告,说是王屋王大人来请老爷去与地方上的士绅见面说话。
吴节:“好,请王大人稍等片刻,本官这就随他出去。”
就换了新吉服,红彤彤地带着水生出去了。
王屋早已经到了人在外面等着,正副两个主考官再加上一群知县、外帘官威风八面地自去会客。
水生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大老爷,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
他也是眼尖,自然能够发现有不少探子在远远地跟着,估计也是发现了自己,,却不敢靠拢过来。
水生心中得意:杀个把人又如何,老子现在跟了贵人,谁敢来找我的不自在?
忍不住就将胸膛挺了起来,用凶狠的目光看着那些探子。
接下来,吴节免不了在王屋的斡旋下同许多希奇古怪的士绅吃饭说话。已经进入盛夏,天气热得厉害,应酬了一个中午,大家都热得浑身汗水。官员们胸口上的补子也水淋淋的,如同落汤鸡一样。
南京这地方说起来夏天的气温和北京差别不大,可因为靠着长江,闷热得紧,是有名的火炉。
吴节现在的老家虽然是南京,可前世却是一个北方人,顿时觉得忍无可忍。汗水就没停过,一身都好象是从酸菜坛子里捞出来一样,又馊又臭。
好在午饭是在南京织造局的一个皇商的院子里吃,屋中也放满了冰块,让人精神一振。
这饭总算吃出了些滋味,就是士绅们的话实在太多,先是上来自报家门,说些仰慕的话儿,然后就不着四六地扯些没边的话。
吴节最烦这种应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却将气氛弄得有些僵硬。
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南京八县一府地方上的头面人物。这里面的许多人,水生以前只听过名字,却根本不是他能见到的。如今见这么多人在自家大老爷面前诚惶城恐,生怕说错了话,水生心中更是得意,暗道:丞相家人七品官,老爷将来若是做了大官,我水生也不知道是何等的风光。
说来也巧,今天黄东的父亲也来了。本来,以他的身份是没资格来这里的,却没想到却接到了贡院的请贴,同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做在一席,顿时欢喜得身体都发起飘来。
吴节热得难受,只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吃过午饭之后,道了一声困了,就不在应酬。
众人士绅纷纷站起来上前告辞,吴节喝多些酒,脑袋也有发晕,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自己拉拉扯扯,好象在往自己袖子里塞着东西。
吃完饭回家后,睡了一觉,起床时一换衣裳,却掉下来一堆钱票,多是三百两五百两的,最少也是一百两,估计人人都有所表示。
回想了一下,今天出席酒宴的没有三十也有五十。
吴节抽了一口冷气:这日子,真是收钱收到手软啊,难怪人人都争着要下地方上来当考官。
接下来几日,依旧是乱七八糟的请吃,依旧是许多士绅围着自己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儿。
这个时候,吴节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来探自己口风的,看能不能从自己嘴巴里寻到题路,通些关节。
按规矩,主考是要出四书三道题的,副主考出五经五道题。一般的八股制义,秀才们基本熟烂在心,关键是“割搭”和“试帖诗”上分下下。
“割搭”什么意思?就是取四书某章节的半句,再取某章节的另半句,两句连起来,凑出个古怪的生僻句子,有才华的考生破题破得独特,八股做得流畅,就能被荐卷。“试帖诗”那是取古人诗词中一个句子,以句子中某个平声字为韵,作一首五言八韵诗,也是八股的形式。
诗作得好,也是容易考中的因素,吴节乃是诗坛宗师,对八股文兴趣不大,倒是想在试帖诗中看能不能选几个得用的卷子。
说起来忙了这许多天,题目该怎么出,书什么,吴节和王屋还没商量过。
说来也是奇怪,每次吴节同士绅门见面,黄东的父亲都有出席。
心中就有些疑惑,这个王大人在搞什么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