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简单多数(上)
“报,洛宁遭数千土匪袭城,城内县衙士绅死伤惨重,征缴军粮被哄抢一空。”
“报,宜阳官仓被抢,四百余乡勇士绅被杀。”
“报.....。”
河南开封的都督府内,一个个消息让齐耀琳神色焦急,眼睛一个劲去瞄坐在中间的张镇芳。原本年前时他已经被提名出缺吉林省省长,可因为国防军虎视眈眈,袁世凯始终不放心河南,就让曾任河南布政使的他留下帮助张镇芳梳理河南军政,鉴于他一直在负责信阳驻军的粮秣后勤,天津事变后又让他监理大军后勤总办之职。
粮秣后勤总办是大肥差,上次湖北大战北洋不过投入还三个镇,他上下就弄了几百万。这回规模更大,光信阳就有五万余,各地乡勇和保安队拼拼凑凑也有两三万,现在毅军也来了,也就是说河南境内已经有了十万吃皇粮的主!光粮食每日就要数千担之多,稍微刮点油那也是几百万的款子。
虽说河南连续两年遭了灾,可刮地还有三两油呢,所以最近他是肥得很,别的不说,光是下面那些人的孝敬就够十万大军吃喝好几个月的了。
但这份肥差却因为峡县(三门峡)出了岔子,赵倜亲率的两营毅军连同一百多辆大车连个渣都没剩就被土匪给吞了。还没等缓过神来,五日内洛宁、宜阳纷纷告破,城内士绅地主死伤无数不说,地契房产也全被卷包带走,亲北洋的官员更是被杀得干干净净,更严重的是,这几个县城征缴的军粮也全被土匪发放给了饥民。
这可真是要么命了!
军粮是什么?那是事关北洋生死的东西!如今袁世凯卧床不起,段祺瑞虎视眈眈,他这个总督办本来就格外扎眼,眼看这段时间军列过去一辆又一辆,要是因为军粮导致兵败,别说大总统和那个刚愎自用的段祺瑞了,恐怕眼前这位也会扒了自己的皮。
所以见到张镇芳迟迟不说话,心中忐忑的他主动说道:“都被卑职没办好差事,还请都督责罚。”
哼!张镇芳心底冷哼一声,这家伙倒是机灵,知道主动开口求责罚。但军粮被抢乃是天大的事情,事关前线战事,一句责罚就能忽悠过去了?不动声色问道:“知道是那股土匪干的吗?”
问话越是平静齐耀琳就越是不安。虽说河南境内土匪众多,光叫得上字号的土匪就有百余股,但连几千毅军都被打得没了踪影的土匪,思来想去都没想出谁能有这么大手笔,难道是几个大当家的联起手来了?
见到他满脸茫然,张镇芳心底早就一个劲破口大骂,冷着脸喝道:“蠢材!峡县位于黄河边上,再往西北就是陕西潼关,那一带的土匪都和西北刀客有些联系,这些刀客少则数人多则数百,但绝少听说有几千人规模的。而且土匪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起来的,必须要足够的武器,都是从小到大,由弱到强,可此次不仅人多势众,还都是清一色都是高头大马,听说还有上百的机关枪和大炮!河南四野,还有谁有这份实力?”
这么一提醒,齐耀琳顿时想同了,瞪大了眼珠子:“都督的意思是.......南面?!”
“除了他还会有谁?”张镇芳心里也是叹口气,没想到杨秋居然用这种方式先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用心险恶,摆明了要截断河南粮道,困死信阳几万主力大军!”
齐耀琳还有些不信,武胜关,新野都在手里捏着呢,几千号士兵出入岂有那么简单,问道:“都督是不是多疑了?他杨秋想来也......过不来啊。”
“南面是过不来,可北面呢?”
“北面?”齐耀琳抬眼一看地图,眼皮猛然跳了几下。陕西地广人稀伪装几千人通过问题不大,但要南下必走潼关,潼关上驻扎有毅军还有施从滨的部队,除非一起叛变否则绝无可能,那么就剩下.......横穿陕西走大同,然后掉头笔直南下山西!
“我就知道这个阎锡山不可靠,都督快禀报大总统发兵吧。”齐耀琳找到垫背后,立刻建议发兵山西征缴,但发兵却谈何容易。
此刻河南能打的部队都在信阳一线,剩下都是些乡勇地痞,怎么是晋军两个旅的对手。除非从直隶调兵,但直隶也只剩下一师和几个混成旅,真抽走的话连拱卫京畿都不够了。东北三省远水解不了近渴,安徽段芝贵手里倒是能抽出不少,可那边也不太平,杨秋这么一闹,民党早就把北洋恨之入骨,抽走的话想要打南京和苏浙恐怕就不够了。
齐耀琳见他迟迟不说话,心底腹黑不已,他早就听说这位和袁世凯不是那么对付,早年袁世凯倒台隐居后,北洋谁没被打压过?唯有他继续留任盐运使,赚的盆满钵满,这回眼看大祸临头又露出了老底子,也不免冷哼一声,暗自想一会回去应该给北京发封电报了。
“即刻调巡城营去清剿,再去联系一下毅军,看看能不能暂时别北上了,先剿灭这股匪党再说,要不然他们北上也不安宁。”张镇芳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继续说道:“此事就由你去办吧,督办粮秣乃是头等大事,切不可再出岔子,否则老夫也保不住你。”
最后这句话让齐耀琳心底大骂,这个张镇芳明显是存了借此机会扳掉自己独揽肥差的想法,可惜他现在也一时拿不出好办法,只得点点头向外走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冲进来的卫兵狠狠撞了下,没等站稳就听到卫兵大喊:“都督,不好了!许昌急报,两个时辰前运送军械去信阳的火车路过许昌站时被土匪炸了!现在那些土匪正在攻打许昌城,还架起了大炮,守在那边的两个营不敌已经撤退。”
“什么!”
河南被骑兵团仗着火力强大搅得天翻地覆时,南京也终于在一片混乱中迎来了临时国会召开的日子。
杨秋特意换上了一身新军装,戴上帽子又让慕容翰仔细检查一遍后,才快步下楼准备坐车出席临时国会,但当走到门口就见张季直居然等在了外面。
“张老,您怎么没去参加国会?”
杨秋笑呵呵迎了上去,心里对此人却有些看不起。虽然他实业救国的美名比自己还早,在江浙一带非常有影响力,还一度成为南京政fu实业总长,但南北和谈后他居然投靠袁世凯,还将南京要重启国会制的消息提前透露出去,典型的政治墙头草。
“这不是等巡使大人一起嘛,就不知道老朽有没有荣幸和您一辆车。”张季直知道外界怎么看自己,呵呵一笑脸上丝毫不见有任何尴尬,反倒像相熟几十年的老朋友。
杨秋暗暗提醒自己注意,能在民初政坛上混得风生水起之辈都非等闲,别到了临门一脚出洋相。所以热情邀请道:“张老太客气了,杨某是晚辈,说请的本该是我才对。”说完后还遣开雷猛,亲自替张季直拉开了车门。
“巡使客气了。”张季直也没谦让,笑呵呵坐进了车子。
杨秋刚要钻进车厢,张孝准忽然从后跑来将一份文件塞给了他,还耳语了几句,这个景象让张季直看到了,心道肯定是有大事,要不然怎么会延误出席国会的时间。
似乎吩咐了什么后,杨秋才慢慢钻入了车厢,笑道:“让张老久等了。”说完,悄悄厢壁吩咐道:“走吧。”
随着车子缓缓开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倒退,等车子出了大门密密麻麻的骑兵和警卫就围住了两侧,将车子和外界完全屏蔽开。张季直见到他还拿着文件,试探道:“巡使可真是大忙人,坐车都不忘记看公文。”
“张老还是叫我辰华吧。”杨秋微微一笑,挥挥手里的文件并未隐瞒:“这是刚发来的河南消息,昨天傍晚时分,有一伙土匪攻破了许昌城,连火车都烧了好几辆,哎!”他说道这里还故意叹了口气:“河南,实在是不让人放心。”
张季直眉心猛跳两下,他又不是傻瓜。许昌是京汉线上的重要车站,北洋一向驻有重兵把守,区区土匪怎么能攻破有正规军把手的城池?要是土匪有那么强悍,恐怕天下之事也轮不到自己这些人说话了,所以能肯定是国防军干的!但他是如何安排人过去的呢?是张凤翙倒戈了,还是施从滨?要不然就是.......阎锡山!”
想到这里,他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阎锡山可是北方为数不多的民党要员,他要是倒戈投靠杨秋,岂不是说这回的临时国会要成一家之堂了?连忙干笑两声:“巡使说的不错,国家不宁,匪患丛生,也是该有人站出来管管了。”
杨秋撇开文件正色道:“张老说的不错,国乱民穷,越穷越乱,所以我们这回真的不能再拖了!否则就是对国家,对人民的犯罪,遗祸子孙之事,我们决不能姑息。”
张季直点点头:“巡使说的没错,只是......弹劾大总统的话,会不会......。”
“会!”杨秋知道他担心什么,直言不讳道:“但我们不能因为会就不做事了,北洋已经变了,内部腐败,各谋私利,丧权辱国,签署卖国条约,堂堂中央政fu还行驶暗杀之道!实在是无耻之尤!他们已经不能代表我四万万同胞,所以我们必须站出来。”
看他正气凛然的模样,张季直很有种扇耳光的冲动。你可以去搞“土匪”打许昌,却不让袁世凯搞暗杀。西南和洋人签署的条约还少吗?你的屁股也不干净啊。但想归想,却不能说,毕竟现在全国上下全都被宋案和密约弄得群情激奋,就连北方袁世凯的大本营每天都游行不断,他才不想做什么谏臣魏征,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保共和党能继续在国会占一席之地,而不是被人扫地出门。
这几天为了此事他接连和章太炎、黎元洪谈过,但还是不放心,所以才趁参加国会的机会特意亲自来见见这位崛起神速的年轻人,见到他铁了心今日要通过弹劾,叹口气道:“巡使为国之心可歌可泣,可老朽还是不忍见兵祸延绵。”
他这番话不过是惺惺作态,什么兵祸绵延?现在就算国防军不打,袁世凯也是要动手的,所以杨秋摊牌道:“不瞒张老,我已经和副总统商量好了,此次弹劾后由他出任临时大总统,首都也暂定南京,目前部长人选正在商定,您既然是党魁,也不妨推举几位大家一起商议商议如何?”
定都南京张季直不意外,但让黎元洪出任临时大总统就实在出乎预料!所以望着杨秋半响没说话,这个年轻人到底打什么注意?为何自己不直接登台呢?他明显是有登顶想法的,为何还要扶黎元洪一段路呢?!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国内怕他登台的人很多,真要是他自己挽起袖子上的话,估计此次国会还真很难保证通过弹劾案,但要是黎元洪上位的话.......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由此可见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太深,政治手腕更是五花八门让人捉摸不透。
他惊愕的眼神没躲过杨秋的双眼,心里微微一笑。暂时让黎元洪出任临时大总统这件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甚至还和黎元洪深谈过,主要是因为此刻全国还没统一,国社党远谈不上一家独大,与其上台后纠葛不断,还不如趁机会抓住实权,让老狐狸去和这些人纠缠打嘴仗,自己可以集中力量搞工商和国家发展,只要牢牢捏住党派,把持财政和军队大权......等到全国稳定正式大选时在登顶又有何妨。
“张老,国会快到了,您应该有了计较吧?”
眼看快到国会所在地了,杨秋微微一笑:“今日能否共襄义举,挽救民国可都看您的了,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简单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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