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是这个家伙……他……长老?蒙滋托克长老?你怎么了?”
目光中映出的那个人类形象,让绿发的女孩狠狠咬紧了牙齿。**但随即便注意到身边老人的异常,她看着老者伸出手,粗糙的指尖拂过那微微闪烁的光影,在银色的面容,与手中的刀刃上轻点,有些怔怔出神,然后低声自语……
“我转过身来,要看是谁发声与我说话。既转过来,就看见七个金灯台。每一个灯台之下,有一位神子,他们是唯一,他们是千万……他们身穿黑衣,直垂到脚,胸间束着龙皮……他的发与瞳孔皆银,如雪,如金属。燃烧着火焰的光泽。光辉好像在炉中锻炼光明的铜。声音如同众水的声音。而火焰则不能临近他,只会为他的臣仆,他的说辞,即为喻示,莫为不从……他拿着册。拿着三刃的利剑……”
老人说的,并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非常精致的语言,一种奇妙的语言,即使是以苍老的语调吟唱,也仍旧能够让人感觉到清澈,如沐浴在微凉的水中……而老人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小小的幻影,似乎那其中带着无尽的奥秘。
女孩沉静了一刻。
她的目光在那些已经被火焰烧焦,兀自燃烧的残骸上停留,火焰已经消失,只留下被焚烧成为一片焦黑的尸体,被雨水冲的灰烬沾染其上,甚至让人无法分清树人和那两名德鲁伊的形体。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默默地合起双手,单膝跪倒下去,为已经死去的同伴祈祷。
周围的嘈杂变得强烈起来。
短暂的战斗,似乎终于引发了周遭的注意,马蹄的震鸣,士兵的喊喝,民众的尖嚎与咒骂,还有重物的撞击,混杂在一起。逐渐向着周遭扩展,急匆匆的脚步声也逐渐靠近了这个小小的战场。
“这是怎么回事?”
祈祷终于告一段落,而女孩也注意到了周围事物的异常——按照常理来说,即使她们并没有让任何人跟随在后面,但这里发生了如此激烈的战斗。甚至还有那样的火焰升腾。城中的城卫军也至少应该来看看情况才对。
可是现在,这里仍旧一片安静,似乎是所有人,都已经将这里遗忘了。
“刚才。你想到了,他是如何杀死他们的,那么,你能不能,再详细的说给我听?”这时。老者似乎也终于从起伏的思绪中恢复,他苍灰色的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看着那小小的幻影消失在手中。
然后,叹息一声,他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女孩:“他是如何杀死柏森和霍利菲尔德的?”
“蒙滋托克长老?您……刚刚不是看到了我的记忆?那是树精灵传授的秘法,不会出现任何错误?为何还要……”女孩子讶然,她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位长者如此郑重其事。
“我想要听你再说一遍。”
“好的,长老。但就在这个地方说的话,我担心……是的长老。”
怔了一怔,女孩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然后才终于开始思索着,继而慎重回应:
“他……我不知道。他,他好像只是,只是看了一眼,我的黑蝎和三色蜈蚣就被杀了。好像是一种力场法术。所以,我使用了树人之杖。然后。霍利菲尔德用落雷术攻击他,可是他好像就看了一眼,于是霍利菲尔德突然就倒了下去,死了……柏森爷爷于是以燃火术攻击他,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只是挥了一下手,那火焰就倒卷了回来,甚至扩张了很多,我的树人仅仅一下便被他毁坏了!然后,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都是火……”
“你听见他吟唱咒文了么?他用什么方法颂唱的?龙语,精灵语?元素语?下层界的语种?”
老者盯着女孩的眼睛,慢慢地问道,但他说出一个语种,女孩便茫然的摇头。
“没有,除了与我们的对话,他没有说出任何神文,对了,长老,我甚至感受不到他沟通魔网,他的施法速度实在是快的可怕,而且,好像……”老者沉重的语气,让女孩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她努力的回想着每一样关于那个人的细节,却又有些难以形容:“好像……”
“好像是周遭的一切,都在无形中,随时听从他的指令,是?”
“这……似乎不能这样说,只是好像,他可以操作某些力量……”女孩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
但老者抬起视线,再次呢喃出奇异的言辞,没有再去听取他的话。
“银色的魔物将再次张开双翼,黄金的权责也必由铁与血来重铸。至高的威严寄于平凡的名字之上,世间万物,则只能瑟缩于他的威光之中,他的传奇铭刻于史诗之上。然而一切,则会毁灭于他的手中,他是希洛,是众王之王,是众神之神……”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小巷之外走去。
“这或者,就是我们得到的恶果……走,现在,这里已经开始乱起来了。我不想要跟那些愚蠢的人类进行不必要的战斗。”
“希洛?”
“您是说希洛?长老!蒙滋托克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知道那个家伙是谁?”
女孩子没有跟随老者的脚步,而是呆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但他……那个希……不是,是那个禁忌的王,和这些有什么联系?那不只是遥远的传说吗?您不会是认错了什么?”
“是的,不过,也可以说不是。”
老者的脚步顿了顿,但并不回头:“这件事情,莱亚,不是你能够处理的,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最好不需要去知道它……所以,你不要再去想了,把这些都忘记,你只要知道,那个家伙是非常危险的怪物。就可以了。”
“但是长老,柏森和霍利菲尔德他们,他们怎么办?不能就放在这里啊?”
“够了,他们生于自然,也将归于自然……一切就交给自然。”
“不。我要将他们安葬……”
女孩子喊道。但是老者或者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身体,走进了街边的一棵树木——那树木的枝条抖动着,从树干上绽开了一扇光华翠绿的门扉。将老者容纳进去,继而合拢。
“你是谁?把手举高,否则的话,我们要放箭了!”
一个声音从街道的另一端传来,几个身穿着铠甲的家伙随即向着这里跑了过来。注意到那个一身褐色长袍的人,他们立刻紧张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了?有敌人攻打进来了?还是叛乱?”女孩子眉头紧皱,不耐烦的喊道:“还有,那些法师呢?你们怎么这么长时间才过来!”
然后,她才注意到那些士兵们如临大敌的模样,继而想起,那张黑色的面具已经在刚才的激战里不知道被抛飞到了什么地方,这些士兵们显然是不认识她现在的样子了。
她恨恨地哼了一声,然后念出一个咒文!
于是随着一只纤细的手掌一挥。于是,正在向她围拢的几个士兵便惊叫着后退!而地面上蔓延开来的荆棘,缠住他们的腿脚,把他们摔在地上!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孩走上两步。冷冷地喝道。
“那个……德鲁伊大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有人发动了叛乱了!他们在城里四处流窜,法师们都去追捕他们了。但是好像,好象有好几个佣兵团的人也开始趁乱闹事……”
突然接近的女子。让那个可怜的城卫军愣了愣,而借着火光,看清那张秀美无伦的面庞时,他的精神,便更加涣散了,所以直到脸上的疼痛和脆响传来,他才终于回过神,尖嚎道。
“叛乱?”
女孩子随手将他扔到一边,然后转过视线,刚好注意到一道暗红的颜色,在街道外面蔓延开,盖过了原本暗淡的灯光,然后,就是更加激烈的嘈杂,马蹄声敲打着地面,人类的叫喊开始变得激烈,此起彼伏的惊叫,最终几乎变成了惨呼。
……
这个普通仲夏之夜,对于天鹅堡来说,是灾难般的时间……而这种灾难,甚至还要大过了十几天之前,那有关于领主更换的一场战争。
是的,战争,虽然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事件。
几个佣兵,似乎是没有遵守城守军的规定,在给他们划定的地点之外留宿了,然后却又被城防军发现……通常来说,这种事就是在佣兵被赶回到宿营区就算结束,毕竟随着佣兵们的集结在天鹅堡里这种事儿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而这次的事情,却并不寻常。
或者是有人喝醉了酒,或者是一场由骂战引发的争斗,这对于城防军和佣兵来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问题是最终他们刀剑相向了,而且闹出了人命……真相似乎已经不得而知,反正这件小事很快演变成了一场全面的骚乱。
一个佣兵团和一个城防军大队,然后是周遭的佣兵团和整个城防军……
城卫军们开始试图压制那些暴乱分子,用它们拳头,盾牌,棍棒,刀剑……战斗一点点的升级,但混乱也逐渐的蔓延,因为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以至于城卫军们根本就没弄清是谁在攻击谁。最终,只要是没有带着城防军标志的武装人员,都被当作了暴徒对待……于是,战斗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涉及到全城的大骚动。
因为战争的动员,两个家族的交替,以及之后的混乱,这里的城卫军大部分已经不再是那些在天鹅堡执行了多年任务的老兵,而是被布莱霍克家族的一群二流守备队驱赶,由佣兵和普通市民组织起来的杂牌,他们毫无经验也没兴趣耐下心来排解纷争,只会用任何暴力的手段来让对手屈服。
可他们的对手,却是一群佣兵,一群早就已经习惯于合作战斗并且制造混乱的家伙……在山林野地里,或者在城市街巷中,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游击,分散,尽量的分割对手的实力再分而划之,驱动惶恐的市民作为自己的盾牌。这样的战斗,本就是他们最为擅长的……
于是事态就在不断的扩大,最终当大盾弓箭和长枪也被投入了战斗的序列,火光,尖叫。死亡也就和混乱一起在城市里蔓延。
混乱就这样持续着。直到足足十二个沙漏之后,才终于被彻底控制住。
而对于人类来说,这可怕的一夜最终的结尾,应该是在日上三竿之后。那响彻了整个中 央广场的咒骂声。
“闹剧,这就是一场……闹剧!该死的,***,混蛋的,畜生的又可笑的闹剧!”
贾布尔?布莱霍克。这位天鹅堡的临时城主大人站在自己的马车的车辕上,愤恨的向着周遭喷吐着口水。声音甚至不需要幻音术的辅助,也能传到整个天鹅堡的任何角落中。
这位城主大人的样子分外的狼狈,涨红的面孔上,他原本漂亮的八字胡已经烧焦了一半,头发上沾染的灰尘让那原本整洁的发型显得格外可笑,然而,静立在他面前的十几个贵族们可不敢露出一丝笑容,他们静静地垂着头。任由这位城主大人居高临下,用口水和噪音折磨他们的头发和耳膜:
“你们都在干什么,都该死的在干什么?十几个佣兵?城里的守备队足有三千人!就算是三千头猪,也足够把这十几个佣兵被压死!可你们呢?你们这三千人居然被十几个佣兵给耍弄了?你们到底是在围捕佣兵,还是在天杀的帮助他们?”
城主大人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在这广场的周遭,就能看到这一夜混乱留下的残迹……燃烧东西的刺鼻焦臭,似乎仍旧弥漫在街道之间,甚至还有几点火星。偶尔从残破的房屋中窜出来,几座已经崩塌的木质板棚凌乱的竖起几根被烧黑的残骸。而在其间兀自冒起的青烟里,甚至可以看见匍匐其中的零星人体,干涸的血液在他们的身周渲染出一层紫黑的痕迹,沾染上灰尘的血色已经和周遭的焦痕混合。而远一点的地方,细碎的噼啪的燃烧声混合绝望的哀嚎传来,隐约似乎细微的抽泣声回荡在空气中。
城主大人的咒骂。回荡在整个城市的周围,而这广场的周遭,一群服色各异的平民正在围拢,他们站在士兵们的长枪之后静静地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吃瘪……而那位城主大人每一次提高声调,都会换来人群中几个低低的附和,以及轻微的嘲笑,人们互相交头接耳,似乎心中因为一夜混乱而产生的怒气,也随之平复了一些。
不过事实上,能够被聚集在这里的并没有一个普通的平民。
他们都是城市中的富商和小贵族们——昨晚的混乱让他们损失惨重,所以城主才会用这种方法,来稍微缓解一下他们的怒火,否则若是这些人将事情捅到了公爵大人耳朵里,这位代理城主可就永远也别想去掉头衔上那‘代理’这个词,甚至若是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他连性命都要难保。
这位代理城主大人,虽然并不是个有能力的贵族,但显然,他也并不愚蠢。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强行遮掩是不可能的,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欲盖弥彰的举动,是最傻的傻瓜才会去干的事情。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事情的发生,再让周遭的人看到尽力弥补的样子,这样,才能够平复大部分的不满,减轻自己的罪责。
这一切都是做出来的样子,演出来的戏,但不管如何,至少有很多人愿意接受它,将之当作理由,这样也就足够了。
所以,尽情的发泄了将近一个沙漏之后,这位城主大人终于停滞了用口水浇灌手下的行动,转而向那些真正需要对话的开口。
“天鹅堡诚实而高尚的我的市民们,请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对于你们的损失作出一个补偿……严惩凶手,同时对于那些被骚扰的平民。我们会给予每人五十磅粮食的补偿,请大家安心的等待!很快粮食就会发放到所有人手中。”
匆匆的作出了一个结语,这位城主大人跳下车辕,准备钻进车里。
但一个贵族这个时候却忽然跟上他的脚步,一起进入了车中。
“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去赶紧发粮食么?还有,记住往里面掺点沙子,尽量少发一点儿,知道嘛?”城主愣了愣,开口道。
可是那个贵族却并没有依言离去。
“但是,代理城主&……不是,城主阁下,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够了啊。”贵族掏出手帕,擦拭着脸上被喷上的口水,以及真正的冷汗:“按照您的命令,我们已经将仓库里九成的粮食都装车运出,用以支援公爵大人在前线布置的军队了。”
“你说什么?”城主阁下咆哮起来,声音不高,但他的面孔,瞬间已经有点扭曲:“你疯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粮食运过去……好,不过谁说了是要全都运过去的?”
“是您啊?我早上得到了您的命令,现在那些粮食都已经被镰刀铁锤佣兵团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