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舍不得,但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更舍不得,所以,我的心里就很平衡了。况且,如果我计算得足够准确,那么你也不见得能剥夺我的多少能力。只要我还存在,那么我就赢了。”
“你会变成另外一个我。”潘铎瑞恩的投影沉默了一瞬,但随即也笑起来,苍白的唇角卷曲,看上去更加接近人类的镜像:“而很多存在,看来都不大希望这个结局出现?离开了我,你又能有多少胜算?”
“如果计划进行的足够顺利,那么至少七成。”
爱德华一步不让地盯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密斯拉,或者其他的神,在突破我那个小小的迷宫的时候,大概不会注意流出来的神力的去向。只要他们强行突破,我就可以得到足够的,篡改法阵的能量,而他们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毕竟,我都已经在法阵里了。”他侃侃而谈,并不避忌揭开自己的手段。语气闲适得像是在跟一个熟人攀谈……但他的目光,却并没有一丝的放松。
视野的远端,不知何时,昼仿佛已经变成了夜——天空之中的蓝色在退去,阳光普照的天界一刹那就幻化为星斗闪耀的夜空,但那些璀璨的星河远比所有人记忆之中的更加明亮,更加迷离。
在心灵术士的目光里,那点点的星光却映衬出深不见底的黑暗,缓缓旋动,中央的涡心有如一头无比庞大巨兽正张着大口,准备吞噬能够吞下的一切。
那就是潘铎瑞恩,最为具体的体现。
显然,这位上古邪物已经准备孤注一掷。
然而人类的神情,却并没有丝毫的紧张——王权是通道,联系起了潘铎瑞恩,与这个世界,但王权也是枷锁,在它没有被补充完整的时候,上古邪物与这个世界之间永远隔着一层次元构造的壁垒樊笼。
“我的灵魂从王权之中释放并不容易,我知道。万年以降,每一任王权的使用者的灵魂会将我深埋其中……不过,你应该不会认为,仅仅只是定位就能难住我吧?呵呵,不要忘记,你与我的战斗,就是个很好的路标。”
嘲讽的轻笑像是扳开了某个开关,无数的黑色波纹在空气中流转,将光线一下子就吸收殆尽!
真正遮挡了光的黑暗,并不在人类的面前,而是在天空,在大地,在整个空间中。
天空中通透的蓝色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夜色般深沉的汹涌!而那涌动迸发的阴寒与冷漠,是狂暴和毁灭的力量,与之相比,能够吞噬堤坝的浪潮不过是温和的涟漪。
扭曲的肢体和粘稠的泥浆组成这黑色浪潮的主体,仿如肉泥血浆糅合,翻滚的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便是它的浪花,金属与骨骸汇聚成为滔滔的浪头,每一朵浪头的尖峰上,都有三个巨大的人类头颅张开下颌,发出一连串高低不同的颂赞,灰暗、肿胀 肢体末端或长着利爪或长着尖螯,蜿蜒如蛇的躯干一直向后延伸进黑暗深处,就像是数以千万计的细长蠕虫在其间扭动,咝咝的低鸣。
再高再猛烈的巨浪也无法威胁到矗立的礁石一分一毫。
深灰为底,间杂无数色块的钢铁战士,便是亡灵大潮前面坚实的岩磐,莹蓝的光芒在他们眼中闪耀,电光在蓄能器上游走不休,不朽的战争机械牢牢捍卫着阵地,任凭腐败寒冷的巨浪扑至,拍击,退去,再起……
在它们身后,扩散式粒子炮的集束光浆则是那反推过去的火焰之壁,密集如雨的光线耙子一样反复抓挠着战线;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笼罩进地狱般的火红光亮中。可怕的火力将泥怪幽魂一起分解成蒸汽一样的黑雾,升腾在滚粥似的沸腾杀场上空,逐渐淡薄,被整个空间缓缓吸食殆尽。无数的金属板块从金字塔的中心发散,将更多地大地改造成钢铁的结构,让更多的攻击加入到这纷乱的战场中。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推进,直到……第三天,或者是第四天?
爱德华静立在金字塔的顶层,目光凝望着远方,但那银色的双眸如冰川般冷厉,纷乱的战局全然不在其中。
唯有那漆黑里的一点苍白,才是他注视着的东西。
数十个小时不间断的恶战早已模糊了天与地的分界。除却金属,世界已经全数被那浓墨般的泥泞渲染,只是此刻,其中却撕出了一个破口,纯净的白光像潮水般从破碎处挤出,疯狂的涌入这个阴冷战火占据的世界……
曙光在望。
但胜利却不在。
黑暗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空隙,无孔不入的冲向金属的城市,武装大楼之中的导弹与速射炮火光连缀,但长久的战争已经让黑暗掌握了某些特征,他们时而化作雾气一般稀薄,时而又闪电般急冲,大楼顶端一个个机器人手中的重离子**剑挥动,在黑暗中切开大片的空隙,可是随后就被七八道触手般伸过来紫黑色浪花完全淹没。合金的外壳承受住了黑暗的侵蚀却挡不住那巨大的力量,一瞬间就被碾压撕扯出狰狞的伤口,管线和油污像是血肉一样喷溅飞扬。
但是在那些幽蓝色的眼睛熄灭的刹那,小型核融核心暴走着喷涌出了所有的能量。
坚硬的地面荡起好似水纹的扭曲,鼓起又凹陷、然后翻滚的爆炸就把几百呎内的空间全部埋葬进万度的高温,冉冉升起的蘑菇云里包含着终极的死亡,即使是上古邪物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的黑暗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躲开那流淌着熔岩的恐怖爆心。
然而城市的一角,也就此崩塌在那火焰中。
最后的一角。
原本林立的高楼已尽数化为了火焰中扭曲的残渣,铺天盖地的金属如今仅剩下那巨大的金字塔周遭一片树立的墙壁——已经无法称作最后的堡垒了。
“你逃不掉……仅凭人类微末的力量,你只能毁灭在这疯狂的举动里!”
与人类相同的身影如今已经不再,只剩下整个空间中嘶哑而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咆哮,随着声音,金字塔下的地壳结构被某种无端涌现的力量改变,像是地底下一个沉寂万载的心脏突然开始跳动,狂放地在地面上拉扯出无数的深幽的裂纹。
厚重的金属板壁吱嘎作响,龟裂处高高喷起如瀑地汹涌火柱,被吞噬的能量体激发出倒流溅射的暴风。金属在火海中变形融化,好像燃烧的蜡烛,而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呈现紫光的烟火腾舞呼号。扭结成种种古怪荒诞的形象,有点像人又随即模糊,应和着嘶哑的吼叫声。
爱德华抬起头。
金字塔的上层向着四周散列开来,兜帽阴影中的目光静静地扫视着天顶,在那里,挤入这个世界的白潮越来越多,在空气中迅速地冰解分裂,不断增加的展翼流光,几乎就像是遮天蔽日的彩蝶般逐渐集结。不断地向着四周扩张,最终无数水滴构成平静的湖面,一点涟漪便在这湖中荡开!
那么,是时候离开了。
金字塔上的装甲破碎了。上下两部分就此分开,四棱锥一般的上部腾空而起,缓缓向上,而下方的部分,则随之粉碎,幻化出黑白相间的一片浑圆!
A.T.FIELD反转,虚数空间开放!
人类轻声的低语仿佛颂唱,在这声音之中,十亿分之三米厚度的黑影向着周匝扩展,直到六百米的直径!无比深幽的空洞,将地面上流淌的红热岩浆和空气中蠕动的黑色泥浆一股脑儿的吞噬其中,失却了地面的支撑,本来向着天空中,那颗莹蓝的举行晶体伸过去的阴影触须也只能无奈地伸长,却无法跟得上根基沉陷的速度!
没有用的,那里是无尽的虚空,隶属于第十二使徒,连接宇宙边界之外的无尽之海,无论如何庞大,你也无法从里面逃脱。
人类的精神之中带着轻蔑的嘲讽,让上古邪物不由发出连串模糊宏大的嘶吼声——作为一个构筑在意识之中的空间,这里的一切都是非物质的,精神力的坚定是控制万物的唯一标准,所有的一切,都要基于空间主人的想象。而毫无疑问,在现在这一刻,那个人类的精神认定那黑洞可以容纳万物,那么即使是潘铎瑞恩多重复合的精神本体,也无法逃脱这种想象。
令上古邪物愤怒的不是所谓的想象本身,而是这种思想是如此根深蒂固,坚不可摧!即使是他如何挣扎,也只能向内陷落,而听凭那巨型的水晶冲上天空,向着那苍白的空间里飞去!
天空之中的黑暗正在凝聚,带着潘铎瑞恩最后的杀意向那晶石汹涌,然而下一刻,晶石便分开了缝隙——仅仅只是一道细微的缝隙,可是整个晶体却因此而改变了数次的形状,从四棱锥到对立的三角锥,再道八枚小型的立方……加粒子炮汹涌的红光从缝隙中**,划过天际的时候仿佛要把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天空被撕裂了。
“你……”
轰鸣的呼啸拖长到无法想象的程度,但随即,一切都被包裹在了那洁白之中,晶体,人类,上古邪物……目光里只有细微的白色流光仿佛水珠一般向着周围纷溅飞扬,只是在接触到这些水滴的刹那,视野中所见的一切,都在一分一毫的褪去它原本的颜色……
从洁白,慢慢化成毫无意义的灰红……
眼前的一切正在重新亮起,伴随着无以伦比的剧痛,就像是成千上万的针尖在不断的揉捏撕扯,抓住每一寸能够抓住的肌肤、肌肉和骨骼,但其实是更加深刻的——这股撕裂的剧痛是如此彻底,使在这一个瞬间,感觉似乎凝聚成了近乎虚无的微小,而后剧烈膨胀……
灵魂受损的疼痛。
嘶!
抽气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剧烈,雷鸣一般,被幻想战争洗礼的脑海似乎仍旧沉浸在无法形容的喧嚣之中……然后意识里面汹涌倒流的认知,则带来了另外的一种痛苦,时间被拨快又放慢,不知道如何经过之后,才能勉强将视线里的一切,重新汇聚成为可以处理的造型。
是无数散碎的岩石,悬浮在金色的光晕里,然后,在视线稍微能够转动的方向上,有一道温和的银色。
一柄无法形容的华丽法杖,被那无数的金色光泽,封锁其中!
王权。
自己……离开了!
意识中的喜悦充塞了小半边的思维,然后不可置信的流向某个角落——像是空旷的感觉聚集在那里,对于神则的感应,对于空间的认知,还有那无所不在的观察方法……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消失在了虚空中。
如此轻易……轻易?
第二个念头像是利爪一样碾压住人类的心脏,让他感觉世界似乎又停滞了半响。
一切难道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吗
爱德华微微移动了头颅,然后看见,无数银色的星光在视野里组成的银河,光之河流在极远处流淌。当视角再度拉开的时候才会发现那只不过是缓缓转动着的漩涡状星云扩散出去地一部分。无数光点在幽深的宇宙中闪烁明灭,驱散了本应存在于虚空中的黑暗与寒冷。
一座城市的暗影,就镶嵌在这虚空中。
勃艮第。
暗哑的呼吸声从身体内部响起……意识似乎终于开始掌控住肉体。让四肢开始轻微的弹动。
于是,各种各样的感觉纷沓至来。
爱德华发出了一声呻吟,慢慢的睁大眼睛,视线之中朦胧的光芒柔和温润,但眼睛的深处还是绽开一阵刺痛,所有的一切都在摇动,就像是空间动荡残余的感觉带来的那种眩晕恶心……或者说,眼前的微光和空气之中似乎弥散着一种相当古怪的味道。
也不是味道,而是所有的感觉都处在奇怪的境况之下。
他慢慢地转动着视线,透过那包裹在身周的金色,然后看到有着璀璨群星的无限世界。许多微小地星尘萦绕在身周,它们穿过身边那厚重的金光,在其中显现出更加璀璨的银辉,似乎是完全的能量集合体,无暇而且纯净。
“这里是星界啊……”|
嗓音干涩得几乎不像是和自己的了,他挣扎了一下将自己转成站立的状态——几乎没有耗费什么力气,在星界里,意识优先于身体,对于一个心灵术士来说正是最适应的空间之一。
哈,心灵术士……自己还能算是么?
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爱德华很快就已经得心应手起来,他首先显现了一个操控声音,然后是心灵革新……出乎意料的,他发现自己还有数百个灵能点可以随意挥霍——不仅仅只有自己的,颈侧那颗寄生的灵吸怪幼体也同样仍旧位于巅峰。
或者不是吧……灵魂的剧痛仍旧缠绕在脑海里,像是寄生虫一样挥之不去,爱德华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一次受创甚深,粗略的估计,也至少损耗了接近三分之一的能力——其中有大半是在那场意识的战斗里,从潘铎瑞恩身上掠夺而来的东西,现在全都填回去了,还要搭上利息。
但实际上,能够保证不缺胳膊少腿的完成任务,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定了定神,他才终于重新转回视线,让那熟悉的银色的长杖,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熟悉到已经可以绘制出来,每一根棱线,每一道纹理,花叶或者是宝石,都像是曾经仔细捧在手中欣赏记忆之后的感觉。
那是无以伦比的神兵利器,这个多元宇宙之中最为强大的造物,拥有了它,你就得到了一切。
脑海中,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地诉说着,让他很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那银色的杖身,体验其中无以伦比的力量。
“是啊,无以伦比……”
爱德华轻声自语道,然后不由笑出声来——耳边好像还萦绕着那种甜蜜的,惑人心绪的耳语,但是他确定自己绝不会再向那根法杖伸出手来……尽管他知道,只要拿起拿东西,神的力量,一整个的空间,数个从神……林林总总的各种东西唾手可得。
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完结了,不会再一次回到过去,即使心中浓烈的遗憾像是尖锐的骑枪正在戳刺着意识,爱德华也不可能再去追求那种会带来毁灭的事情。
他慢慢的开始后退。
神力编织而成的金色的茧,就在身周流动样的消退,慢慢地,身体,四肢,最后的一个指节脱离它,只留下那浓厚的金色神力,和在其中孤独闪耀的银影,怅然若失的巨大落差断头台一样的猛然落下,竟然让心灵术士短暂地失神了一瞬。
或者, 还没有结束吧。
爱德华抬起头,看着那银色星空之中的巨大浮影——勃艮第城,连带着它深潜地下的几百呎的基础,就这样悬浮在星界位面,城市的城墙似乎变薄了,失去了厚度,就像是一种感官上的错觉,那些辉映着闪动的星光的人,或者物品,都被同化成了和其它星界物质一样的存在。
这不算是最好的结果,甚至可以说,是很差的。
如果事有不谐,就让城市脱离主物质位面,逃到半位面里面去——这是最后的,也最不好的解决办法,而现在落在星界里,虽然不能算……※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