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或者害

目录:他的劫| 作者:尼罗| 类别:其他类型

    顾承喜的小院里自从多了个小林之后,平白的增添了许多人气与秀气,仿佛家中的一切全都各自有了着落,几间屋子被他拾掇得顺眼了许多,连带着顾承喜都变漂亮了——小林心灵手巧,在一天之内学会了系领带擦皮鞋刷帽子,并且按照时新的样式,给他修剪了头发。

    漂漂亮亮的顾承喜走在大街上,看到了漂漂亮亮的白摩尼。马从戎可以不分敌我的建立人脉,顾承喜学会了,所以对待马从戎的眼中钉也能热情友爱:“白少爷,一个人出来玩儿?”

    白摩尼嚼着留兰香口香糖,颇为惊讶的上下打量了顾承喜,他不得人心的作了评价:“哟,挺像人啊!”

    顾承喜没有装一辈子傻的道理,所以面对着白摩尼,他也渐渐俏皮了:“像人?说明我成精了!”

    白摩尼登时笑出了声:“扯淡!你是什么东西成了精?”

    顾承喜想了想,然后答道:“土包子成精。”

    白摩尼在顾承喜面前是肆无忌惮的,一笑笑出了一串哈哈哈,还是小男孩没心没肺的笑法,简直辜负了他的倾国倾城貌。笑完了抬起头,他问顾承喜:“有空没有?”

    顾承喜一点头:“有。白少爷有什么吩咐?”

    白摩尼问道:“陪我玩去?”

    顾承喜立刻答应了,又问:“白少爷怎么一个人逛大街?是不是大帅很忙?”

    白摩尼听了,感觉他还是可笑:“他不忙,也不会陪着我逛啊!”

    顾承喜笑道:“反正……我不大懂。平时在北京公署里,从没见大帅露过面。我以为大帅在府里会有清闲呢。”

    白摩尼带着他往前走:“傻话!是公署伺候着我大哥,怎么能让我大哥亲自去公署?我大哥又不是当差的。小顾,你想想,我们有什么乐子可找?公园我是懒得去了,看电影也没有好片子。游艺场太乱,跳舞还得等到晚上。打牌也不成,上个月我输了八万,大哥说再有一次,就剁了我的爪子。”

    顾承喜听闻此言,便轻轻一抬白摩尼的手腕,看了看他白白嫩嫩的小爪子。爪子的无名指上套了一枚钻戒,钻石反射阳光,光芒直刺人眼。白摩尼动了动手指头,自己也跟着看:“怎么样?样式不错吧?”

    顾承喜没看出哪里“不错”,但是因为知道它贵,所以心悦诚服的点头:“嗯,好。”

    白摩尼一攥拳头,感觉顾承喜很乖:“没意思,要不然随便找个地方混混,晚上还是去北京饭店跳舞吧。”

    顾承喜答道:“全听你的。”

    顾承喜陪着白摩尼消磨了半天的光阴,而白摩尼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玩腻了,如今换了个新鲜的顾承喜,感觉倒是很快乐。并且顾承喜已经给他留下了老实憨厚的印象,所以他对顾承喜毫不设防。

    傍晚时分,顾承喜随着白摩尼回了趟家。白府是片颇为寥落的房院,因为疏于打理,所以看着带了几分凄清的惨象。白摩尼算是家里唯一的主子了,另外白老爷子也还在,但是此老爷子从青年时代起便一心向佛,人间事情一毫都不管。及至灵机去世之后,他伤了心,索性削发为僧,跑了个无影无踪,导致白摩尼成了个没人管的大号孤儿。

    跳舞厅一贯是热的,所以白摩尼特地换了一身单薄笔挺的新西装。领着顾承喜出门重新上了汽车,他热得面孔绯红,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象牙骨子的折扇,“哗啦”一声甩开了开始乱扇。扇了几下,他侧身转向顾承喜,忽然展开折扇一挡脸:“美丽吗?”

    他只从扇子边缘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顾承喜等答案。顾承喜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不由得一笑:“美。”

    白摩尼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然后把扇子转了个面:“瞧瞧,字更好!我大哥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顾承喜这才明白了——白摩尼方才问的不是人,是扇面。特地又把扇面细瞧了一遍,他没有附和着夸赞,只把那画那字全印进了眼里心里。

    没话找话的,他换了话题:“我看大帅对白少爷最好。”

    白摩尼刚才还在沾沾自喜的向他炫耀扇面,此刻听了这话,却是把笑容和折扇一起一收。垂了眼帘坐稳了,他让扇子在自己指间翻起了跟头打起了转:“是吗?”

    顾承喜逗孩子似的笑答:“是啊!”

    白摩尼翘起了二郎腿,把扇子往衣袖里一插:“是就对了。”

    顾承喜不害怕,知道惹了他的不是自己,是马从戎。

    汽车开到北京饭店门前,白摩尼和顾承喜下了汽车。没等上楼进入跳舞厅,顾承喜先替白摩尼和人打了一架。打的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眼没留意到,白摩尼已经和那人唇枪舌战的骂上了。他凑过来想要观战,结果被白摩尼狠推了一下:“去,给我打!”

    顾承喜像玩似的,把那个细条条的摩登少爷撂翻在地,又把摩登少爷的汽车夫也踹了个大跟头。回头再看白摩尼,白摩尼却是受了偷袭,被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打了一拳。拎起小孩直扔出了好几米,顾承喜对着白摩尼微微俯了身:“白少爷,你没事吧?”

    白摩尼捂着挨了打的肩膀,冲上前去又踢了那少爷几脚,紧接着他转身上车,气冲冲的嚷道:“不玩了,回家!”

    顾承喜没看出摩登少爷有什么错处,所以认定是白摩尼仗势欺人。白摩尼方才厉害,上车之后却是落了气焰,小声说道:“小顾,对外不许说我和人打架了,知道吗?”

    顾承喜没听懂:“白少爷,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为什么不能说?你应该去找大帅,让大帅给你报仇出气。要是怕大帅没工夫,你交待给我也成!刚才那样的废物货色,再来十个我都能揍!”

    白摩尼不耐烦的一跺脚:“你不懂!大哥总骂我!”

    顾承喜抬手握住了他单薄的肩膀,轻轻的揉:“你挨打了,他也骂你?”

    白摩尼叹了口气:“反正你别说就是!平白无故的还要说我淘气呢,若是知道我让你把何次长的儿子打了,他指不定还要啰嗦出什么来!”

    顾承喜听了,若有所思的跟着叹气,又问:“白少爷,肩膀疼不疼?”

    白摩尼垂了头:“疼,那小崽子手真有劲,上来就给了我一下子。”

    顾承喜侧脸去看他的眼睛:“白少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到我家里去一趟?我家里有药,专治跌打损伤的。”

    白摩尼本也无处可去,这时便是点了点头。

    小林很识相,见顾承喜带着生人回来了,他像个耗子似的,贴着墙根钻进了厢房,关了房门一声不出。

    顾承喜把白摩尼让进了上房。等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药酒时,白摩尼已经脱了西装解了衬衫,大喇喇的打了半边赤膊。顾承喜往掌心里倒了药酒,一边搓手一边站到了他的身边。搓热的巴掌捂住肩膀,他简直不敢使劲,怕自己的手粗,会蹭掉白摩尼的一层皮。忽然嗤嗤的笑了,他一边小小心心的用力气,一边说道:“白少爷,你这也太嫩了,简直成大姑娘了。”

    白摩尼知道自己嫩,所以不屑于答。

    顾承喜又道:“原来我看秘书长就够白的,你比他还白。你们是怎么长的?从来不晒太阳?”

    白摩尼一皱眉头:“别提他!”

    顾承喜又往手里到了一点药酒:“行,知道你看不惯他,不提了。白少爷,你来一趟,我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反正你也不打算去跳舞了,我去弄点儿吃的,权当你的夜宵,行不行?”

    白摩尼翻了他一眼:“行,我看你能弄出什么好东西来!”

    顾承喜现在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既然白摩尼肯赏面子,他便坐着洋车出了趟门,从附近的好菜馆子里买了几样雅致的酒菜回来。酒菜全部运到了厢房的小炕桌上,小林只好又躲去了厨房,看着炉子烧水沏茶。

    白摩尼百无聊赖,一边拿着顾承喜打趣,一边吃吃喝喝。及至有了几分酒意,他把筷子一拍,开始嘟着嘴发牢骚,大哥长大哥短的,反正全是大哥不好。顾承喜喝着热酒听着,脸上笑眯眯,心里冷森森。

    他听出来了,白摩尼和别人不一样,白摩尼真是平安的家里人——平安好像就这么一个家里人。马从戎不算。

    他对白摩尼的感情复杂了,不知道自己是该替平安去爱他,还是为了平安而害他。其实是不该害的,白摩尼除了会耍点小心眼之外,屁都不懂,害白摩尼有些太作孽。

    可是,他也想做平安的家里人。

    白摩尼喝多了,躺在顾承喜的炕上睡了一夜。翌日清晨他睁了眼睛,发现自己穿着贴身的内衣裤,盖着一床洁净的棉被。脖子底下有东西硌着,揉了揉眼睛再瞧,他发现自己正枕着顾承喜的胳膊。顾承喜穿着大衬衫和大裤衩,跟他挤了一个被窝,闭着眼睛还在大睡。

    白摩尼许久没和外人同床睡觉了,不过因为对方是大狼狗似的小顾,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又睡了。

    与此同时,小林站在厨房灶台前,一手抄着锅盖,一手握着长勺搅动锅里的米粥。粥已经熟了,也不知道顾承喜几时肯吃。现在他有点怕顾承喜,因为顾承喜出息得太快了,快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