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

目录:他的劫| 作者:尼罗| 类别:其他类型

    天气热了,霍相贞照例是要搬到小楼后方的院落里居住。搬家本来是桩麻烦事情,然而马从戎早已替他收拾出了屋子院子,日常所需的什物也尽数运进房内摆放妥当了。霍相贞看了满院的花草,十分满意。进入书房坐了,他隔着玻璃窗往外看了看风景,一边看一边点了点头。

    马从戎轻手利脚的进了门,给他端了一杯茶。霍相贞想起了先头的话,于是追问道:“你到底给我预备了什么惊喜?”

    马从戎低着头微笑:“大爷先喝茶。我给大爷预备了热水,旅途劳顿,洗个澡肯定舒服。”

    霍相贞不给他好脸色:“你还和我卖起关子了!”

    将手中的一杯茶一饮而尽了,霍相贞脱了外套,穿过院子进了卧室。卧室开着小门,连着浴室。浴室本来平常无奇,然而此刻霍相贞推门一进,却是愣在了门口。原来先前阴暗的浴室如今电灯通亮,水汽蒸腾。浴室中央的旧浴缸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大理石池子,足可以容纳两三个人同浴。池中已经蓄了清清澈澈的大半池热水,池子边沿也足有一米来宽,能让人自自在在的或坐或卧。而浴室的墙壁全贴了白瓷砖,并且左右两面墙壁还嵌了大玻璃镜。

    马从戎在他身后开了口:“大爷,怎么样?是不是比前头楼里的池子更好?这叫做路易十四式,去年总统府里修了一个,咱们家里现在也有了一个。全北京城,就这么两份。”

    霍相贞最爱泡澡,如今见了这间豪华明亮的浴室,不禁欣欣然的露了笑模样。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走进浴室,他蹲在池子边向下伸手撩了撩水。而马从戎关了房门,然后无声无息的走到了他的身后。缓缓弯腰伸了双手,他猛然发力,一下子把霍相贞推进了池中。

    霍相贞身上本来只剩一丝半缕,所以倒是不怕落水。翻江倒海的一翻身露了头,他似笑似怒的盯着蹲在岸边的马从戎:“胡闹什么?”

    马从戎不言语,单是望着他微笑,笑着笑着,又垂下眼帘低了头。

    霍相贞将他审视了片刻,末了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骤然出手,不由分说的把他也拽进了水中。马从戎一身衣裳整整齐齐的,如今瞬间成了落汤鸡。挣扎着从水中伸出了头,他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布帛破裂声。霍相贞真是急了,三下五除二的使了蛮力,硬是把他撕扯成了一丝|不挂。他很认命的向后靠上了霍相贞的胸膛,腰间一紧气息一断,他心满意足而又惊心动魄的,终于又被霍相贞勒住了。

    双手向前扶住了池子边沿,他闭紧双眼咬紧牙关,忍住了撕心裂肺的一痛。今天没有做好准备,一切都是即兴发挥,所以也许会因此受伤。钝刀子割肉的长痛持续了一阵子,他慢慢的瘫软在了水中。霍相贞的呼吸扑在他的耳根,辣的带着力度。霍相贞从来不亲吻他,也不抚摸他,他忽然怀疑大爷可能是真不懂。

    挣扎着抬起了一只手,他向后试探着摸了摸霍相贞的脸。霍相贞一甩头,声音低而嘶哑的呵斥他:“别乱动!”

    马从戎把手垂到了水中,听了他的话,真不动了。

    傍晚时分,霍相贞神清气爽的出了浴室。换了一身单薄衣裤,他坐在书房里给白摩尼打了电话。

    白摩尼正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混日子,忽然听他回了北京,乐得在电话里就叫了起来。马从戎穿着一身柔软长袍站在院中,一张脸像是被热水浸褪了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单手扶着抄手游廊的栏杆,他听见房内的霍相贞笑道:“小弟,大哥家里开新澡堂子了,你要不要过来洗澡?”

    马从戎咬住了嘴唇,没有血色,他生生咬出了自己的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是元满,就是摩尼。累死他了。指甲抠住了朱红栏杆,他颤抖着闭了眼睛,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独自在游廊外站了半天,马从戎在脑海中端起机关枪,把白摩尼和元满反复扫射了几遍。后来感觉自己的精神略微镇定了,他才睁开眼睛,隔着一层帘子问道:“大爷,晚上吃点儿清淡的?”

    霍相贞一掀帘子走了出来:“我出门。”

    然后他格外留意的看了马从戎几眼。看过之后也没多问,直接一指隐没在百花丛中的厢房:“你进屋躺着去!”

    马从戎对着他弯腰一笑:“多谢大爷关心。”

    霍相贞没再言语,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白摩尼并不热衷于泡澡,他要求霍相贞陪自己去北京饭店跳一次舞。霍相贞到白宅接了白摩尼,兴兴头头的要带他去痛玩一夜,哪知刚在北京饭店门口下了汽车,他便迎面遇上了两位熟人。这两位熟人,一位是热河的督理聂人雄,另一位是山东的督理段中天。聂人雄的老婆是他兴师动众抢来的活人|妻,所以在霍相贞眼中,姓聂的不是个正经人;段中天倒是没抢旁人太太,但是他在山东致力于天足运动。霍相贞认为姓段的天天研究女人脚丫子,也够无聊。聂段二人结伴往外走,霍相贞领着白摩尼往里进,狭路相逢,双方身后又全簇拥着卫士副官,所以势不能逃,只好捏着鼻子一起打哈哈。哈哈完毕了,双方各走各路。霍相贞一边前行,一边犯了嘀咕,不知聂段二人为何会齐聚北京。想着想着,他走了神。下意识的抓起了白摩尼的手,他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咬完之后攥住了,他直着眼睛继续走。

    白摩尼斜睨了他一眼,没敢问,怕问醒了他。

    吃过晚餐之后,霍相贞坐进跳舞厅里,依旧是在出神。两位督理一度和大总统的关系很好,后来又日益变成了很不好。能让这两位土皇帝一起出了他们的老巢,其中必定是有个缘故。

    霍相贞身为直隶一省的督理,别的不怕,只怕那两个不正经又无聊的东西会打自己的主意。他手里最正规的武装,是三个师。其中到了真正关头,连毅不倒打一耙就足以让他谢天谢地;安如山是最可靠的力量,另有陆永明所带的一个师——陆永明和霍家有点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算起辈分来,霍相贞还得叫他一声表舅。陆永明年轻时候的风采,霍相贞没见识过,现在陆永明也不算老,然而面如泥塑,心如死灰,一副混吃等死的德行,让他退休养老,他又不肯,因为他还要用他的兵贩鸦片。除此之外,保定还驻扎着一个混成旅。旅长倒是他的亲侄子,侄子是个孤儿,比他岁数还大,忠心是耿耿的,本领是平平的。侄子自己不出声,霍相贞时常会彻底把侄子和混成旅一起忘记。

    霍相贞算着手里的十来万兵,越算越感觉自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十来万兵,真正顶用的只有安师一部。思索到了最后,他猛一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在跳舞厅,是要带着白摩尼来玩的。

    一个脑袋自下而上的伸到了他的面前,正是白摩尼笑吟吟的看着他:“大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然后他抬手挡了嘴,凑到霍相贞耳边嚼舌头:“刚才那边有个很摩登的女郎,一直在打量你。你要是一抬头,兴许就能认识她了。”

    霍相贞压低声音答道:“胡说八道,认识了又怎么样?我能娶个跑跳舞厅的老婆吗?”

    白摩尼端起了一杯果子露,咬着麦管笑出了小白牙:“那我也天天跑跳舞厅,你怎么没不理我?”

    霍相贞将双臂环抱到胸前,摇头一笑:“小崽子,别扯淡。”

    白摩尼一扯他的衣袖:“大哥,你不跳舞,我也不玩了。咱们回家吧,回家开了留声机,你带着我跳华尔兹。”

    霍相贞当即起了身,一边系着西装前襟的纽扣,一边又俯了身对白摩尼说道:“到家之后,让你洗个好澡。”

    白摩尼笑着站起来:“大哥呀,你在电话里让我去洗澡,见了面也让我去洗澡,是我臭不可闻吗?”

    霍相贞随着他直起了腰:“不识好歹!你瞧瞧我那新池子去!全北京城就两份,一份在总统府,另一份在我家!”

    白摩尼对于泡澡没什么热情。进了霍相贞的书房,他一边脱外衣一边说道:“大哥!你今年这么早就换地方住了?别说,还是从小住惯了的屋子看着顺眼。我的拖鞋呢?”

    霍相贞不搭理他,不耽误他自己找到拖鞋换上。欢天喜地的打开了留声机,他拉扯了霍相贞要跳华尔兹。霍相贞今天全依着他,随着他前进后退。而白摩尼得寸进尺,不动声色的踢开拖鞋,直接踩上了他的皮鞋。

    这样一来,霍相贞越发抱紧了他。低头望着他的面孔,霍相贞忽然笑道:“小弟,你真小。”

    白摩尼仰头看他:“我怎么小了?”

    霍相贞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白摩尼的后脑勺:“小脑袋,小脖子,小肩膀,小身体。”

    白摩尼很认真的反驳:“那是被你比的。不是我小,是你太大!”

    霍相贞的手从后脑勺开始往下滑,滑过了他的后背和腰。腰是细细的一捻,可以让霍相贞一手揽住。窗外暮色渐渐的深重了,房内的人无暇去开电灯。霍相贞很有克制的抚摸了白摩尼的后背,越摸越感觉白摩尼小,真小,小得像个水晶玻璃人,小得让自己要用双手去捧着他。

    唱片转到了尽头,房中的舞曲告一段落。白摩尼正要支使霍相贞带自己过去换唱片,可未等他出声,他忽然头重脚轻的悬了空,却是霍相贞毫无预兆的拦腰抱起了他。随即一转身坐上了椅子,霍相贞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白摩尼自动的收回双腿抱住膝盖,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小团。双脚蹬着霍相贞的大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天黑了很好,不开灯也很好。他罕有的安静了,扭了头去看霍相贞的眼睛。

    可是,屋子太黑了,黑到让他看不清楚。

    一只手又被霍相贞握到了嘴边,他等着霍相贞亲他一下,可霍相贞还是半轻不重的咬了他。

    咬过之后,霍相贞亲昵而又温柔的笑了:“小崽子。”

    “大哥。”他开了口:“你一天不结婚,我就……我就陪你一天。”

    霍相贞登时笑道:“你陪我?我看你是害怕结了婚会受家庭束缚,不能由着性子胡玩胡闹罢了!我从早忙到晚,连着几天也未必能见你一面,我用你陪——”

    话音未落,他的言语戛然而止,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和白摩尼说拧了。把白摩尼的话重新回忆了一遍,他隐隐变了脸色。

    “你……陪我?”他试探着问。

    白摩尼抬手抱了脑袋,忽然不耐烦的一晃肩膀:“对!我陪你!问问问,问个没完!不说了!”

    霍相贞轻轻的扇了他一巴掌:“小混蛋,和我耍什么性子!”

    扇完之后,他若无其事的扭头望向窗外,对着暮色微笑了,心中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