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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不吭气,不吭气等于默认。
懿贵妃挥退左右,疾言厉色地冲肃顺怪怨道:“肃六你想过没有?不管那**是多么的来历不正,她肚里怀上的毕竟是他……是皇上的亲骨肉。我若对她下手,可就犯下了灭九族的罪过!无论你肃大人赏家父芜湖道台还是太湖道台,万一东窗事发,天威不测龙颜震怒,我们叶赫那拉这一枝子人哪里还能有命受用?”
“那娘娘就平白坐视那汉女生下龙子,跟你儿子载涥争夺上位吗?”肃顺的惶急在五官上挤作一团。
“就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生男生女还没一定呢,也配跟我家阿哥争么?”懿妃不屑地讥嘲说。
“什么事就怕万一!原本乾清宫‘正大光明’那块牌匾之后,注定只会写着你阿哥的名字,可一旦那贱货肚子里的骨肉呱呱坠地,便增加了载涥即位的不确定性,将来由谁承接大统,全凭皇上圣意而决。方才娘娘不也说天威难测吗?皇上春秋正盛,未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光,谁知道在这几十年里会发生多少变故?娘娘啊,容肃顺冒犯说句不恭敬的话:那块‘正大光明’匾,其实就像悬在我们大家头顶的一把利剑,哪天掉落下来,只不定会有多少人身首异处哇!到那时肃顺还可以告老辞官,或者昧着心意改换门庭;但是娘娘你呢,万一争位失利,以天下之大,可会有娘娘和阿哥的容身之所?”肃顺不容懿妃插言,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下去。
“由着你肃六讲出花呀朵儿出来,犯忌讳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去做。”懿妃侧目看了看案几上一座西洋自鸣钟,叹道:“你在‘君子轩耽搁的时候也不短了,太久了恐遭人乱嚼舌头根子。唉,生死有命福祸天定,我跟载涥日后的结果,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娘娘!你可以认命,难道我大清的二百年江山也能认命吗?”肃顺再顾不得矜持风度,目皉欲裂朝懿妃低吼道,“如今外夷虎狼之心昭然,内患渐成燎原之,咱旗人的统治如同累卵,倘若后宫再生肘腋,肃顺可下大逆不道的断言——大清龙庭危在旦夕矣!莫非娘娘非要等到风雨飘摇、孤守冷宫那一天,这才幡然醒悟吗?”
懿妃苦笑一声,走上前推开油漆斑驳的门扇,呆呆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野,用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低声喃喃道:“现在我这处境,又跟打入冷宫有多大的区别?”
一滴清泪,映着福海那片冷峻的银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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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妃目送肃顺万分沮丧的背影隐没于漫天风雪里,回手接过宫婢递上来的手炉取暖,目光仍凝住在福海银装素裹的旷野。冷艳而肃杀的白色,在怒号的寒风中招摇,就好像出殡时伴着哀乐和啼哭舞动的纸钱灵幡。
——这是一种最适合给人下葬的颜色!
懿妃侧目朝西边看去,实际上冰天雪地的茫无所见,可她却仿佛真切窥视到了那端的杏花春苑,以及居住在里面的汉家女子。每逢春季院子里杏花盛开,俏然于枝头绽放出浓浓春意,宣示着大自然的勃勃生机……然而懿妃懂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假象,假如老天爷骤然降落一场霜雪,所有的生机春意全部会凌落,会在刹那间枯萎死亡。
所有的。无论是娇嫩花,还是像花一般娇嫩的人。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懿妃身侧,如同一个幽灵。
“你都听见了?”懿妃并没正视那影子,似乎本来他就该于此时出现。
“奴才耳背,什么也没听见。”近侍小太监安德海满脸的纯真。
“既然你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倒也不见得。主子希望我小安子怎么做,我便会去怎么做,不须主子拿语言吩咐。”安德海垂眉顺目,一副恭敬摸样。
懿妃笑起来。这个小太监实在是善解人意,难怪他从十四岁自阉进宫不久,便讨得静皇太后和皇上的欢心!懿妃很庆幸自己慧眼识珠,将这位看园子的伶俐奴才要到身边伺候。
“如果我什么也不吩咐,你打算如何下手?”
“奴才听太医说,有身孕的人是闻不得麝香气味的。”安德海识趣地半跪下替懿妃揉腿,“可巧奴才正好认识天桥附近的一名江湖郎中,估摸着打他那儿能弄到麝香……”
从腿上传来轻重适度的感觉,令懿妃舒适地合起眼皮:“也不知道这法子是否灵验?东西弄到手,你怎生送进那边的园子去呢?”
“奴才谎称是丽妃娘娘赏的果匣子……”
懿妃想了想。“不妥。人人都晓得你是我的随侍公公,由你出面不是不打自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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