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只感觉肩膀很疼,浑身也像散架了一样。帐篷里黑漆漆的,外面也很安静。这一战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林文又想到了自己的百人队,想起了蒋飞和那两个自己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的弓箭手。
这就是战争么,这些人的死换来了什么呢?为了永和城还是为了永和城内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林文想着就再次沉沉的睡去了。
口干加上几天没吃东西,林文半夜被饿醒好几次。可是醒来之后却见不到任何看护的人,所以林文只得慢慢熬到天亮。
“有人在外面么?”林文看外面有人走动便出声喊道,外面透着一丝暗光,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林将军醒了?”一个颇为文静的年轻人听到林文的喊声进来后颇为惊喜的说道。
“嗯,这里是哪里?”林文很疑惑为什么天亮了却还没有早练,在前锋团的时候每次清晨都要整兵早练的。
“啊?这里是负责中军起居的,算是属于辎重营的伤兵营。”看来这个人也有点迷惑自己到底是属于哪部分。
“麻烦小兄弟找点吃的给我吧。”林文也问不了那么多,实在是饿的不行先搞点实际的。
“我这就去给你拿。”
不一会这人便又进来,将一碗白米粥递给林文。
虽然有两淮城补给南楚军,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吃上白米饭。像林文所在的前锋团每顿饭也不过是三块杂粮饼。能吃上白米粥,那待遇可是非常好的了,看来自己的待遇还不错林文心想。
林文也顾不得想那么多,端起碗,很快就将米粥喝完了又接着吃了几个饼,这才发觉吃的太急有点撑。
“你叫什么名字?”林文打了个饱嗝缓过来之后问道。
“我叫钱贯生。”
“钱贯生,我怎么到这里的?”林文对昏迷之后的事完全不记得。
“林将军三天前就被送到这里来了,是岳元帅的亲卫队送来的,说是要好生照料。”钱贯生不无羡慕的说道,看来能让岳鹏的亲卫队亲自关照,林文也算是得到天大的幸运了。
看来自己已经昏迷三天了,林文心想自己这次看来受伤不轻。转头又看钱贯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跟林武倒是差不多大,于是林文问道:“你年龄这么小怎么就来投军了?”
南楚投军非常方便,或者应该说这个时代主动从军都非常方便。南楚从军有两条路,一条像林文这样通过演武场学习毕业,这样晋升比较快;可是大多数人却是另一条路,直接投军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
“家父说男儿志在疆场,但他老人家身体多有不便,所以我就来投军了。”钱贯生涨红了脸故意大声地说道。
不等林文说话就听帐外有人高声说道:“看来我们的小英雄醒了。”
然后帐门便被卫兵掀开,然后卫历和岳鹏都走了进来,后面鱼贯而入很多在钱贯生看来遥不可及的高级军官。
这顶帐篷本来很小,是普通士兵使用的的,呼啦啦涌进来那么多人后立马显得拥挤不堪。
“其他人都出去吧,这里可容不下这么多人。”岳鹏说着朝身后说道。
从后面那些人的装束看来都是他们骁骑以上界别,曹乡德也在其中。这些人听到岳鹏的话,又都一个一个跟着退了出去。
“乡德留下吧。”岳鹏紧跟着说道。
然后帐篷里只剩卫历、岳鹏和曹乡德三人了。
“末将有礼。”说着林文便要挣扎着起身,浑身的疼痛感让林文不觉吸了一口凉气。
“不必拘礼了。”卫历开口说道。
这是林文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卫历,虽然已经是花甲之年,可是看起来还是精神矍铄。眉目间颇有英豪之气,让人看起来就非常振奋。
“林将军少年英雄啊!我南楚有林将军这样的英才,一统之时指日可待。”卫历简单查看了林文的伤势后颇为欣喜的高声说道。
“元帅统兵有方。”林文回道,这卫历张口必将南楚挂在嘴边,看来一代忠臣真的是以南楚国马首是瞻。
“林将军安心养伤,待凯旋之日,老夫必奏明圣上为将军请赏。”卫历朝南边抱拳说道。
“多谢卫元帅。”林文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他又想到自己的百人队,那些连尸骨都要埋在这里回不了家乡的人。
当下三人各自宽慰了几句,岳鹏突然转头向曹乡德说道:“林将军的百人队还剩几人?”
林文也是心头一紧,虽然亲眼看见自己的百人队遭到落尘骑兵的冲杀,但是在他心里其实好抱着奢望,希望还会有人生还。
“已无一人。”曹乡德低头说道。
虽然已经料到会有这种回答可是林文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一时竟然头晕目眩差点昏厥过去。
“既然这样不如让林将军到我青戟营吧?”岳鹏向林文问道,说完转向曹乡德说:“不知曹将军可肯割爱?”
“能助岳元帅实乃末将荣幸。”曹乡德躬身回道,岳鹏要人完全是卖他一个面子,他巴不得呢。
成为一名普通的青戟营战士还是回到前锋团继续做自己的百夫长,听到岳鹏的要求,林文抛下怨念心里快速盘算着:一个是载满荣誉的青戟营普通一员,一个虽然是最下级军官可也有自己的队伍。
“我的右护卫不幸重伤,不知道林将军可愿意在战阵上助我?”岳鹏像是看出了林文的顾虑,接着说道。
“林文荣幸之至。”听到岳鹏那样说林文自然是满心喜欢,虽然右护卫并不领兵可是却是元帅的亲随,这可比直接封他个骁骑还让林文开心。
“既然如此,那伤好之后便到我帐前缴令吧。”岳鹏缓缓的说道。
“是。”林文抑制住心里的激动说道。
“恭喜岳元帅得此臂膀。”卫历在一旁向岳鹏说道。
“人尽其用而已。重要是林将军不弃。”岳鹏淡淡说道。
岳鹏从始至终对卫历都是一种疏远式的恭敬,面上做的恰到好处但是林文却觉得岳鹏并不怎么在意卫历的话。
三人再说了会话之后便都回去了。
林文心头欢喜一阵之后重又想到他的百人队了,自己的英雄名不正是这一百人的死换来的么?
“林将军,你真的一人就生擒了夏蜀的公主?又单枪匹马和夏蜀名将曹青一枪战平么?”这时钱贯生猛的扑进来还有些不可置信的向林文问道。
看来自己的英雄事迹并没有在军中传开,就连这个照顾了自己三天的人直到岳鹏来探望自己才确信。他突然想到那杆九天紫金枪应该还在自己这里,当下四处看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
“是不是啊林将军?”钱贯生看出林文东张西望又出神的样子,再次追问道。
“都是侥幸而已。”林文苦笑道,要不是一连串的侥幸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侥幸而已?那就是真的了?”钱贯生还是不可置信的问道,又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昏迷之后一直是你照顾我么?”林文突然问道。
“嗯,是的。”钱贯生还是没有缓和过来。
“你怎么了?”林文看着钱贯生出神便问道。
“没什么,我去找医官过来再给林将军看看吧。”说着钱贯生也不等林文答话便出去了。
林文心里疑惑,这小子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勇猛吓到了吧,想着不禁苦笑。出师至今不过两个月,自己就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变成岳鹏的右护卫,又生擒了夏蜀的公主,一枪战平名将曹青。要是顺利凯旋,自己真的会名声远播吧。林文的出神被钱贯生打断,“林将军,这是赵医官。”
“林将军这次伤到了骨骼,怕是要修养两个月才能好。”那医官给林文周身检查一遍之后说道。
“要那么久?”不知道那时候战争有没有打完呢,接着林文问道:“岳元帅的右护卫伤势如何?”
“你是说郑纲?”医官说到这里摇摇头,“左手被砍去,到现在还没有醒呢?”
林文并不知道岳鹏的右护卫是谁,想来就是这位叫郑纲的了。自己能代替他的位置,看来等能下床了还得去看看他。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他有没有醒,或者还能不能醒。
“待会小钱去我那里拿点药,按时服用,一个月之后即可下床活动。”说着那医官就走了。
林文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一阵,钱贯生便抱了一大堆药回来了。钱贯生至从确认了林文的事迹后就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搞得林文心头郁闷。
“不知我哪里冒犯了,钱兄弟。”林文端起钱贯生送来的药碗问道。
“不是林将军的原因,只是我自己心里郁闷罢了。”钱贯生的回答还是闷闷不乐的。
林文无奈,也不再追问,只得闷头将药喝了。
躺在床上养伤,林文整日无事可做,这几天钱贯生又闷闷的不太说话,可把林文急坏了。这一天林文正躺在床上无聊的发呆,钱贯生坐在一旁。
“哎,看的什么书啊?”这几天来钱贯生已经慢慢恢复了一点,林文看钱贯生竟然捧本书在看不禁好奇的问道。
“《列国易物志》,是讲各国物品买卖的书。”钱贯生饶有兴致的说道。
“怎么看这种书?”林文心里还是士农工商的思想,看不惯经商倒卖。
“这书怎么了?撰写这本书的人可是耗费十年时间,走遍各国写出来的。”钱贯生气咻咻的白了林文一眼不满的嘟囔道。
“男儿志在疆场,怎么可以为了蝇头小利每日经营?”林文气不过质问钱贯生道。
“家父说过,男儿立世,当作两种人:为国为家,征战疆场。”钱贯生说完故意顿了一下,像是要等林文开口询问。
林文虽然知道这个小把戏,本不想问了但是又禁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那第二种呢?”
“造福一方,财富能安邦之人。”钱贯生坚定的说。
“第一种可以理解,不过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对钱财看的那么重?”林文继续问道。
“为军征伐,令旗所向,那是万人的伤亡。所以这样的人需要的谋略和胆识。”钱贯生接着说道:“经营之道,一得一失之间,万贯家私也在一念之间。这两种人所做的事都需要大智慧才能胜任的了的。”
这是林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论断,他一直被灌输的是士农工商的思想,达则兼济天下才是夫子们的正统。
“那你是想征战沙场还是经世安邦呢?”林文不再去想,转头继续问钱贯生道。
“我…我当然是想跟你一样了。”钱贯生低低的说。
这时林文才知道这些天以来为什么钱贯生闷闷不乐,原来是羡慕林文的成就却懊恼于自己的身世,想来他的未来已经被他父亲设定好了,见见大世面然后接手家族生意。
“那你使什么兵器啊?”林文不禁好奇,这钱贯生既不用出操也不见练习自己的兵器。
“我不会什么兵器。”像是很大的耻辱一样,钱贯生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啊?那你为什么来参军?”按照钱贯生的年龄和南楚国的军制,像他这样的完全不需要义务投军的。
“其实我是偷跑出来投军的,我父亲并不同意。”钱贯生害羞的说道。
林文大吃一惊,“你父亲不是说征战疆场也是男儿所为么?为什么不赞成你投军啊?”
“疆场胜败,生死之事;经商得失,不过钱财。”钱贯生好像料到林文要问一样,很轻松的回答道。
“那你还是想到战阵上尝试一下?”林文问道。
“那当然,总比在这辎重营每天混日子好,这哪里是来打仗的啊?出征以来我就没见过高阳人长什么样子。”钱贯生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样吧,你以后跟着我做我的副将,替我出谋划策,我带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疆场。”林文想了一会笑着对钱贯生说道。
“好啊,到时候我来谋划,你来冲锋。”钱贯生也笑眯眯的接着说道。
两人就这样嘻嘻哈哈说了一通,钱贯生这才变回了刚见面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