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一阵环佩轻响,杨元庆的妻子楚王妃裴敏秋在几十名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出了府宅,裴敏秋便猜到是丈夫的舅舅来了,她不敢怠慢,亲自出来迎接。
李京慌忙下了马车,上前两步躬身施礼,“参加楚王妃!”
“果然是舅父来了。”
裴敏秋笑着回一礼,“舅父这两年看起来身体更加健朗,令人欣慰。”
“谢王妃关心,元庆在府内吗?”
“他还没有回来,我马上派人去通知他,天气寒冷,舅父请先进府中休息,前几天元庆还很担心舅父的近况。”
裴敏秋又看了看马车,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只有舅父一人,舅母呢?”
“呵呵!她走不开,福儿之妻上个月生下第四子,她现在很忙碌。”
“福表弟竟然已经有四个儿子了,舅父怎么不让人来说一声,我们竟然不知。”
“你们在丰州呢!太远了。”
李京被请进王府,裴敏秋命管家把十几个随从也带进府内休息,又派人去通知杨元庆,这才领着舅父李京进了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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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阁内,杨元庆正在召开内阁会议,就发动河北攻势和五位相国商议具体方案。
“河北的局势比较复杂,魏刀儿、罗艺、高开道以及窦建德现在正处于一种对峙状态,他们互相为敌,同时也会联合对外,去年窦建德进攻幽州,高开道便出兵支援罗艺。从侧面袭击窦建德军,以致窦建德兵败而返,还有魏刀儿,他和窦建德也曾经共同对付薛世雄,所以。当我们的势力进入河北,很可能会导致他们的再次联合,我可以预见,这将是一场持久之战。”
杨元庆看了一眼众人,又缓缓道:“对我们而言。困难不仅是要拿下河北,而且还要面对河北民众的困苦,经过这五六年的乱匪肆虐,河北早已是民生凋敝,人口锐减,说得坦白一点,就是我们要准备大量的钱粮。尤其是粮食,这是乱世中的黄金,还有赖各位相国充分认识到夺取河北的重要,在后勤上全力支援这次河北之战。”
苏威站起身笑道:“我来代表各位阁僚先表个态吧!即将发生的河北之战,早在几个月前便在紫微阁的议程之中。今年我们河东道南部几个郡的粮食丰收,但楼烦、马邑、雁门、定襄四郡还没有从刘武周的破坏中恢复过来,最近又接受道数万从关中过来的移民,也需要大量粮食安置,好在五原郡和灵武郡有一定储粮,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太原仓城和晋阳宫仓城还有储粮八十余万石,为应对这次河北之战,紫微阁商议。愿意拿出五十万石粮食,作为对河北战役的支持,另外,还有一百万吊新钱,也一并作为这次河北战役的军费开支。”
裴矩也笑道:“朝廷若能把河北几十个郡收入囊中,我们当然求之不得。早在河内之战时,我们便商议过关于河北的应对之策。如果河北战役能够在一年内完成,那么河东支撑得住,如果超过一年,那就有点吃力了,我再补充一点,刚才苏相国说的八十万石存粮,只是指太原的存粮,实际上今年南部各郡的粮食丰收后,税粮逐渐收上来,到明年二月左右,官府还有大概二十万石税粮收入,所以说,我们的财力还比较充裕。”
今天的紫微阁会议主要是商议河北之战的后勤支援,而且河北的局势比较复杂,按照计划,至少要耗费半年时间,战争打的就是国力,兵源、民夫、钱粮以及各种物资的支援,这些都要一一落实。
会议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才散去,下面还有大量具体事务需要安排,杨元庆回到自己官房,刚走到门口,一名侍卫向他禀报,“总管,刚才王妃派人来禀报,说总管的舅父从南方来了,请你回去一趟。”
杨元庆一怔,随即心中大喜,前几天他听到一名老家在安陆郡的官员说起,说安陆郡在年初时曾被朱桀的一支过境队伍抢掠,他还很担心舅父的安全,没想到舅父便来了,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中午了,便欣然道:“先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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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乘上马车向太原城内驶去,今天天气晴朗,冬日的阳光从车窗里射入,使车厢里格外温暖,杨元庆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闲暇,马车缓缓驶过府桥,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
门房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叫喊着奔进府中去禀报,片刻,裴敏秋迎了出来,她嫣然笑道:“还以为你回不来,所以让舅父先去休息了。”
她话音刚落,李京便出现在东院门口,呵呵笑道:“我哪里睡得着,就在这里等元庆回来呢!”
杨元庆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元庆见过舅父!”
李京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你现在是王爷了,不能再和从前一样。”
“现在是外甥见舅舅,和我王爷无关。”
杨元庆又笑问道:“舅母呢,已经休息了吗?”
裴敏秋从旁边走上来笑道:“你的福表弟喜得第四个贵子,舅母要照顾孙子,所以这次没有一起过来。”
“第四个?”杨元庆有些愕然。
“唉!福儿就是生儿子的命,他媳妇肚子就没有停息过,一连生四个都是孙子,我已经快麻木了,家里发生的事多着呢!我慢慢给你说。”
杨元庆点点头,带着李京来到了自己的外书房。
两人来到书房坐下,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茶,李京苦笑一下道:“我不知该怎么提这件事,但有些话还是得说,我不妨坦率,我现在是梁朝的鸿胪寺少卿。”
杨元庆脸上并没有露出惊愕之色,在家事上,听见李京一连得了四个孙子,他是有点惊愕,但在政治上,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不露声色。
“舅父是几时加入梁朝为官?”杨元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问道。
李京见杨元庆并没有表现出惊怒之色,他一颗心稍为放下,微微叹息道:“半年前,圣上亲自到我家里来请,我感于他的诚意,便答应入仕了,而且你母亲的坟墓又重新被梁朝修建,占地百亩,按照皇室的规格,气势宏大,有专门的看陵人,当地人都把你母亲的墓称为太后墓......”
杨元庆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李京的述说,但他脑海里却在迅速思索舅父的来意,很明显,舅父是以梁朝使者的身份前来,包括萧铣笼络舅父,重修母亲墓地,这些都可以视为是对自己的示好,萧铣是有很强的政治目的。
“圣上说,当年你和他的私交很好,而且在江都,你们还曾经合作过,他很希望这种友情及合作能延续下去。”
杨元庆的沉静让李京十分紧张,他忽然意识到,他们甥舅之间那种单薄亲缘关系不足以承受得起他所带来的使命,杨元庆不可能因为他是舅父而答应他的某种要求,必然是根据北隋的利益来考虑,他很担心杨元庆如果婉拒了他的提议,他回去怎么交代。
杨元庆点点头道:“确实很感谢萧铣在江都对我的协助,不知这次舅父来,萧铣给了你什么样的期望,我是说,你带着什么样的任务?”
杨元庆的直言不讳使李京忽然不紧张了,他也冷静下来,不管怎么说,他是梁朝的鸿胪少卿,至少应该完整地表达出梁朝的意愿,而且还要维护梁朝的尊严。
李京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也坦率地说道:“这次我来,是作为圣上的特使前来,一是希望隋朝能承认新梁朝对原来西梁朝的正统继承,其实是希望我们两朝之间能结为盟友,共同对付唐朝。”
‘共同对付唐朝?’
这句话令杨元庆很感兴趣,虽然他和唐朝刚刚达成和解协议,但和解只是对过去双方敌视的一种缓和,或者说只是一种停战协议,并不意味着将来他们就不会兵戎相见,而且协议上说得很清楚,一年之内互不侵犯,也就是说,隋唐两朝之间的和解协议只有一年的有效期,一年后,唐朝已经稳定了关陇局势,开始向东扩张,而自己也应该平定了河北。
而且隋唐间的和解协议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双方都有意忽略了,那个协议只是保证互相不侵犯彼此领地,但并不保证他们在领土以外的地方也会和睦相处,比如隋军攻打洛阳,而唐军也在攻打洛阳,那么两者之间为争夺洛阳而爆发的激战,就不在协议范围内,这是一种刻意的忽略,双方都不愿意受到这个协议的太多束缚。
如果能和萧铣结为盟友,倒是有利于抑制唐朝对南方的扩张,如果梁朝和唐朝发生激战,他可以派军队赴梁朝参战,或者他在背后支持梁朝。
想到这,杨元庆微微笑道:“当年舅父舅母对我有抚养之恩,既然是舅父亲自来出使,我焉能不给舅父面子,另外,我和萧铣确实是多年的交情,我也愿意和他延续过去的友情,这样吧!作为对他派舅父出使太原的回应,我们也会派一名特使代表隋朝出使西梁,先答应你们的第一个要求,承认梁朝合法,然后我们再慢慢谈结盟之事。”
李京大喜,“那么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
“不急,舅父难得来一趟,就多住几天,好好了解一下太原的风土人情,明天我陪舅父去逛逛太原北市,看看能不能给舅母买点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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