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喝酒
天启七年八月底,天启帝朱由校预感来日不多,就在乾清宫内召见弟弟朱由检,命他继位。
次日,天启帝驾崩于乾清宫,由其弟朱由检继位,改年号崇祯。当然了,由于先帝刚刚驾崩,如今正举国哀丧之际,所以新帝仅仅是名义上的继位,并未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
天启帝在位七年,年不过二十三岁。如今突然驾崩,自然是举国震惊,全民悲伤。不过当此事传到杭州,已是九月初旬。
如今不论是大街还是小巷,竟随处可见披麻戴孝的官员和读书人,就连此时钱塘县牢房内,也有着一番别样风情。
钱塘县大牢内,此时毛承斗正和周凤翔席地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喝着闷酒;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闲话。
“仪伯兄,没想到我进了大牢,只有你一人肯来看我。”毛承斗喝了一杯,淡淡笑道。
周凤翔面露愤色道:“豁达兄,你无须生气,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反正这回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家一起吃喝玩乐逛青楼亲热的好像是亲兄弟一样,可是但凡遇到点事就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沾了晦气。”
毛承斗依旧淡笑如清风拂面,“我哪有闲功夫生气,只是略有些感叹罢了。”
周凤翔欣喜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毛承斗道:“说实话,你一个堂堂的江南豪门嫡长子,怎么也不避讳一下牢中的阴晦之气,反倒是愿意陪我在此喝闷酒?”
周凤翔正色道:“豁达,你我相交多年,彼此也算了解。实话告诉你吧,一来我是真心想看看你,谁叫咱们是好兄弟;二来如今先帝驾崩不久,我想跟你聊一聊日后时局。”
毛承斗摇了摇头道:“你还真够直接的,竟也不绕弯子。”
周凤翔乐呵呵笑道:“来,豁达,干一杯。”
毛承斗道:“说吧,想聊些什么?”
周凤翔拍着马屁道:“豁达,你也知道,在咱们江浙一带,我最佩服的就属你了。”
毛承斗无语道:“仪伯,我们谁跟谁呀,你有必要这么抬举我嘛。”
周凤翔拍着胸脯道:“豁达,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世人只知你读书厉害,可是这点我自认为并不比逊于你,然而你那敏锐的政I治嗅觉才是天下第一啊!”
毛承斗无奈的耸耸肩,其实他知道自身的优势,甚至他可以放言,整个大明朝都没有谁能超过自己。不过这些东西说起来很虚无,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恐怕也很难取信于人。
不过周凤翔可不一样,他自幼就和毛承斗交好,时常会听到一些毛承斗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久而久之,一些未卜先知的事情竟然一一应验,所以怎能让他不佩服。
毛承斗自斟自饮的喝了一杯道:“仪伯,你可别再给我戴高帽了,否则就把我给捧上天了。”
周凤翔沉默片刻,竟叹了口气道:“豁达,你也知道,我们周家在苏杭乃是世代的豪门大户,可是想要维持和发展必然要结交高官贵戚。”
这些事情,毛承斗自然很清楚,于是点了点头道:“嗯,你们周家在苏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想来暗中的势力必然根深蒂固。”
周凤翔笑道:“是啊!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说!”毛承斗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事情,于是没有废话,仅仅用了一个字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
周凤翔略一咬牙,便狠狠道:“我们跟宫里的那位走的很近,……”
毛承斗听完后,倒吸了口冷气道:“你们周家,竟然跟东厂,跟魏忠贤这般亲近?”
周凤翔听到毛承斗直呼魏忠贤大名,竟也不怎么吃惊,想来也是时常听到,于是感叹道:“是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周家想要维持和发展,就不得不抱住朝廷里最粗的大腿啊!”
毛承斗摇了摇头,叹息道:“往日里我也跟你少聊过内廷的局势,你怎么没有想想办法阻止失态扩大?”
周凤翔苦笑道:“豁达,你应该知道,我虽为嫡长子,但是老爷子和父亲都健在,家族里的大局势哪有我插嘴的份。即便我真的说了,他们也不会采纳。更何况前些年魏厂督强势崛起,一举横扫了所有反对势力,就连我也不认为魏厂督会倒台啊!”
周凤翔喝了一杯,就又继续说道:“可是,可是谁都不曾料到,年纪轻轻的先帝竟然就突然驾崩了。先帝突然驾崩了,那深的先帝信任的魏厂督必然会因此倒台,到时我们周家必然会受莫大牵连,甚至会有灭族之祸啊!”
毛承斗淡淡笑道:“你们周家既然做了,就应该会想到有今天的结局吧!”
周凤翔一怔道:“自然是想到了,老爷子当初设想是趁机先赚他几年再慢慢歇手。可是却没想到先帝会早亡,竟然死在了魏厂督的前面。”
毛承斗意味深长的笑道:“那么你今天找我,难道是想问今后朝廷的局势是朱由检得天下,还是魏忠贤掌控全局?”
周凤翔欣喜道:“是啊!是啊!豁达,你猜的可真准。”
毛承斗略微思忖片刻后道:“你们周家想全身而退,只怕是极难。”
周凤翔听罢,脸色变得很难看,苦笑道:“你这话虽然很打击人,但是我知道是实话。我现在只想得你一句肯定的推论,他们二人到底谁能得天下大权。”
毛承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周凤翔的双眼道:“仪伯,你信我?对我这么有信心?”
周凤翔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信!”
毛承斗一字一句郑重道:“好,你若真信我,就听我一言。魏忠贤必败!”
周凤翔听罢,脸色顿时惨白。在他心目中,朱由检和魏忠贤二人的胜率各占一半,如今得到毛承斗肯定的答复后,他心中怎能不惨淡,毕竟魏忠贤必败,也就意味着他们周家注定要被灭族啊!
周凤翔低沉了片刻,也没了心思在喝酒,只是临走前却询问道:“豁达,请问你有几成把握!”
毛承斗摇了摇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周凤翔谢了一声,就转身离去了。大牢内此时只留下毛承斗有人,静静的坐在地上喝着小酒,喃喃道:“仪伯,你也别怪我没跟你说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要知道,倘若你信我,那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倘若你不信我,即便我对天发誓,只怕你依旧会心存疑惑。其实我觉得我对你算是很够意思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让自己的家族走进绝望。”
至于他最后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暗含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周凤翔能否真正的悟透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