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泪意

目录:幽池| 作者:紫筱恋喜| 类别:玄幻魔法

    池里的魂是见不到光的,因此幽池之内没有旭日东升就算有,也会被掩藏在层层结界之外,所以,在有曚昽的光线照入了我的长桌之上,我才赫然惊醒,这样的美妙,我有多久不曾见,缘何今日竟分外妖娆了我的眼

    那抹挺拔的身影站立在我的房门外,堵住了我欲前行的脚步,心头不争的一颤,似乎那光是随着他的到来才映入了我的世界,可是这光是如此的柔和,我竟不会觉得难以承受

    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春归说,在这幽池之内,也只有我敢盯着阎君那双举世无双的眼,我曾问她这是何故,她回我:幽池中人,若长长久久的盯上那双眼,将会覆灭

    我不明就里,可是阎君与我,并不相干,何必问得那么明白,此刻,我只有一门心思,春归与诸葛裕缘分未尽,我想知道,春归现在有没有做下令自己万劫不复的傻事,看着阎君勾起的嘴角,我竟迟疑了

    何谓万劫不复,手刃了诸葛裕,秀蓉转世,注定孤老一生,那样炽烈的爱过,别样男子还能再入她的眼么;若是放过了,恐现在她已经灰飞烟灭

    此刻,阎君无声的立在门边,其实若是从前,我只要侧过身子便会出去,他从不拦我,可是,想了许久,我回转了身,缓缓的合上了身后的门板,原来,我能凌厉的对自己下手,历经了生死,却还是未能看淡红尘,春归陪着我那般久,就好像我曾经最喜欢的火狐,怎会舍得让她伤,不同的是,春归有她的意志,那是火狐所远远不及的,因为心中牵念,所以害怕见到锥心的结果

    锥心么,原来那心口上艳红的色与破开的口并未让我不再有情,我还是会惦念着春归的

    春归,是我给她取的名字,进入这幽池之内的怨魂,都拥有一个编名,生前的印记在这里会渐渐被抹去,只因带着这印记,便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若还是过不了情关,早晚还会败在当初伤了她们的男人手中

    那时我初入幽池,虽然生前饱尝过孤独,可我还是无法适应了幽池之内令人窒息的孤寂,不久阎君便带来一个消瘦的女魂,她目光空洞,和每一个入幽池的女魂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她的声音低柔,我甚至还能看见她眼角晶莹的泪痕

    后来我才知道,她死不过半日,这在幽池是很奇怪的,因为大多数怨魂都是死后七天才进入幽池,或许有些做了孤魂野鬼经年才被幽池收纳,而这么快便来此的,还是少见的

    我问她叫什么,她咬唇不语,后来我知道她曾伤过双耳,来到这里的魂,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便会停留了,她的不语只是因为她听不见我的问题

    转身幽幽叹了口气阎君啊阎君难不成你当真害怕我这弱质女流不该说是弱质女魂能成了什么大地气候不成竟要如此防我?

    却不想本该我去圆灯地日子阎君竟出奇地放过了我入夜我安排了这个不知该拿她如何地魂怎么办地时候阎君迈着优雅地步子出现在我地房门之外

    他地笑脸一径温和我却看不到他眼中地热度这样地男子终究不明白什么才是感情他地心中只知道征服他不能遨游于天下至少在这死寂地幽池内他拥有着无上地王权哪怕是厉鬼仙子地魂被收入了这幽池之内也躲不过他地掌控

    “她生于春历劫于春死于春也会在春日之际离开这幽池”

    我倾听不语这便是我与他地相处他不需问却明白我最想知道地是什么而我也不需回答他便知道我懂了他地意思其实我本就不想回答

    “她是我赐给你地不久你将是这幽池之内地掌魂者若没有个侍婢反倒显得本君小气还有便是你地这头青丝本君喜欢就让这来地怨魂专门给你梳理好了”

    我的发?是的,我的发是这时间少有的,我与月素有着一般无二的面容,可这发却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之处,我的发长及地,从无杂乱,月素曾托着我的发,说这是上天对我的偏宠,是不是偏宠我没什么感觉,可是月素说这话的时候,我能看得出她眼中的恨意,竟然那般的浓烈,好像我当真亏欠了她许多

    阎君的来与他的去都一样干净利落,我甚至怀疑,这‘索魂楼’会不会是他曾经的寝宫,他的进出是比我还要洒脱的随意

    远处宅子上的灯火渐渐熄灭,代表着又有人可以离开幽池,或转世,或幻灭

    春归幽幽转醒,她是入的魂灵,还有些不能适应,她那双好像总浸泡在水中的眼睛这也只是我的错觉,因为怨魂是没有泪的瞧见了我不解的注视,忙起身跪了下去

    我皱皱眉头,她太过谦卑,这样的女子反倒让我无法适从,伸手扶起了她,忘记了她失聪的事情,轻轻的开口,“今后也无需在这样多礼,看年岁,你我相差不多,或许你还要虚长我几岁的,今后便以姐妹相称的就好”

    “秀蓉不敢”

    她低眉顺目,好像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语调,可是她的话突然惊醒了我,她能听见声音了,猛然想起,阎君出门之前,曾伸手拂过了春归的头顶,那个时候还以为他是想看清楚睡在我床上的女子的样貌呢,原来是别样的意思

    “这幽池之内是不要生前的名字的,你既然跟了我,阎君也未给你分下名字,那么我便给你取个好了”

    “但凭魂师做主”

    秀蓉的声音低低沉沉,听着她毫不胆怯的称呼我为魂师,看来她知道已然身死,有些人进入这里是不敢听见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的,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的苦难,竟被隔绝在轮回之外

    秀蓉的声音平淡,看来她已经接受了所有的现实,不过她不明白的是我并非什么‘魂师’,我不过同她一般,是个为爱所伤的平凡怨魂,只是我又不同与她的便是我要经历多的劫难

    春天真好,都说春

    了生,阎君的话还在耳边荡着,他说过,秀蓉和春T关系的,还说过,秀蓉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离开这里

    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希望身边的人都会是美满的,所以我给秀蓉命名为‘春归’,但愿她能在春天平安的归返人间

    回忆初见的时光,仿佛春归淡而忧伤的眸子还在我眼前飘动,可是她的现在却是我不能把握的,幽池内没有四季,这里终年是最适合翻云覆雨的温度,可是隐约之间,我还是明白了,现在应该已经是春天来临的时刻了

    阎君被我关在了房门之外,日升日落,灯亮灯熄,他由原来的愤然渐至习惯了我的无理,倒也不再为难

    许久之后,我听见了门板之外,那已经渐渐熟悉了的男子,他转身刻意带出来的衣衫飘飞声他是阎君,若想隐瞒,连孟婆尊神都不能察觉到他的响动的,他在向我示意,他要离开了,可是我没有拦阻的必要,也不可能有拦下他的念头

    然后,我听见了门板外的慨叹,“你当真不是个玲珑的女子,诸葛裕家中娶妻,昨夜婚,未到”

    我心中一动,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可是我的心中却不能遏制的痛了开来,诸葛裕又娶亲了,他终究还是要找个女人过日子的,就算为了秀蓉一夜白头,就算为了秀蓉三月卧床,可是时间能冲淡一切,短暂的痛苦之后,人已经习惯了心碎,或许什么便也淡了,就像我以为诸葛裕会一直爱着秀蓉,然后一生不娶,可那毕竟只是我以为的,为所爱之人,终身不娶者,这广阔的世间,又有几人才办到

    可是我却忽略了一点,幽池里的命运齿轮是早就安排妥帖的,诸葛裕的不到反而有些突兀了,这要是追究起来,该是掌运者的失误,亦或许,有人刻意为之的

    提起裙摆,披散着我顺柔的长发,赤脚奔出了房门,我要见见春归,马上就见,她此刻定然没有休息

    就这样随意的奔跑在长廊之上,我不担心有人会看到我这样的模样,因为这里是幽池,天已破晓之后,所有的怨魂将没有力气步出房门,可我不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这点忌讳,只是一次听见春归轻柔的说过:“那是阎君大人对姑娘的怜爱”

    是么,想起春归的话便觉得好笑,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他的笑容只存在他的面皮之上,他的眼中从来没有温度,那样的男子,会懂得怜爱,那就当真好笑了

    ‘索魂楼’的高度对我来说已经习惯,可是才步出了‘索魂楼’的正门,我却愣在了原地,两个白衣鬼使押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与我迎面走了过来

    那女子是高傲的,她的眼中包含着对这里的蔑视,她的脸是精致的,甚至找不出一丝的瑕疵,突然想起了月素,这女子和月素要是相遇,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都是那般的目空一切,又都是那般的盛气凌人,这个女子,让我心头不停的颤抖了开来

    那女子似乎也瞧见了我,眼中显出片刻的迷茫,随即眯紧了眼,对着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然后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们行去的方向,是阎君的寝宫

    甩去心头的怪异,我继续向下宅奔去,春归昨夜没有回到索魂楼,此刻应该还在下宅里

    我在熟悉的地方寻到了春归,下宅里多是器物房,里面有几间可以供无聊的怨魂排遣孤寂的房间,其中还有一间是专门提供刺绣的专室

    春归每一次圆灯之后便要来此,她会亲手绣一朵黄菊,虽然她懂得那些男子的死是罪有应得,可是秀蓉还是会伤感

    垂下手中扯着的裙摆,我呆呆的凝视着此刻的春归,心竟抽缩在一处,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春归……”

    春归猛然提起了头,眼圈中竟转着泪,轻轻柔柔的回答了我一句,“姑娘……”

    我几步来到了春归面前,伸手捧起了她的脸,略微激动的说道:“你竟然有了泪?”

    春归一愣,显然没有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我的声音中饱含了一丝兴奋,“太好了,你竟有了泪”

    “姑娘,你怎么了?”

    春归不解的问着我,看着她眼中的迷茫,我猛然惊醒,自己当真有些反常了,可也替春归高兴着

    “你能哭了,虽然这泪水还在眼圈中未曾落下,但是你可以哭了,就代表了你有人气了,或许将来……”

    春归猛然跪地,声音轻柔,“姑娘,春归不想离开这里,天下之大,无我能容身之处,求姑娘通融一下,留我在此”

    轻叹口气,伸手搀起了春归,声音里有我都不曾察觉的一丝空洞,“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幽池不好么”

    “离开这里,便又要堕入轮回,入了轮回,难免要尝那锥心的苦,既然如此,我宁肯在此无心的活着”

    心中了然,春归是一朝被蛇咬,如今不敢再去尝试,可她眼圈中的晶莹,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她还是在意,魂是无欲无求的才是,因为这滴晶莹,春归若是遇上了诸葛裕,注定失败

    “你的劫难……”

    我拉过春归冰凉的手,她的面前摊开了一匹巨大的绣画,上面的黄菊栩栩如生,有大有小,有圆润饱满的,也是瘦小细弱的,这各不相同,它们背后所代表的人也是不同的

    春归绣到第四十九朵的时候,曾取来这绣画给我瞧过,她的声音中带着落寞,可却也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姑娘瞧瞧这些菊花,原来就算各不相同,却也有着相同的荒淫,男人,果真不可靠”

    她口中的男人,确切点说应该算是诸葛裕,不过我首先想到的确是文廷质疑的眼神,转过身,这样的问题,总是太过尖锐,所以我选择逃避

    现在上面应该已经是九十八朵菊,那绣布的当中还空着一处比较大的地方,那地方应该是为诸葛裕准备的

    春归低头看着绣布中的空白,轻声说道:“他没来,他又成亲了,所以不能过来

    我心一惊,想不出春归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可我没有张嘴,我知道春归既然开了头,便会跟我继续说下去的,难过的事情,跟人说一说,或许能轻松些

    以前我不曾过问过春归的过去,春归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也不会找我来问长问短,昨天会掀开了春归的魂卷,那也只是我的任务,以前了解属于幽池内的悲伤,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那些怨魂是我不曾见过的,可春归在我身边生活了那么久,再去接触了她的过去,感觉也分外的明显了起来

    “这些是我在忐忑不安的等着他的到来之时,孟婆尊神差人来通知我的,尊神说诸葛裕今日大婚,本是礼成之后便会来此,可是诸葛裕提前见到了那名女子,所以他改了主意,不会过来了”

    春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可是我看到了她藏在袖子里那不停打颤的手

    常听世人说什么我若离去,你定然要找个和我一样爱你的人替我守护了你,这样的情感多伟大,可是前提是自己不再知晓爱人的一切,若是还爱着,知道自己的最爱娶了别家女子,还是会难过的,这跟自私没有关系

    伸手搭上了秀蓉的肩膀,此时竟然无语,曾经可以安慰别人,“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舒服点

    ”

    但这样的话在我们这里却是忌讳的,因为我们不是人,是没有眼泪的

    春归抬高了自己的头,对着我微微一笑,然后伸手覆盖在我搭在她肩膀的手背上,轻柔的说道:“姑娘放心,我没事”

    看着她平静的脸,我的心中加的不平静,我宁肯她惊涛骇浪,那样还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就是平静,才让我想起了那魂卷之上的记载:秀蓉故去之前,曾很随意的央请宫叔为其添置绣线等物品,仿佛就是那么的淡然的要如常一样的过日子

    可是她没有,她死了,在宫叔离开不到片刻之间,便用早就备好的布绫吊死了自己,那般的淡然,一如现在

    抓紧春归的手,一把掀开她比这幽池怨魂中所有女子都宽大的袖子,露出她昨夜为我展示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春归微微侧了侧头,然后淡然的收回了被我抓着的手,放下袖子,盖上了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垂下了头,轻声说道:“春归谢过姑娘挂念,天明了,姑娘回去歇着”

    虽然明白诸葛裕曾经真的爱过春归,可是他已能淡然的娶妻不是么,爱与不爱又能怎样,我对他本就不了解,若此刻让我选择,我自然会选让诸葛裕为其所犯的罪孽付出代价,所以,我不会让春归再次做出令人扼腕的傻事来

    “你随我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细细的说来”

    春归听见我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顺着声音,轻柔的答曰:“好”

    我知道只要我硬气一些,春归便不会拒绝了我,她不是个懂得拒绝的女子,虽然用些小手段不是光明的行为,但是与保住春归最后的希望相比,这些实在不算什么了,我可以做得恶毒

    毕竟春归手刃了诸葛裕,他也不过是再入轮回,重转世,并且以他生前所存的功德,他只会比现在还好

    可秀蓉不同,她若一时心软,那便消失于世,这样的结局是我不能接受的

    也正为如此,我不能成为真正的掌魂者,因为我存在了私心,有了私心的掌魂者,会是幽池中的麻烦

    像往日一般,春归低头顺从的跟在我身后,临出下宅前,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望向春归,然后扯过一边的黑布罩上了春归的头顶

    幽池里已经有了曚昽的光线,太阳神的威力巨大,就算幽池的结界是如此的严密,可他还是办法把自己的触角伸进这六届之外,,以彰显他的不容轻视

    春归若是沾上了那光,怕十天半个月将如法起床了

    她见我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温和的笑了,“姑娘一直这么有心,春归欠了姑娘许多,当真不知该怎样还了姑娘了”

    我抓住了春归毫无热度的手,“你明白的,我只要你还在便好”

    春归又垂下了眉眼,声音低沉,“姑娘待春归,比那人还要好”

    我不再多言,转过身,踏出了下宅,现在的我竟也会挟恩邀宠了

    快步走回索魂楼,却又在门边见到了刚刚押解那高傲女子的鬼使,具是沉着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竟谈起了方才的女子,我本无偷听之意,却也躲不开他二人的大声,似乎他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一般

    “这玉德妃是有着空灵的美貌和脱的灵智,难怪这幽池之内的阎君亲自跟阎王大人要了这个魂魄去,玉德妃虽死于景帝授意,但她死得并不冤枉,本不该进入这幽池之内的,现在倒也生出了别样的苗头来了”

    “主子们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说得的”

    “也是,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不过那女子眼中的凌人之势倒是让我觉得把她送来这里,或许我们也少些麻烦,若她哪日成了阎王的鬼妻,地府中怕也要乱上了几分了”

    “你到心坏,那个女子怎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若她当真那么能耐,又怎会如此甘心的受死”

    “她不甘心又能怎样,王家倒台了,以景帝的本事,欣然赴死或许还能在景帝心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不过她若是无能,又怎会被阎君要了来,她虽貌美,但还不及媚索幽才是”

    听见了两个鬼差提到我的名字,心中一颤,原来‘媚索幽’这个代号,已经流传出去了

    身后的春归声音明显的异常了,我再也不敢迟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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