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匪祸(中)
黄金荣想:这个案子要真是张德泉干的,任谁出面也没用,除非用钱去赎……他深沉着说:九龄啊!你先去和剜心帮的土匪谈谈,看他们有什么条件,如果开出的赎金不多,就让那些学生伢的家人付赎金保命吧!
金九龄见黄金荣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面,担心学校见他这里解决不了,再闹到法国人那里去让自己难看,就说:黄老板,学校的人说了,贝当路捕房要是解决不了,就直接去找捕房总监费沃利告咱们捕房不作为,我是您的门生,又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我如果被撤换了,您的脸面也不好看啊!
黄金荣被金九龄逼的也没了脾气,搓搓手,无奈地说一句:触那,你想我该怎么出面?你让我出面去跟土匪讲斤头、谈赎金?
金九龄说:绑人的土匪头张德泉曾放言,青洪帮算个屁,除非是鄱阳湖的齐天大圣来了,否则任何人不能让他住手!黄老板,我就是再愚笨,也绝不会让您出面去跟土匪讲斤头,我是想让你请这个“齐天大圣”出面,去与土匪说和。
“呵呵!”黄金荣一阵苦笑,“老子认识什么齐天大圣,你还不如让老子搬出如来佛祖去降了这个齐天大圣,金九龄,你少开这种玩笑消遣老子!”
金九龄一本正经,“黄老板,您现在就是如来佛祖,这个齐天大圣还真得您出面降服不可,只因齐天大圣您不但认识,恐怕此人还非您的话不听,我今天来求您,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黄金荣见金九龄表情严肃,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你就别跟老子打哑谜,说,齐天大圣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有老子出面他才肯卖面子?
“齐天大圣就是龙邵文。”
黄金荣惊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触你娘!你没搞错吧!”
“绝对错不了,此事在黄浦滩的帮会中,可以说是尽人皆知。”
“龙邵文怎就成了齐天大圣?”
金九龄说:黄老板您有所不知,将近一年前,鄱阳湖成立了一个龙家帮,龙家帮在鄱阳湖石钟山开帮当天,遍邀天下土匪前去捧场,山顶扯出两面杏黄大旗,一面上书“替天行道”,一面上书“齐天大圣”,前去道贺群匪中,有认识这齐天大圣的,知道他就是黄浦滩龙升的老板龙邵文。这龙邵文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天下匪帮中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其所说之言,天下匪帮无不买账。因此这剜心帮绑架案,非得您去找龙邵文出面不可,放眼整个黄浦滩,甚至整个江淮地区,您黄老板也是能让龙邵文听话的不二人选。
此一番马屁拍的黄金荣极是舒坦,金九龄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别看龙邵文这么样!那么样!他在您黄老板面前,都不怎么样……黄金荣干咳一声,兴奋地从烟榻上起来,双手叉腰,挺胸收腹,摆出了一副天下无敌的架势,“你就在这里等着,老子马上就让人挂电话,把龙邵文那小猴崽子给喊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办,就同他直接谈吧!”他“嘿嘿”干笑几声,得意之极,好像龙邵文是天下匪帮的头儿,他黄金荣是龙邵文的头儿,以此类推,那天下匪帮只他黄金荣说一句话,就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黄金荣之所以如此托大,自然有他的道理,一来龙邵文最早是靠他的提携,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及面子;二来凭他对龙邵文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在龙邵文面前还是能做到说一不二,最差他也会卖给自己面子。其中原因,自然是龙邵文念旧情,素怀一颗报恩之心,绝不是那过河即拆桥的小人……
龙邵文接到黄公馆的电话,果真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在黄金荣面前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说:黄老板,我没来晚吧!你找我这么急,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去办?
黄金荣见龙邵文当着金九龄的面把自己捧了个十足,更是心花怒放,他笑骂道:你个混小子,什么时候当了土匪头儿,还打出“齐天大圣”的名号,这么大个黄埔滩都不够你折腾了?却去当哪门子的土匪!
龙邵文面带尴尬,恭敬着解释,“黄老板知道阿文这点丑事儿了!我正要对您好好地解释一下,我当的不是土匪,我当的是绿林好汉,就像是戏文里……像瓦岗寨的程咬金、连环套的窦尔敦那样的绿林好汉。”
黄金荣“呵呵!”一笑,“好好!你是绿林好汉,眼前有一桩事体,你这个绿林好汉、齐天大圣给出面料理了吧!”他看了一眼金九龄,轻轻咳嗽一声。
金九龄会意,马上客气地把眼前发生的案子讲给龙邵文听了。
龙邵文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说:我虽能出面让他们放了肉票,但黄老板也知道,绿林好汉也得吃饭讨生活,这样一来可就断了他们的财路。
黄金荣一瞪眼,声色俱厉地发着脾气,颇有一副太上皇训皇帝气概,“触他娘,就算土匪要讨生活,也不用非得在法租界干绑票案吧!这样岂不是很让老子塌台?阿文,这件事不管你乐意不乐意,都得赶紧去给老子办妥!你要是再敢支吾一句,你知道后果。”
金九龄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生怕黄金荣如此呵斥龙邵文,惹得龙邵文拂袖而去,那土匪绑票的事,就此没了着落。谁料龙邵文见黄金荣发了火,忙浑身哆嗦着,恭敬地说,“是!黄老板既然这么说了,阿文又哪敢再说半个不字,我马上就去找绑匪,让他们放人。”
黄金荣说这话的时候,也捏着一把汗,生怕这话说得重了,惹闹了龙邵文,他见龙邵文如此回答,不由得将心放下,他脸色柔和地又安慰说,“这就对了嘛!那就快随九龄去吧!耽误的久了,只怕绑匪要撕票呀!”
“是!”龙邵文站起身,向黄金荣道了别,也不敢用身子背对着黄金荣,只一步步退到门口处,又对黄金荣深深鞠一躬,才转身走了。金九龄把这一幕看到眼里,心底骇然,“旁人都说黄麻皮势力大不如从前,可从龙邵文对其恭敬如斯的态度来看,黄麻皮实在是雄威健在啊!触他娘,他的实力仍不可小觑,今后老子对之,也要恭敬再恭敬了。”
黄金荣看后想:怪不得龙邵文这小子的场面越混越大,他是真肯捧人啊!今天之前,他从老子房中走出去的时候,还只是一甩屁股的扬长而去,那管是脸朝老子还是背朝老子,可当着旁人的面,这小子着实会演戏,以他今日之势力、地位,说他是黄浦滩第一大佬也不过分,他却肯这样屈尊陪老子演戏,给足了老子面子,也真难是为他了。
龙邵文却想:老子得好好同冷开泰学学表演技巧,他那几手玩儿的,实在是非常漂亮,妈的,拍人马屁又不费一文,何不混个皆大欢喜……
……上海美专绑票案的成功解决,金九龄自不敢邀功,只把功劳都记在了黄金荣的头上,这让黄金荣极有面子。美专特意订做了一面大锦旗给法租界中央捕房送了过去,上书四个大字:华裔神探。这使得黄金荣在其法国主子眼里,地位更是重要。
又过了两日,租界巡捕房总监费沃利突然把黄金荣找了去,气急败坏地说:黄督察,出大事了。
黄金荣见费沃利只一晚不见,就满嘴生出燎泡,知道所出的事情定然不小,他的脸色开始发黑,而脸上的麻坑却因脸色的发黑而光亮起来,他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治下发生恶性案件,到时案子破不了,难免塌台……他忙说:总监不要紧张,有什么事体,尽管对我阿荣讲,在这黄埔滩边,我多少还有些办事能力,说出来的话,也多人有人肯听。
费沃利撅着嘴吐出一口浊气,“黄督察,租界有你,真是福气,眼下这桩绑票案,却不是发生在租界,而是发生在太湖当中。”
黄金荣听后,也把嘴撅了,却把心放了,脸上的麻坑也随之黯淡,他舒了一口气,暗想:触你娘!你个洋鬼子没事却来吓唬老子,太湖发生绑票案,跟老子有一个角子的关系……他虽把心放了,也不着急了,可脸上却露出骤闻家中失火之慌乱神态,他说:总监大人,难道被绑票的是……洋大人?
费沃利沉重地点着头,“没错,这次被绑的是法国总领事的书记官凡尔蒂及他的中国夫人。他二人去太湖游览,没曾想竟遭到了湖匪的绑架。”
……法国总领事的书记官凡尔蒂,本是一法国流氓,但人却长得相当英俊潇洒,颇有几分绅士派头,当初在巴黎混的时候,他依仗外貌,一连勾引了几位“红磨坊”的末流演员,然后施展手段,把她们卖到了巴黎著名的红灯区皮嘉尔做了妓女,通过抽头的方式发了一些小财。他又把发的这些小财贿赂给了政府高层,得到了来上海的一个机会。到上海后,他整日四处猎艳,终于在一个交际场合,邂逅了一位名叫樊菊丽的中国女人,樊菊丽毕业于两江女子专科学校,兼通英法两文。此女的长相虽不能用丑来形容,但依照国人审美,却绝对不在漂亮之列,只不过其高胸翘臀的形相,比较符合洋人的审美。最关键的一点,她的父亲是长江轮船的买办,颇有资产,这一点对凡尔蒂极具吸引力。
樊菊丽在与凡尔蒂见面之后,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二人就按法国的风俗,同居在了一起,对外则称为之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