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馆,龙邵文马上让人去请俞文征。他知道要打探这样级别的事情,除了俞文征外,别人还真办不到。俞文征在社会底层的朋友极多,全上海戏馆、旅社、餐厅、酒店、混堂、妓院里的案目、茶房、仆役、保镖、伙计,澡堂子里的擦背匠、抜脚匠、拔罐的,码头上的壮工、苦力,大街上小贩、警察局里的小警察,市政府的小职员等等,几乎全有他的眼线,人数不下五六千,因此他打听个什么消息,是轻松之极。
俞文征听说龙邵文有请,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龙公馆,他的想法跟章林虎很相似,多年来,龙邵文每月都按时给他的户头存一笔钱,算是龙升公司经营烟土的分红,可龙邵文却极少差遣他干这儿干那儿,因此在俞文征心中,他始终觉得有所愧疚,因此一听龙邵文有请,自是欣然而来。
“文征现在有一个人你给我打听一下”
“什么人?”
“马绍武,听说是他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中央党部驻上海特派员,但实际身份是特工总部上海区区长……”
“阿文这你可问对了我恰巧知道一点此人的底细”
“呵呵”龙邵文喜道:快说说。
“马绍武原名史济美,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国民党党务调查科职员,叛徒顾顺章培训班一期学员,是顾顺章得意门生,得顾倾囊相授系技巧。大概半年前,他被特工总部调往上海,成了上海区的区长,这个人八面玲珑、善于专营,刚到上海没多长时间,就与上海公安局的人搞到了一起,称兄道弟,据我在上海公安局当差的小兄弟说,他特意请示中组部调查科头目徐恩曾。由特工总部出钱,专门给上海市公安局每人一份补贴……”
“他这是什么意思?”龙邵文不解地问。
“目的就是他上海区特工逮捕了人士便不用再送往公安局,而是直接可以秘密囚禁。”
“哦马绍武还真是有心人。这样看来。租界的关系他一定是捋的顺了?”
“没错吧马绍武为了与租界捕房搞好关系。专以中央特派员的身分,公开同捕房西探长和翻译官接触,并代他们向中央政府申领礼金,以示亲善。至于一般巡捕。马绍武则经常同他们吃喝玩乐。所以马绍武在租界办理案件时,捕房总是协助行动;特工在马路上公开抓人,翻译官也巧言掩饰。有时,捕房抓到人无证据定案,只要上海区特工弄来伪证。捕房遂可定案,引渡给上海区。”
“看来这个马绍武真是顾顺章的嫡传弟子。对了,你刚才说马绍武抓人后通常都秘密囚禁,那他这个秘密据点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没打听过,你给我一天时间,我把地址告诉你。”俞文征说。
“行另外你再多打听一些关于马绍武的消息还有李士群被捕后的消息,越多越好我有用。”
“好你等我消息吧”
……唐嫣坐在办公室的一张桌子前,怔怔地不知在发什么呆。一个职员过来叫她说:丁社长叫你过去一趟。
唐嫣“嗯”的答应了一声。去了《社会新闻》社长丁默村的办公室。
“快坐下。”丁默村亲自为唐嫣到了一杯水,瘦瘦的枣核头上,皮抽到一起,展开了一丝笑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不着急,先喝口水再说。”
“龙邵……龙先生答应帮忙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出李士群来。”
丁默村用鹰隼般的眼神,暧昧地瞧了一眼唐嫣。依旧笑着,“别对他没信心。我相信他还是爱你的。对了唐秀,我又写了一封稿件,你一会儿拿去编排室,署上你的名字发了吧”他从桌上拿过一张稿纸,递给唐嫣。
唐嫣接过来看了一眼,见标题是《高层秘闻》,登时皱了下眉说:用我的名字发?这不太合适吧
丁默村看了唐嫣一眼,用十分缓慢的语调说:唐秀,《社会新闻》嘛本身就是刊登社会上的一些新闻,你来报社这么久了,也没真正地写出一篇读者爱看的社会新闻来,把这篇文章署上你的名字,也是为了让你在同僚面前能抖起精神,别总让他们小瞧你。
唐嫣默然地点点头,“丁社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去发稿件了。”
“哦去吧去吧”丁默村和蔼地说,见唐嫣快出了门口,他又喊道:“唐秀等等。”
“还有事吗丁社长?”
“龙先生那里还要抓紧才好,另外……另外不管谁问你,一定要记住叶吉卿是你的同学。”
……一天后,俞文征打探到了上海特工总部的秘密办公地点:南市沿马路东侧的一座石库门内,以及马绍武关押嫌疑人的秘密据点:小东门的东方旅社。他说:马绍武一到上海,就潜入租界的舞厅、夜总会和华界的妓院、饭店、澡堂等处,一面花天酒地,一面紧叮着社会底层的一举一动。通常他的特务行动都是分三步进行,一,侦查通过与社会底层建立的良好关系,能掌握不少活动的踪迹……
龙邵文听后笑着问:文征,马绍武倒像是你的嫡传弟子呢专喜欢与社会最底层的人结交。”
俞文征笑着说:我举个最简单得例子,比如说我结交了你家的厨子,我就会知道你家今天将会来什么人我结交你的仆从,我就知道了你今天谈话的内容,我要是结交了你的管家,那你每天去什么地方,干什么,那是再也瞒不了我了马绍武最喜欢去澡堂子泡澡,与擦澡工闲聊、交朋友,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往往听到的事情是最多的,这自然是很多人对这类人熟视无睹,认为即使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所以往往能在这类人眼前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
“马绍武也够狡猾的,亏他能想的出来每天去泡澡来抓……嗯文征,你居然能分析出他每天泡澡的原因,也很了不得,”
俞文征笑着说:因为我也有很多在澡堂子端茶送水,推背擦澡的朋友。
“这是马绍武的第一步,那接下来的第二步呢?”
“找到共党嫌疑人后,立即秘密抓捕,关在小东门的东方旅社审讯。进行教化驯服。主动投诚的,留下悔过书后,立刻放回,作为内线打入内部,并替其严守秘密,不肯自首的,送到公安局公开处理。”
“嗯那第三步呢”龙邵文接着问。
“第三步就是掌控这些内线了,这些内线全部抓在马绍武一人手中,并取名‘蝶蛹’,平日并不轻易启用,有的人甚至被他尘封在档案卷宗里看都不看一眼这类人多不胜数,以至于他才在来上海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把上海地区整个基层组织活动的情况掌握了个差不多。”
龙邵文听的双眼发直,“马绍武还真是有两下了,对了,你刚才说他给那些潜伏在中的内线起名为‘蝶蛹’,这又是什么意思?”
俞文征笑着说:当初我也不知道,我就请在东方旅社打扫卫生的朋友去打听……蝶蛹外面套着厚厚的茧子,有两层意思,一是暗指受到控制;二是暗指潜伏下来,一旦有需要,马绍武随时可以让这些蝶蛹羽化成为蝴蝶,并成为他漂亮的工具……
马绍武的“蝶蛹”的确很厉害,它的主要作用是实行以分化为主、高压为辅的怀柔政策,软化的动摇分子,利用叛徒作侦探奸细,潜伏在内部秘密活动。在往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马绍武及他的继任者启动“蝶蛹羽化”计划,给组织造成极大的破坏,当时不少高层只要稍在上海停留,很快就被“蝶蛹”指认,就算藏身租界,也会被租界当局以各种借口实行逮捕,然后转交给上海警察局。像被捕后投降变节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卢福坦;受重伤到上海治病的红四军参谋长陈赓;全国海员总工会党团书记廖承志;在狱中遭受各种酷刑,宁死不屈的中华全国总工会上海执行局书记罗登贤等,都曾被“蝶蛹”指认,逮捕。即便在马绍武死后,他的继任者,中组部调查科上海区区长徐兆麟、韩达等,仍在利用这些“蝶蛹”秘密逮捕人士,并对之进行威逼利诱策反,像抓获原上海中央执行局书记李竹声、上海中央局宣传部长盛忠亮等,并使他们投敌,无一不是“蝶蛹”之功。
“蝶蛹”的另一个作用是:使得人们对曾经被捕过,后又获释的同志有一种极不信任的感觉……其原因不外是员但凡被捕,通常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死,一种是降。能像恽代英、罗登贤、陈赓那样铮铮铁骨,宁死不降之人自然不少,但像顾顺章、向忠发、李竹生、盛忠亮等投降之人也是屡不鲜见。这些曾经被捕又转化为“蝶蛹”而潜伏下来叛徒,都极力隐瞒自己曾经有过的被捕经历,并对揭发者予迫害……
不过随着能执行“蝶蛹羽化”政策人的横死或暴亡,这部分“蝶蛹”就像是狂犬病携带者一样,若没有特殊的催化剂,则有可能终身潜伏。但历史总是开玩笑般地去捉弄这些想要长期潜伏的“蝶蛹”,这旭犬病携带者最终都耐不着寞,露出狰狞的面目跳了出来,妄图羽化成蝶,但终究难逃历史早就给他们安排好的宿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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