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摆手,略问了几句,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问道:“你针线上的功夫如何?”
锦知窘迫地不知如何回答,韩夫人了然,淡淡道:“没事儿跟着海棠多学学,女孩儿读书认字不见得好,针黹烹饪却吴不得。”
锦书和锦知、锦秋一同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膝道:“女儿明白,谢母亲教诲。”
韩夫人摆手,道:“好了,天儿慢慢凉了,也早些回去歇着。”
从福园出来,天还没完全黑下,丫头婆子们已经将门上的灯笼点上。锦知和翠云走在前头,锦书在后面盯着她单薄瘦小,却笔直的背影,恍惚中总觉的有几分眼熟,摇摇头甩掉自己可笑的想法,几步上前笑道:“四妹回去的路上也没个灯笼,不如先去我哪里拿一盏灯吧。”
翠云少有陪锦书傍晚出来,故而也没想到这些。看了看天色,筱院比较偏僻,一路上都没有灯笼,黑灯瞎火路又不比其他地方平顺,便也询问地看着锦知。
锦知本想晚些时候回去,锦书如此说,想了想道:“还没去过三……三姐住的院子。”
锦书热情地道:“那就去三姐哪里坐坐吧,一会儿三姐找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出来这么久不回去,只怕海棠要出来寻。”
锦书也不强留,一同到了秀园,叫珊瑚将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招待锦知,笑道:“好歹喝口茶吧,没得还说做姐姐的连一口茶都舍不得。”
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锦书安排两个婆子送锦知,锦知婉言拒绝,她倒也没坚持,将她们送出秀园就返回去。
没有多少时间,不久后各处进出口就要落锁。锦知心里暗暗着急,也走得极快,翠云拿着灯笼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不得已只得小跑着,白天她都不识得路,更何况是晚上,若是把四姑娘跟丢了,她可怎么办?
只是,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到筱院?翠云想起白天陪着四姑娘乱逛的事儿,心里一着急,问道:“四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
锦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回去。”幸亏是有些傻乎乎的翠云,若是换做海棠,早就擦觉出不对劲来。况且,她也不确定孟文君会不会去那里,可若是自己不去瞧一瞧,终究不甘心。
苍穹黑沉沉似是无底深渊,一点一点吞噬掉天地万物,叫人心里越发不安。翠云如此,锦知心里何曾不是如此,虽然看不清,也知道越来越靠近锦院了。而翠云手里的灯,也不知何时竟然熄灭了,更不敢分神,就差没拽着锦知的衣袖。
白天的时候半路上被婆子拦截,这个时候虽然有巡夜的婆子,可少有人来僻静的小径。
到了夜晚,锦院周围愈发宁静,模模糊糊中只依稀可见房屋棱角,而门上两盏白色灯笼,更增添了几分阴森诡异。翠云大气不敢出一口,在锦知停下的时候,差点儿没稳住脚。
不知道院子里有没有住着人,锦知犹豫了一下,朝翠云道:“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翠云怕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嗓音不由得微微颤抖,“姑娘,奴婢一个人害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半个人也没有?”
锦知道:“可能咱们迷了路,我去前面瞧瞧,你在这里等我,如果前面没路,咱们就原路返回。可若是你跟着我去了,咱们连现在走的这条路也找不到。”
四姑娘说的十分从容,翠云信以为真,点头道:“那姑娘快些回来,奴婢身上没有火折子,这里好黑……”
“放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话,吸一口气快步朝前面去。锦院,曾经是她住了十几年的院子,闭着眼也知道方向。正门定然是进不去的,锦知一口气走到偏门,如果院子里还有下人住着,这门此刻就不会落锁。果然,锦知轻轻一推,门就动了动。从门缝里望去,只有一间后罩房亮着灯,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两个婆子正在屋里吃酒。
三个多月前,他站在这里,还能听到墙那头锦华的说话声,三个多月后再在同一个时辰来到这里,却已经永远听不到锦华的声音。
有的不过是无尽的黑暗、寂静,和这辈子都不会遗忘的愧疚……
孟文君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无尽的苍穹,喃喃自语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锦华,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注定要一辈子纠缠与我,日夜不得安生,若你在天有灵亦要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身边的小厮听自家公子如此说,劝道:“安家二小姐已经没了,爷就别自责了,再说,安家二小姐为什么要怨爷呢?咱们夫人可说了,这样不顾礼法没有教养的姑娘,根本配不上爷。倒是姨小姐,知书达理,又与爷青梅竹马……”
孟文君低斥一声,“住口!”
那小厮撇撇嘴,嘀嘀咕咕道:“奴才又没说错,如此不知检点,还是侯府教养出来的呢,说出去也是丢侯府的脸面。”
锦知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非要跑来这里。难道就为了听这些话么?太可笑了,安锦华的痴心,安锦华的憧憬和幸福,甚至包括孟文君的那些承诺,到底算什么?
不知检点,没有教养,丢了侯府的脸面……而孟文君,他到底对锦华是真心还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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