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自打薛宝钗进荣国府以来,常陪着薛姨妈至贾母处闲谈家常,讨得贾母怜爱,趁机又与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和黛玉同行同坐,不出几月,便与他们亲密友爱。宝钗素日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富贵大方,常打点些小玩意儿与姊妹丫头们,过些时日后,竟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黛玉房中那些小丫头们,亦多喜欢与宝钗相处玩耍。宝玉天性所禀,视姊妹弟兄皆处一意,又见宝钗刚至荣府,免不得关心一二,因宝钗常伴贾母身侧,宝玉便时常与其照面,二人比起其他姊妹更熟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
这一日,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牡丹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摆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便带着贾蓉妻子一同前来邀请。贾母等用过早膳后,携媳妇姑娘们过来宁国府,就在会芳园游玩,先茶后酒,便是荣宁二府女眷家宴小集,也算小热闹一番。
黛玉和三春姐妹,宝钗,宝玉几个小辈一桌,不过是吃些酒菜,品些梅花酿。因黛玉从未喝过白酒,以前贾母摆宴或是年节时候喝酒,皆因年岁小身体不适糊弄过去。今日宝钗等人执意黛玉饮酒,黛玉笑言仍用旧时借口搪塞。
“可倒别说你年岁小,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如若是因身体不适,喝些酒倒能助你祛病。再者说我瞧着妹妹活泼着呢,休再提病,多晦气。”宝钗笑着端起酒杯劝酒。
三春姐妹与宝玉聊至尽兴,皆助着宝钗劝酒。黛玉不好酒,又见三春姐妹帮着宝钗,故作吃味道:“你们三个,亏我日日真心,倒供出白养狼了。”
“是是是,只要林姐姐喝下这杯酒,您说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探春笑着回道,怂恿黛玉喝酒,迎春,惜春乐得赞同瞧热闹。
“林妹妹不肯喝,你们如何逼得她?林妹妹切莫听她们几个胡扯,若不爱喝,我代你。”宝玉说着,作势抢走黛玉手中的酒杯。
“我们说林妹妹,干你何事,莫不是心疼了?”宝钗调笑道。
黛玉闻言阴下脸,说她什么都可以,唯独调笑她和宝玉是绝对不可以的。万恶的架空王朝,如果不是这里的风土民情相较于宋、明等朝代开放些,她早把宝玉踢到一边不搭理。在大阳朝,亲戚表兄妹之间是可以见面不避讳的,女子成亲之后也可在丈夫的陪同下与丈夫的兄弟姊妹们聚会谈笑。黛玉细细研究了一下,大阳朝这种风俗与清朝满族人的差不多,大概是曹公受清朝满族人习俗影响。黛玉何尝不想远离宝玉?但在林如海送她的一大箱子书中,竟没有一条理论反对表兄姊妹之间聚会。私下里她绝不见宝玉,平日用饭宴会免不了的,只得忍了。
随着年长,不知怎的宝玉越发爱粘着她,黛玉几番说教推脱越发不好用。况每次以不同理由拒绝疏远宝玉,让她着实疲乏。遂等年末之时,她便想与父亲林如海商量,可否接她回扬州。
宝玉浑然不觉黛玉的脸已变色,高兴地拿着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道:“宝姐姐,我替妹妹喝了,你们便饶她这遭儿吧。”
宝钗略带暧昧的目光投向宝玉和黛玉,正欲调笑一番,被黛玉截了话茬。“宝姐姐敬我的,哪有你代的道理。”
黛玉说完便拿起一旁的空酒杯,自斟满,爽利的灌入口中咽下,一股夹杂着梅花香辣气环绕在空中,从咽喉至胃部,一路灼热。黛玉连忙夹块糕点至口中。逗得宝钗等人发笑,这梅花酿最适宜姑娘家饮用,若是平常饮酒的爷们喝它,如饮水一般,不想林姑娘反应如此大。
“你们还笑话我?可饶了我吧,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可再不喝这玩意儿了。”糕点下肚后,黛玉方觉得好些。
“林妹妹多饮些便好,我头一次也如林妹妹这般。”宝钗知玩笑开过了不好,刚才已见黛玉不悦,只当她小孩子心性,遂巧言哄道。
宝玉因替林妹妹顶酒,未得林妹妹感谢之恩,反遭埋怨,讪讪地低头吃酒不言语。思及与林妹妹相处几年来,每每靠近之时,便遭受林妹妹疏离,越发的沉郁。胸口渐渐地结一口气,又见姊妹们玩得尽兴,独他一人伤感,更具的阴郁伤怀。
姊妹们聊得尽兴,宝钗见宝玉好些时候未言语一声,因问道:“如何只顾着低头饮酒,不理会我们?”
宝玉闻言抬头,目光移向黛玉,瞧见黛玉未瞧他一眼,只顾着与探春玩笑,愈加地丧气,又恐扰了贾母和太太们的兴致,回道:“时至中午,觉得有些倦怠。”
宝钗知晓宝玉素有水中觉习惯,不作多虑,劝宝玉先去休息。
宝玉身边的丫鬟们闻言去回贾母,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宝玉离开,黛玉方觉得松口气,留他在这保不齐又冒出什么大不违的话儿来,惹得她一身腥。好端端的,躺着也能中枪。黛玉遂开始反思今日对宝玉是否太好了些,也未说什么话儿,怎就招他出来替她饮酒,好似多亲密一般。未免在发生此类事件,黛玉决定提早写信说与父亲,将她早些接回扬州城。
许是刚才喝过那杯酒,许是午后疲乏时候,黛玉也觉着发困。贾母哪里舍得黛玉,自是安排秦氏好生照顾。秦氏刚安排完宝玉,又要安排她,黛玉便觉得不好意思,对秦氏道派个嬷嬷引领便可。秦氏因笑道:“哎呦呦,可了不得,常听别人儿说您是个伶俐人儿,我竟还不信,今儿算见识了。真真是个贴心窝的好姑娘,且不论我是小辈,只认这点,我便要带您去。”
当下秦氏引黛玉及其嬷嬷丫鬟等人至上房内间。黛玉抬头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精致,其故事乃是《燃藜图》,又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看及此处,黛玉便想起小时候上学,教室后面挂着的那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同是勉励学子们勤学的佳句。
黛玉瞧见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笑道:“真是个好地方。”
秦氏听了笑道:“您倒识得,宝叔才刚来瞧见这幅画便逃了出去。”
“那他去了何处?”黛玉知宝玉不喜读书,果真怕到见幅鼓励学习的画儿便逃的地步,不是懦夫是何?所以晴雯被冤枉时,他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秦氏笑道:“在我屋里呢。”
黛玉陪笑,也不言语。心知秦氏拉小叔叔入房睡觉有些不合乎规矩,却不是她能管得,遂笑着推着秦氏去花园吃酒,留着她休息便罢。秦氏嘱咐小丫头们在廊檐下好生看着猫儿狗儿的打架,便去了。奶娘王嬷嬷和赵、容两个嬷嬷服侍宝玉卧好,黛玉因想起前些日子遣走的钱嬷嬷,说是回贾母,她等了这些日子倒没个动静。
“这几日,你们可知钱嬷嬷做什么去?”
容嬷嬷与赵嬷嬷对视后,犹豫万分,尴尬的回道:“姑娘,那日钱嬷嬷喝了些酒,说些浑话,这些日子躲在家里头懊悔呢,前日托人来求我说与姑娘,求求情,饶了她回来。”
“哼,她若想的明白,那日便不敢说那些浑话了。”黛玉卧在榻上,半眯着双眼,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少说也有两月,这个钱嬷嬷竟一直躲在家里,怕是那些的便宜的玩意儿和月钱赌没了,才想着这边的好。
“她既不敢说与老太爱,改日我回了老太太,这样的祖宗我断是要不得。你们谁若再敢替她求情,一遭儿和她去。”黛玉见容嬷嬷欲再劝,直接把话儿堵住,她是不缺钱,但也不缺心眼。
容嬷嬷见姑娘铁了心,遂和王嬷嬷、赵嬷嬷一遭儿散去。屋内留着紫鹃、雪雁、春纤和翠儿四个丫鬟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