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姐妹正与宝钗探讨女红,谁绣的牡丹最艳,谁绣的荷花高洁。探春正欲问黛玉擅长绣何物,便见黛玉望着门廊失神。“林姐姐瞧什么呢?”
宝钗刚见宝玉离去,黛玉便翘首而望,心下偷笑,故未及黛玉言语,截住话茬儿道:“怕是谁刚走便想了呢,故一直瞧着。”
三春姐妹们自然知道刚刚是宝玉离去,宝钗之意不言而喻。三春姐妹虽觉得黛玉非宝钗所说之意,但刚才黛玉确实望着宝玉离开的方向出神儿,不好辩驳什么。探春平日里头最爱与黛玉闲聊,黛玉之心性举止,探春皆树为榜样。宝钗如此说话,她听着自是不顺耳,跟自己被羞辱了一般,故而假笑问:“宝姐姐如何知道?莫不是宝姐姐一直在偷看二哥?”
“胡说什么,我哪有,不过是偶然发现。”宝钗涨红脸,被探春说中心思,好不尴尬,她可没怎么看宝玉,只是细细观察黛玉和宝玉的关系,顺便而已。
林黛玉听着宝钗一次又一次‘讥讽’她,便有些不满了。自从进贾府以来,她事事小心,避免与宝玉接触,图的便是免遭人闲言碎语。如此好端端的过了三年,宝钗一来便拿此说事儿,一而再三,纵她是尊大佛也有被惹恼的时候。
“宝姐姐误会,我瞧着宝哥哥脸颊涨红,又想刚才吃酒赏花那会儿,宝哥哥看着不打精神,便想宝哥哥是不是受病了。哎呀,瞧我这嘴,该打,怎么能说这样晦气的话儿来。”黛玉原是说给三春姐妹和宝钗听的,发现贾母那边听到宝玉受病突然静了下来,黛玉故意提高音量,表达歉意。众人自是不能责怪黛玉,反倒觉得黛玉心思缜密,不禁赞赏一番。
“刚瞧着宝玉是有些不大精神,脸颊红红的,”邢夫人回想一番,确实是这样。
经邢夫人一说,贾母也回忆刚才那番情景,打从睡中觉开始,宝玉便有些奇怪,不似往日那般讨喜多话。遂有些担心,欲起身前往相看,被王夫人和凤姐儿拦住。
“老祖宗,我带您去看看罢,许是中午没睡好,闹脾气呢,我这就把他领来。”凤姐巧言拦下贾母,一边安慰贾母不要担心,一边自保奋勇过去,免得贾母折腾。黛玉见状不禁暗暗佩服王熙凤,论能力,这府里头能比得过她的女子,根本没有。嘴甜八面玲珑,做事干净利索。
“媳妇们去便可,怎敢劳烦老祖宗,反倒折煞了他。”王夫人憨厚的笑着,回答贾母后,带着王熙凤、李纨去看宝玉。
薛姨妈打赏花后一直陪着贾母闲谈,见贾母担心宝玉,便打着讨贾母喜欢,树立慈爱模样的心思,跟着姐姐王夫人一遭去看宝玉;面容忧心忡忡,瞧着比亲娘还要担心一层。宝钗见母亲跟去了,她便也起身跟去,顺道看着黛玉和三春姐妹,意思她们也一遭儿去。
黛玉自是不会去,一则她本来就不关心宝玉,去了王夫人不知会多想出什么,二则那边宝玉搞不好和袭人正翻云覆雨,她一个姑娘家去以后定是没名声的。惜春见有热闹凑,便想跟着,拉着迎春一遭儿。迎春自然看出刚刚宝钗与黛玉间微妙地气氛,如果她此刻带惜春去了,保不齐黛玉会恼。多年的姐妹情分与新来的姐妹情分深浅,她自是衡量出来,却因胆小不敢做决定,眼巴巴的望着探春。
“太太们去了,我们便不凑热闹了,在这等消息,宝哥哥那里人多反倒不顺畅。”探春对宝钗笑道。宝钗闻言,略顿了一下,笑着回道‘也罢’,便跟在母亲身后。
黛玉低头喝茶,姊妹们亲疏远近,心里头自有一番考量,并不言语。贾母招来黛玉坐在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有些时候在你身边没见钱嬷嬷,可是那个老奴欺主?”
“正要晚些时候回您呢,前两月钱嬷嬷看门不守规矩,我说了她几句,她便去说‘回了老太太不在林姑娘哪里受气’。我便准了,自打那日起她便没来我这,怎料今儿个容嬷嬷提起,她竟没回您。”
“哼!这还了得,做主子的还要伺候奴仆不成。一个个的以为自己老了,辈分大些,为所欲为了。”贾母突然发火,屋子里静悄悄地,媳妇丫头们大气不敢出,低头听贾母训话。“得空儿便插科打诨,喝酒耍钱,当我这个老太太是瞎子。如今越发的没脸没皮,岂能饶了你们。”
鸳鸯怕贾母气过了头,一边抚摸着贾母后背为其顺气,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吩咐小丫头准备去火茶。“这事儿你去办,只要抓到的,证据确凿的,一率打出府。”
邢夫人赶紧点头称是,上次从老太太那领活儿已有好些年头了,心里不禁有些激动,看样子她有翻身的一天了。越发的挺直身子守在老太太身侧,让下面那些瞧不起她的丫鬟婆子好好瞧瞧,哼,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黛玉瞧见邢夫人的模样,脑海里立即浮现四个字,小人得志;邢夫人此刻的模样用这四个字形容再贴切不过,黛玉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沉住气这点她远不及王夫人。
正在这时,王夫人带着呼啦啦一群人回来,个个儿脸色难看,特别是身后跟着的那些小丫头,脸色涨红羞涩的低着头。黛玉猜测她们是撞见什么了,看得多,搞不好明儿还能张针眼。
贾母见王夫人回来,自然要问:“宝玉如何?”
“回老太太,好着呢,真如凤丫头所说,中觉的时候未睡好。”王夫人憨笑着回答,心里头却恨不得把袭人掐死,什么时候做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一大群人闯进去,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真真打脸。
凤姐儿见二太太脸色难看,心知这件事儿瞒不过老太太,不如早些报了好,支走屋内小姐丫鬟们。“我看妹妹们也累了,平儿,送各位姑娘们回去休息。”
黛玉猜出问题不是她能听的,自然是要走的。出来后,惜春忍不住好奇,拉着探春。探春便拉着平儿问道:“平儿姐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倒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你们姑娘家不合适听的琐碎事儿。各位姑娘们,我先送你们到这儿,这便回去了。”平儿浅笑回道,模样可亲。
目送了平儿,黛玉便告别三春姐妹回房。第一件事儿便是问小丫头翠儿,可有扬州的鸽子飞来,翠儿依旧摇头,瞧着姑娘失落的神情,不禁跟着心疼。
“姑娘别急,许明后两天便有了呢。”雪雁安慰道。
黛玉摇头,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自打定亲的信回复之后,林如海一直未给她回信。也不知是因为身体欠佳,还是不赞同她信中所言,不愿给她回复。毕竟林如海这个爹爹才见着便分别,她不了解他的个性,也就无法分析他的行为。但从一年多的通信来看,她觉得这个便宜爹爹还是很靠谱的。想到这里,她决定再耐心等几天,如果还未回复,便再去一封信。
第二日清晨,还未用早膳,翠儿便高兴地进门将装信竹段递给姑娘。黛玉见有回信,自是高兴,饭未吃,先把信拆开细读一番。读毕,舒口气道:“原来父亲有公务缠身,未来得及回信。”
紫鹃、雪雁、王嬷嬷等人闻言也松口气,姑娘这些日子为等信免不得上火了。伺候姑娘用完早膳,王嬷嬷端来桂圆汤,黛玉砸几口,便提笔回信。请求父亲趁闲暇时,接她回扬州;自打宝钗来之后,她与姊妹间的关系处的略有些尴尬,宝钗和宝玉是两个定时炸弹,保不齐以后会如何,日日防备不如早早离开的安全,贾府的日子她实在不想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