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嘻嘻的伸手接住黛玉扔来的九连环,以为黛玉解不开求他帮忙。宝玉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低头认真解起来,期望自己快些解开这玩意儿,也好让黛玉另眼相看。宝玉解了半天,见黛玉独自抿茶,半依在贵妃榻上,纤白的手慵懒地端着茶杯,轻轻地,柔柔的,带着一股儿仙劲儿。宝玉不自觉地凑到黛玉身边坐下,细细地瞧着黛玉,心道:这个林妹妹定是天上掉下来的。
林黛玉被宝玉盯得气不过,扔个玩意儿过去,力气未使出来,却被宝玉误会是求助于他,更是火大。喝口凉茶败火,却又招来这个好色的痴傻人靠到身边。正欲赶走宝玉,忽听翠儿掀帘子进来说周瑞家的过来。
不一会一位穿着嫩绿的对襟儒裙,三十上下,略微有些发胖的夫人端着一个匣子进屋。冲宝玉、黛玉二人福了下身子,黛玉叫了声‘周姐姐’让她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瑞家的立即陪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
宝玉正烦闷着解不开手中的九连环,听说周瑞家的送花,女孩子的胭脂水粉头钗花儿什么的,他最喜欢,遂顺势丢下九连环凑热闹道:“什么花儿?拿来我瞧瞧。”宝玉接过匣子,看见偌大的匣子里独放了两只宫花,瞧样式是宫里头新流行的。“林妹妹,这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你戴着定然好看。”
“女孩们的东西,你如何懂得?”黛玉瞟一眼宝玉手上的话,心中嗤笑,淡淡道。
宝玉笑呵呵的挠头,回道:“跟姊妹们多了,自然晓得。”
倒是实话,宝玉常年混在女孩子中间,不懂才怪,怕是女孩们用的东西是好坏的没他不清楚地。黛玉吩咐紫鹃拿一两银子与周瑞家的,周瑞家的推辞,黛玉笑道:“瞧着这么大的盒子,周姐姐定是跑了一圈往姊妹们那里送花了,到我最后一个,哪有不打赏的道理,权当做周姐姐跑这么远路的茶钱。”
周瑞家的见林姑娘这么说,便不好再推辞,将银两收下。都说林姑娘是个体贴下人大方地主儿,原她是不信的,今儿算见识的。纵是那再有钱的人家,体会不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心儿,赏的钱多也没那份儿诚意。一两银钱对她不算什么,确实一份儿心意,主子能明白她也算没白跑。周瑞家的说一通实心实意的感谢话后,便告辞转身离开,临要出门的时候,又被黛玉叫住。
“我听说周姐姐是有个女儿的,这花儿拿给她戴许是正合适。”黛玉将宫花递给周瑞家的,无论是不是被挑剩的,薛姨妈送的东西她不稀罕。
周瑞家的正犹豫着,要说这花儿是难得的物什,女儿赶巧今儿回来,与她正合适。但这花儿是给府里头小姐奶奶们戴着的,她女儿戴倒不配了。
“周姐姐收下吧,这是林妹妹的心意。”宝玉见黛玉希冀的目光落在周瑞家的身上,遂也劝劝,能顺了林妹妹的心意,对他来说是件很幸福的事儿,心里头顿时扬起一阵得意。
黛玉见周瑞家的同意,宝玉又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宝钗近况后,便打发周瑞家的离开。心知宝玉是甩不开的膏药,遂也不休息了,起身去贾母哪儿,宝玉也自然跟着过去。
晚饭后,已是掌灯时分,黛玉和三春姐妹陪着贾母闲聊后,跟着珍大嫂子李纨一起到王夫人屋内定省。黛玉本是外戚,贾母说过不必麻烦着跟三春姐妹一起请安,黛玉答应着,但每日请安她都少不了,免得王夫人挑道理来。几人进屋时,凤姐儿正和王夫人说收了什么甄家的东西,宁国府那边请凤姐儿小聚云云。几人等了一会子,待凤姐儿说完,请安完毕后,各自回房。
第二日,黛玉、宝玉、迎春等正在贾母房中,凤姐儿禀了贾母说去宁国府那边;宝玉听说便要跟着去,凤姐儿只得答应,宝玉又要拉着黛玉去。黛玉摇头推辞,她才不要陪着宝玉去玩同性恋。“我还有话儿未和外祖母说呢。”
宝玉欲再次相劝,被凤姐儿截住,她们几个媳妇儿喝酒,带着黛玉一个姑娘家自然不方便说话,不去更好。遂拉着宝玉让其换衣服,等会儿后一遭坐车去宁国府。黛玉和三春姐妹陪着贾母说一会子话儿后,见邢夫人仍旧坐在原处,未跟着王夫人等人一起请安离开,知是有事儿与贾母商量,却是她们几个姑娘家不能听的,遂识趣儿的离开。
几人出来寻一处僻静地儿,探春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姐姐,你猜猜大太太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我又不是半仙儿,哪里知道去。”黛玉回道。
“你们不知道,我却知道。”探春卖个关子,引起大家注意,眼仁儿乱转,似是脑袋瓜子里有很多主意。
“三妹妹别卖关子了,快和我们说说。”迎春催促道。
“哟,二姐姐着急了。”探春掩嘴笑道,别具意味的目光落在迎春身上。迎春觉得疑惑,望向黛玉需求答案,黛玉摇头,迎春知道探春常喜欢如此逗弄她们,遂不多言,等着探春觉得没趣儿的时候自己说出来。探春自然懂得,拖久了反倒扫了大家兴致,遂说道:“还不是二姐姐的事儿。昨儿我的丫鬟侍书替鸳鸯姐送滚雪纱给大太太,未见到大太太,听白荷姐姐说‘这两日大太太忙着为二小姐寻亲呢。’”
迎春闻言羞红了脸,一手用帕子掩住脸颊,另一手拍打探春道:“你这皮猴子就知道瞎说,瞧我不撕烂你的嘴儿。”
探春一边哎呦呦的乱叫,一边躲在黛玉身后,黛玉笑着看二人胡闹不语。心下考虑探春那番话,如果是真的,邢夫人能早些为迎春寻亲是好事儿,晚些时候被贾赦卖给中山狼,好端端的一个水灵姑娘惨死在家庭暴力之下,纵是再无情的人也不会忍心看到的。
“给二丫头寻亲?”贾母听邢夫人提起迎春的年纪便明了,迎春今年已经满十三岁,正是说亲的年纪,再晚些恐怕就不好找了。她倒是真老了,竟忘了这茬儿。想当年她掌管荣国府的时候,媳妇丫头们那个不是事事亲为、面面俱到。“如今越发的糊涂了,什么都记不得了。多亏有你想着,错过了好时候便是我的罪过喽。”
邢夫人谦虚地笑着,回道:“这是媳妇的本分。”心里头却腹诽眼前这个婆婆,心里头只想着宝玉的事儿,纵然宝玉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她便开始想着做亲,还是亲上加亲。而到迎春这头,岁数满了,却也没个念想在。
“可有什么好人家?”挺起说亲的事儿,贾母来了精神,两眼闪闪发光。
邢夫人见贾母来了精神,难得又如此态度对她,自是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回道:“迎春是庶出,媳妇想,不求她找个大富大贵的,正经人家知根知底儿的可靠些的便好。前几日听老爷说,原受过府里接济的孙家儿子,如今袭了官职在京,是什么安抚指挥使。听说此人相貌堂堂,武官出身是个强壮的,年龄与迎春也倒相配。”
贾母点点头,孙家人她倒是见过,虽然是武官出身,但礼节什么的还算过得去。知根知底儿的人家,又受过贾府的恩惠,迎春嫁过去多半是不会吃亏的。“家世什么的不打紧,找个实在人家,嫁妆由我出。咱们府也不需要靠女儿家谋名声,给迎春挑好了便行,这事儿你们细细打听,如若这个孙家可以你们便定下吧,不用再回我。”
邢夫人点头称是,老太太对迎春态度远不及元春、黛玉这样的真正大小姐上心,自古嫡庶差别巨大,老太太能说出这些话来已实属不易。这些又能怪谁呢,怪就怪迎春这个丫头投错了胎,若是投在太太身上,说亲对象自然会高出一大截子,哪里轮到孙家这个从六品的安抚指挥使得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