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架斗殴之事,蓝河五虎从来没少干过,但这一次的青云桥打人事件,却和以往不同。不为别的,只因打架之后,第二天就出事了。
“轩轩,轩轩,快醒醒!”
正在睡梦中的马宇轩被人一阵推搡,将他从美梦中剥离。马宇轩睁开惺忪朦胧的眼睛,看见张君平和陈小东站在床边,神情焦急地看着自己。
马宇轩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他虽然和蓝河五虎知交多年,但由于家教过严,若非重要事情,蓝河五虎从未进过他的家门,像现在这样直闯他的卧室,更是从未有过。马宇轩一下子睡意全无,问道:“狗哥,出什么事了?”
张君平满脸忧色,急躁道:“进华被抓了!就是因为昨晚的事,一大早就被警察带走了!”
马宇轩从床上跳起来,不能置信道:“什么!”
旋即又立刻追问道:“那朝亮呢?朝亮也被警察带走了么?”
张君平摇摇头,说:“朝亮躲过一劫,他一大早出车去运矿,警察没找到他。”
马宇轩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是连张朝亮也被带走,那援救的难度无疑将会数以倍计地加大。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陈小东请教地问,他知道马宇轩聪明过人,虽然年轻,但遇事沉着冷静,考虑周全,不像蓝河五虎般鲁莽,所以出了大事都会找他商量。
马宇轩沉吟片刻,心念电转,然后简短地说道:“走!去找唐才!”
张君平和陈小东紧随其后,夺门而出。
唐才是蓝河镇为数不多的警务人员,家住蓝河镇塘尾村,是市刑警中队的中队长。和大部分的香港电影一样,古惑仔和警察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候是敌人,有时候是朋友,蓝河镇的情况自然也不例外。
身为警队队长,唐才清楚地知道,只有压制了古惑仔的气焰,蓝河镇才有安宁之日;身为古惑仔,蓝河五虎也清楚地知道,要想出了事有人罩着,寻找一个警察做靠山是明智且必须的。
所以蓝河五虎和唐才平时没少打交道,正因如此,马宇轩才会在出事之后,第一个想到去找唐才。
塘尾村位于蓝河镇上游,过了一座小山坡就到了。唐才的家就在村口,此时他正休假在家,悠闲地坐在池塘边上的小木棚内,手里提着鱼竿,饶有兴趣地看着鱼儿在水中嬉戏,池塘里鱼很多,短短几分钟时间,唐才就钓到了两尾红色鲤鱼。
“事情很棘手,恐怕不好办啊!”唐才抽着陈小东递过去的香烟,听完事情的经过后,慢条斯理地说着,没有抬头,表情淡定。
张君平很清楚唐才的为人,想要他高抬贵手,把张进华保释出来,不塞点钱是不行的,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才哥,您就直说吧,要多少钱?”
唐才哑然失笑,眼神戏谑而玩味,似在讥讽张君平只懂得用钱开路,语含嘲意道:“石狗,你把我想得太**了。我实话告诉你,这单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至少我是无能为力,你们要是想救张进华的话,还请另请高明吧!”
张君平还真就不信了,在他看来,唐才的这副做作的姿态,无非是想抬高价钱罢了,说:“才哥,您别玩我了!平时我们出了事,不都是给钱孝敬才哥,才哥就帮我们摆平么?”
陈小东也是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是啊!才哥,事情紧急,请才哥帮帮忙吧!现在张进华还在警察局,一切都好办,要是上了法庭,判刑入狱,那时就晚了!”
唐才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石狗,你也知道说平时。此一时彼一时,这次和平时可不一样,别怪我不帮你们,要怪只能怪你们惹错人了!”
张君平一怔,说:“惹错人了?才哥,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爸是李刚?”
唐才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耸耸肩说:“你猜对了一半。不过他爸不叫李刚,他就叫李刚,他爸叫李霸,是市委宣传部的部长,现在风头正盛,连市长都要让他三分。你说你们惹上这样的人,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三人一阵无力,万万没想到那个奥迪男居然是李霸的儿子,李霸的名头很响亮,坊间传说李霸很有背景,在省里面有人,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市委书记的人选。现在张进华打了他的儿子,以李霸的阴险狡诈,当然要大肆报复,看来这次张进华是凶多吉少。
张君平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现在只得将希望全部押在唐才身上,不断哀求道:“才哥,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们。进华不能进去啊,他要是进去了,没个三五年肯定出不来,你也知道李霸那个人有多么心狠手辣!”
唐才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叹气说:“石狗,不是我不帮,实在是帮不起啊!李霸是什么人,我一个小小的中队长,哪里敢惹他这尊大佛啊?”
张君平又是无奈,又是着急,只得一个劲把好话说尽,只差没跪下来给唐才擦鞋底了,可是唐才却依旧无动于衷,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才哥,要多少钱才能摆平?”沉默了许久的马宇轩突然发问。
唐才怔了一怔,这才发现马宇轩的存在,对于马宇轩这个红星村天才的到访,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保持官腔,说:“都说了不是钱的问题。”
马宇轩置若罔闻,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才哥,要多少钱才能摆平?”
唐才心神微动,抬起头,目光迎上了马宇轩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他城府极深,自问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但不知怎地,在这个号称天才的少年面前,竟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到了嘴边的客套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脸色一时有些迟疑。
马宇轩冷冷地看着这个掌握蓝河镇大部分青年生杀大权的中队长,心中夹杂着鄙视和不屑,聪明如他者,一眼就看穿唐才是在故作姿态,哄抬价格,若唐才真的无计可施,早就打发众人离开了,又怎会大费唇舌来危言耸听呢?
果不其然,唐才一番装腔作势之后,觉得时机成熟了,这才松动口风,干咳一声说:“哎,都说了不是钱的问题,你们又何苦强人所难呢?哎,好吧,看在你们兄弟情深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尽力试一试。如果有一万块的话,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张君平和陈小东相视对望,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愤慨,一万元在N市这种贫穷落后的地方可不是小数目,唐才这厮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偏又无可奈何,头疼地说:“一万块,我们哪有这么多……”
马宇轩摆摆手,打断了两人的话,目光盯着唐才,说:“一万块是吧?好,没问题!不过我要听一句你的亲口承诺,你是否真有本事救得了张进华?”
唐才拍拍胸脯,自信十足地说:“你放心,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既然敢夸这海口,就一定帮你们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陈小东兀自不信,只觉这人变得真快,疑惑地说:“刚才你不是说不敢惹李霸么?”
唐才好整以暇地说:“我不敢惹李霸,不代表别人不敢惹李霸。李霸虽然横行霸道,但是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他想要让张进华判刑入狱,还得过法院这一关。正好法院的院长聂秋生是我的高中同学,只要他高抬贵手,撤销刑事案件的诉讼,随便定一个什么民事纠纷,治安拘留15天什么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至于拘不拘留,那还不是我说了算,到时候张进华从前门进去,后门出来,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有多远走多远么?”
三人都觉得这一招确实高明,只要人放出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在N市有个惯例,大凡古惑仔犯了案,哪怕是杀人放火,只要跑到珠三角避避风头,过了三五几年之后再回来,基本上也就不了了之,更何况张进华只是一般的打架斗殴而已。
马宇轩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问道:“才哥,我很好奇,为什么聂秋生敢招惹李霸,难道他不怕李霸报复他么?”
唐才用帽子扇着风,嘿嘿一笑,说:“俗话说,不怕官,就怕管。聂秋生即将调任省城,到时候就算李霸做了N市的第一把手,也奈何不了聂秋生,你说聂秋生会怕他报复么?”
马宇轩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
唐才收起鱼竿,示意三人时间不早了,说:“官场的事情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为免夜长梦多,此事一定要快,晚了的话,我不敢保证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马宇轩闻言一震,连忙说:“好!我们现在去办!走,小东,车我去工商银行!”
陈小东点点头,和唐才交换了接头地点,拉着马宇轩出了池塘,风驰电掣般漂移去了。
到了工商银行,看着马宇轩插卡取钱,陈小东这才知道,原来马宇轩竟然是透支读大学的学费,用来营救张进华。他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感动的是马宇轩是个仗义之人,难过的是这笔钱本该由蓝河五虎来出,只可惜众人皆是囊中羞涩。
钱很快取出来了,唐才也果然守信用,他虽然贪财,但还算恪守收钱办事的原则,经过一番奔走调度之后,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张进华就从公安局的大门出来了。
久困警局,张进华压了一肚子气,出来之后就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说:“妈的,敢告老子,我看那奥迪男是不想活了!走,小东,我们去砍他!”
陈小东冷冷地看着鲁莽的张进华,浑然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多么厉害的狠角色,不悦地说:“得了吧,老表,你好不容易才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你再去动那奥迪男的话,我不敢保证你还出不出得来!”
张进华怒气十足道:“怎么,难道我还怕那奥迪男不成?”
陈小东拉着他上了车,没好气地说:“你不怕,我怕,行了吧?人家老爸是宣传部长李霸,我可不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进华一愣,说:“那小子的老爸是李霸?”
陈小东蹬踏油门,呼啸而去,说:“你以为呢?要不是轩轩花了一万块钱的学费,托唐才把你赎出来,你觉得你现在还可以大摇大摆地说去砍人么?”
“这个豺狼!竟然敢漫天要价!”张进华恶狠狠地咒骂,旋即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说,“轩轩,你把学费都取出来救我了,那你咋办?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
马宇轩何尝不知道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一万元,不啻是痴人说梦,但他并不后悔,心中也没有多想,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我们再想办法吧!”
他望着不断向后的风景,感受着迎面出来的微风,悠悠地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义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