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云翔只身一人回到了桐城,参加展云飞的婚礼。
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喜庆的氛围,来来往往的人,面带微笑,恭贺着展家大少爷喜迎娇妻,展祖望和魏梦娴夫妻俩一副老怀欣慰的高兴样子,展云飞身穿大红喜袍,温润的眉眼漾着朝气的喜悦。
他,展云翔,展家的二少爷,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木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那种被隔离在世界之外的漠视和忽视,让展云翔心口有些难言的痛苦化不开,吐不出。他迫切地想念上海那个带给他温馨和快乐的家,在那里,即使大家也不交谈,可是只要一个眼神的碰触,融化在那样的氛围中,就会感到高兴。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被置之一边。
哦,对了,也许他还是有一个功用的,就是替展云飞挡酒,毕竟,展云飞可是今天的新郎官,他又是一贯的生脾气,对于酒色向来都有几分洁身自好的秉性,简而言之,就是个酒量不好的。
喜宴第二天,展云翔见到了自己的大嫂,一个温柔美丽知达礼的女子,和魏梦娴有几分想象,怪不得会被挑做展云飞的妻子。一家人见了礼,欢欢喜喜地落座吃饭,回家这么几天,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忙于婚宴的准备而忘记了问候品慧的事情的话,那么,现在呢?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可看展祖望和魏梦娴的意思,完全没有提起自家娘亲的意味。
什么时候,他展云翔的娘亲,在这个家已经消失了踪影,甚至他想,如若不是他的身上还有展祖望的血,展家是不是也会将他遗忘!
与其被这样放置一边,轻呼慢待,还不如来个彻底的一刀两断。
艾欣说得对,他的娘亲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混账,逆子,你说得着是什么话!和离!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品慧这辈子生是展家的人,死也是展家的魂!”
房里,展云翔看着暴跳如雷,甚至甩了自己一巴掌还嫌不解气,拿着桌上的砚台就直直扔过来,砸的他脑仁流血,嗡嗡地疼,还一直破口大骂的展祖望,突然觉得心一阵宁静。
他早该看清楚了的,这个家,没有他的位置,也没有品慧的位置。
可即使如此,展祖望的性子,可以将他的女人放在外面,任其自生自灭,却容不得半点忤逆的想法。就好像他不要的东西,他可以嫌弃,却绝对容不得逃离他的手掌心。
展云翔后来回想,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以怎样漠然的态度,威胁了他的父亲,答应放品慧离开,印象中,只依稀留下展祖望狰狞到近乎恐怖的容颜,还有那一句:“好,好你个逆子!我可以给品慧写和离,不过我写了,你这个逆子也就不用回来了!我展祖望权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这样也好,他展祖望不稀罕他这个儿子,他也要不起这样偏心偏到骨子里的父亲!
年轻气盛,盛怒之下,带着展祖望写的和离和断绝关系的信,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又只身回到了大上海。
所有的愤懑和委屈,都在见到言笑吟吟的家人后,平复下来。
而品慧在真的看到和离后,整个人反而有些愣愣的,反应不过来。遥想当年以冲喜的名义进了展家,多年来生活在大夫人的威压下,又不得展祖望宠爱,她曾经奢望过离开展家,可这样的念头一起,就被自己给掐断了。女人,特别是一个做妾的女人,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可现在,当一切真的实现的时候,她反而有些茫然,无所适从。从今而后,她不再是展家的二姨娘,恢复了自由身,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娘,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望着儿子逐渐褪去稚气的坚毅脸庞,品慧将心底的不安埋下,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了云翔这个孩子!
品慧因为云翔而卸下了彷徨不安,云翔又何尝不是因为有照顾品慧这个母亲的责任,而将心底对展家,对展祖望的失望放下,将和展祖望恩断义绝的不安放下,重新振作起来。
因为有了要养家糊口的责任,失去了展家二少爷的光环,没有了资金支持,军校的学费,以及母子的生活费,都压在了展云翔的肩膀上。即使,有艾欣一家的支持,以展云翔的傲气,又如何愿意将所有的生计都压在艾欣身上。
更何况,因着心底对艾欣的喜爱,一个男人又如何愿意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失了分子,掉了链子。
军校内部有一个地下的擂台赛,都是一群年轻气盛,逞强好斗的大男生,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下,想要来场痛快的打架斗殴都不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么一个不成文的秘密所在。每日擂台赛的冠亚季军都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展云翔想要学着艾欣做生意,就要先积累资金,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这擂台赛上。而且,这也是个积累战斗经验的好机会。除了这些,军校内部每年枪械射击越野等方面成绩出色者,也都有不菲的奖金,别无其他途径获得收入的展云翔一下子用功起来,那股子拼搏劲带动了同班的不少同学。也为他拓宽了不少人脉,赢得了不少人的衷心拥护。
男人的感情,打出来的,共患难过的,总是更加让人珍惜,也更加牢不可破。
如此一年下来,展云翔也算是积累了一批资金,按照艾欣的意思,用这笔钱入了股,当了股东。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艾欣见他这一年苦得厉害,给他想出来的一个台阶。即使男性的自尊,不容许他接受,可考虑到生活的实际,他现在已经大三了,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也多了起来,理智占了先锋,也就应下了这件事情。
“欣儿啊,你对云翔这孩子是怎么看的?”品慧这一年没有了展家姨娘这个身份的束缚,倒是放开了不少,闲暇的时候,也会和秀娟一起去逛逛街,听听戏,小日子倒也是越过越滋润,面色红润不说,原本头上还有几根因为忧思过重而生的白发,现在也没了,那一头青丝之顺滑,就是艾欣也有些羡慕的。艾欣也曾被品慧打趣过,心思少点,生活悠闲点,自然就好了。不过艾欣的性子,就是喜欢商场的明争暗斗,喜欢那种博弈之间的刺激,真的让她闲下来,她可受不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若说艾欣对云翔的心思半点不知,那是不可能的。以她观察入微的性子,自然察觉出了展云翔的少男情怀,只是,表兄妹什么的,太凶残了,而且,她也算是看着展云翔长大的,即使这一年来,展云翔成长得很快,具有了一个男人的风骨和傲气以及韧性,艾欣对展云翔却还是无半点男女之情的。
所以,听到品慧的问题,艾欣琢磨了一番,认真地组织了言辞:“小姨,云翔是我的表哥,仅此而已!”
以前展云翔一直不说破,她也不好贸贸然地上前拒绝,现在品慧试探了,她干脆就顺水推舟地将事情说清楚比较好,她本来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与其给展云翔不切实际的奢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拒绝。
品慧知道了艾欣的态度,虽然失望,却没有勉强。而品慧知道了,展云翔也自然就知道了艾欣的意思。不过,展云翔这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很难回头的。这追女人,就跟打仗一般,不但要有勇有谋,还要有耐性。起码,从品慧打探来的消息得知,艾欣目前也没有中意的人,而且,以他对艾欣的了解,这女人是个心高气傲的,喜欢的人,必然是先能够让她心服口服,给予其安全感的。
他目前还在读,也没有足够的势力,给艾欣以充分的保护,甚至,因为俩人打小认识的缘故,已经在艾欣的意识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认识。而他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认识,让艾欣认识到,他也是个可以给她幸福,让她信赖的男人,一个可以支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有了这个想法后,展云翔就更加拼命了,所以,在军校选拔特别部队的时候,凭着以往的成绩,他顺利入选,要去边界执行特殊任务长达一年。半年时间的紧密培训,半年时间的实战演练,这个过程中,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入选之人,还要签署一个生死合同。不过,利益与风险共存,没有付出,何来回报。
展云翔敏锐地察觉这是一个机会,虽然,一年的时间,变数太大,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这段时间里,艾欣就不会碰到一个让她心动之人。可是,他如果什么都不做,不但于他的未来无益,也对他和艾欣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益处。
展云翔一走就是一年,一开始的时候,艾欣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偶尔在生意上碰到一些波折的时候,想要找人谈心,却发现可以与之交谈的人,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才会有些想念那个会用宠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孩,或者是男人?渐渐地,在品慧拿着展云翔的东西物事睹物思人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坐下来,陪着品慧一起回忆展云翔儿时的调皮,回忆展云翔的点点滴滴。而随着这样的回忆渐深,艾欣突然有些困惑起来,原来,她的记忆中有着那么多关于展云翔的回忆,原来展云翔曾经这样深入到她的生活中,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样的困惑,到底只是一闪而过,艾欣毕竟是个大商人,留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并不多,她也就只是偶尔来个感叹罢了。
而在这一年里,他们打发了一拨一拨来上海找展云翔的展家下人,却原来是展家大少爷因为妻子和孩子双双离世的缘故,承受不住打击,离家出走了。没了从小疼爱到大的大儿子,展祖望这才想起了当年被他赶出家门的小儿子。
且不说,展云翔现在根本不在家,就是展云翔在,他们也不会高兴,展云翔以这样替补的姿态出现在展家的生活圈中。甚至,放弃现在的学业,就为了替展家打理生意。然后,在展云飞回来的时候,将一切又拱手奉上。
他们怎么就这么自信地认为,展云翔可以听凭他们摆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