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蛋从自家门口出来,沿着青石板往下走,发现水渠里面有一条鱼,这鱼头大,长着牙齿,又黑又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鱼。傻蛋在青石板上走,鱼在水渠里游,水渠在村子里弯来拐去,鱼在水里弯来拐去,不见了。
傻蛋遇到喜子,问,“有没有看到一条鱼?”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喜子摇摇头,“那么大一条鱼,我能看不见吗?”
傻蛋抓着他的手闻,没有鱼腥味,沿着渠水往下走。
“傻蛋又犯傻喽,傻蛋又犯傻喽……”喜子边跑边喊。
萧玉珠偷偷地把药倒入篱笆墙下,一扭头看见傻蛋摇头晃脑傻呆呆地走来。萧玉珠匆匆把碗放在灶间,出了院子。
傻蛋目光呆滞地盯着水渠,一见玉珠,上来抓住她的手,“有没有看到一条这么大的鱼?”
萧玉珠挣脱出手,揉着被捏红的手指,“哪有什么鱼啊?一条小泥鳅都没瞧见。”
傻蛋吃吃地傻笑两声,见路上一只母鸡路过,追着撵鸡去了,可怜这只母鸡被追着撵着,扑棱着翅膀想飞飞不起来,挣扎着掉了好些毛,估计过两天都吓得不敢出门。
“哎,傻子的世界没人能懂,可怜了那只大母鸡。”萧玉珠不解地摇摇头。
烧窑的日子到了,范氏一大早去村里屠户家割了一斤多肉,拎了一个猪蹄回来。
桃子挑着豆腐筐子从村上头过来,卖着豆腐,嘴上却不吆喝。桃子人长得清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眉清目秀的,樱桃小嘴,脸上白里透红,面若桃花。村里就她一家卖豆腐,桃子人长得水灵,不用吆喝豆腐也卖得快。
“桃姑子……桃姑子,我娘说今儿要买豆腐。”萧玉珠想起早晨娘的交待,远远地看见桃子挑了豆腐筐子过来,用清脆的声音喊道。
“好咧。”桃子小声应下,急急地挑了豆腐筐子过来。
萧玉翠在范氏那拿了钱,端了个陶盆过来,“我娘说买三斤老豆腐。”
桃子从豆腐筐里抓了一小块压碎了的又白又嫩的豆腐塞进萧玉珠的嘴里。
萧玉珠嘴里含着豆腐,水嫩水嫩的,滑丝丝的,含在口里快要化了,对着桃子来了个大大的灿烂的笑。
桃子用尖刀划了好几块方方整整的老豆腐,没秤,点着数了数,十二块,又加了一块,小心翼翼捧了放进陶盆里。
萧玉珠吃完豆腐,抬起头来盯着桃子的脸看,脸色红润,如桃花般姣好,盯了半响脆声说道,“桃姑子长得真好看。”
萧玉翠往玉珠背上掐了一把。
桃子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子底,低头垂着长长的眼睫毛,理着豆腐筐子。
范氏用火钳在火膛里烧好猪蹄上的毛,走了过来,“这两丫头,又在这胡闹。”范氏与桃子娘向来交好,又问了问桃子娘最近咋样。
“我娘近来这两天还念叨着嫂子你,自从上回磨了米粉后就不见你,也不去我家坐坐。”桃子嘴角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最近不得空,空了我上你家去。”范氏见玉翠手里还拽着钱,抓过钱塞到桃子手里。
桃子不自然地笑笑,“怎么好意思,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行,收着。”范氏皱了皱眉。
“那我就收下了。”桃子嗔怪道,挑起担子走了。
范氏看着桃子的背影,心里叹道,桃子这么好的姑娘,谁娶了她是谁的福气。
早饭过后,范氏在灶上烧水准备杀鸡,三个小娃子在院子里撵鸡,追得三只母鸡“咯咯哒”满院子跑,绕着大槐树跑了一圈又一圈。
杨氏和丁香过来帮忙,一只鸡窜到跟前,丁香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几步。杨氏一把逮住了鸡,夹着翅膀拎过来,帮着杀鸡。
范氏在水盆里刨着早上烧好毛的猪蹄子,用菜刀剁了小块,加上黄豆放进锅里,小火炖着。丁香和玉翠帮着洗菜,刷碗,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
“这天怎么到了八月份,好这么热?”萧玉珠在灶间烧柴火,额头上热得冒汗,用衣袖子抹了抹。
锅里的水“咕咕咕”地叫着冒泡,萧玉珠把柴火往外抽了抽,小火炖着。如今她干得最好的一件活儿就是烧柴火,什么时候火大,什么时候火小,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成了一名名符其实的伙夫。趁着小火的功夫,她去墙垛里抱了一堆柴火过来,看今天这架势,要烧上大半个上午。
杨氏和范氏在院子里拔鸡毛,萧玉涵嚷嚷着也要拔。
“去,一边呆着去。”今日大家都不得空,没闲工夫理他,范氏把了几根鸡尾巴毛塞到他手里。
萧玉涵拿了鸡毛,坐在东厢房窗台下的青石凳上自个玩着。
“听说前两日,大黑家烧出了一窑的红疙瘩。”杨氏说道。
“可不是嘛,听景土回来说,大黑媳妇舍不得烧柴火,窑里的师傅看了火候,说再多烧三担,她偏不停,硬是省了两担下来,结果出窑那日,打开窑门一看,全是些红疙瘩。”范氏附和着多说了两句。
“咱可不能像大黑媳妇那样,舍不得柴火,该烧多少是多少。”杨氏训道
“是。”范氏心里也是这么想,低声嗯下。
“今个儿装窑,使得都是力气活,得把菜拾掇丰盛些,好让人把窑器件儿装得稳稳地,该花银子的地方咱就得花,千万别贪了一时的便宜。”杨氏又吩咐道。
“娘说的是,我记下了。”范氏点头应下,全了杨氏的面子。
儿媳妇听话,杨氏越说心里越舒坦,一副当家的样子。
范氏平日里不是喜欢说嘴的人,提到大黑媳妇多说了两句,“听说装窑,烧窑那俩日,xx媳妇给人准备的午饭是一大盆猪血汤,一碗豆角炒肉,里面没几块肉,一大碗白菜,一大碗甘薯叶子,一碟自家做的辣酱。吃得帮忙的人心里泛酸,还说下回他家给双倍工钱也不去了。”
“大黑媳妇人平日里心眼下,见不得别人的好,又小气,抠门抠得不分早晚。”杨氏听了心里窝火,大声骂了几句,拿起柴刀就要剁鸡块。
“我来吧。”范氏从杨氏手里拿过菜刀,“今儿请了大村,他那大身板是陶窑里的好伙计,家家都请他,他别的不好,就好一口,喜欢吃着鸡屁股,我给剁一大块下来,炸得脆脆的。”
杨氏去灶间拿了煮饭的锅,把米煮上。
黄豆炖猪蹄的香味扑鼻而来,萧玉珠猛的吸了一口,真香。满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肉香。Xx。
午饭准备的是黄豆炖猪蹄,蘑菇炖鸡,辣椒炒肉,家常豆腐,白菜,范氏每样菜留了一碗给萧老爷子和老二老三,匆匆地扒了一碗饭,想着赶着给窑里送饭去,去得晚了饭菜得凉了。托着杨氏照看家里,把几大陶盆子菜放进箩筐,一头放了一大锅米饭,打了一壶酒捎上。
“娘,我也去。”萧玉珠见范氏要出门,立马撂下碗筷,再好吃的肉也不吃了。
范氏唬了她一眼,嫌她碍事。
“让珠儿跟你去吧,她这大病刚好,是得出去转转,透透气,就带她去窑里看看。”杨氏稀疏的牙里嚼着炖得烂烂的猪蹄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陶窑是咱们萧家祖传下来的,老头子不喜制陶,给废了好多年,前几年,老大提出他要陶窑,反正荒着也是荒着,老二老三哪吃得了制陶的苦,都说不要,陶窑就给了老大。可是为了一碗水端平,老头子就要求把老大家分出去,陶窑赚一个钱,亏一个钱,与其他人无干。”提到陶窑,杨氏又把陈年往事翻出来,心里不是滋味,叹道,“要不是这样,我还真舍不得老大一家分出去。”
丁香夹了一块炖得烂烂的鸡肉放进杨氏碗里,“娘,别提了。”
萧玉珠站着听了一会,见范氏挑着担子走了,快步追了上去,想到了梅尧臣的《陶者》: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又想着家里那些歪歪塌塌的水缸和坛子,心里难过,看了看范氏火急火燎的样子,在后面甜甜地叫了声“娘。”
范氏回过头来,见玉珠眼圈红红的,问,“怎么了,珠儿?”
“走得太急,被风迷了眼。”萧玉珠眯着眼笑了笑。
范氏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拉过玉珠的手牵着,萧玉珠明显感觉到范氏手里的老茧刺刺的,心窝里却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