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太阳爬得老高。范氏走进东厢房,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得床上暖烘烘的,萧景土翻了个身,打着呼噜还没醒,早饭都误了。范氏心疼地抹了抹他额头冒的汗珠,起身翻出草帘子,走到院子从窗户外边挂上,免得太阳照进屋里,晒得人热。
范氏想着明儿要去赶集,得去问问,娘那有没有什么东西缺的,就一并捎回来。
杨氏正在叮叮咚咚剁猪草,埋着脑袋想了想家里缺什么,“叫老大给我捎两样菜种籽回来,一样菘菜,一样芦菔。”
“我也想买两样菜种籽,娘,你买了菘菜和芦菔菜种籽,我就买菠蓤菜和芸台种籽,到时候两家匀开了每样都种些。”范氏说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丁香在西厢房里听到要去赶集,玉珠也去,翻出积攒了好些日子的绣花帕子,用布包了,走到后院,塞到范氏手里,“嫂子,我听说明儿玉珠也去,托她帮我卖卖,这包多的是绣得好的,四个钱一个,这包少的被我绣歪了,就卖三个钱。”
杨氏抬起头来笑道,“玉珠那么小点的丫头会卖绣花帕子?”
范氏也疑惑地看着丁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换点绣线钱,不是还有大哥吗?这些我都积攒了好些日,再不卖怕是旧了!”丁香嗔怪道,脸一下子红了。
“好好好,卖,托玉珠给你卖去,能卖出几个绣花帕子我可不敢说。”范氏一声笑过收下了。
喜子娘正在院子里等了老大一会,见范氏回来,迎上去问,“今儿玉涵去找喜子,说明儿你家要去赶集?”
范氏点点头。
“我寻思着明儿叫喜子爹去把鸡蛋卖卖,养了好几十只鸡,积攒了十来天,有好几百个鸡蛋了,这天热,放久了怕坏。”喜子娘拉过范氏的手。
“明儿两家一起去,正好有个伴。”范氏笑着说道。
喜子娘又问了要不要套车,什么时辰走,得了信儿回家拣鸡蛋去了。
赶集日到了,一大早,萧景土萧玉珠两人赶了牛车去玉陶坊装陶器。
“爹,咱带一个水缸子和酒坛子呗。”萧玉珠指着大水缸说。
去城里赶集卖陶,他也去过,大水缸卖不动,又占地,少装一个大水缸能多装好些个菜坛子,万一卖不动,拉来拉去,怕碎了,萧景土摇摇头,“占地儿!”
萧玉珠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瞧着萧景土,奶声央求道,“就装一个呗,就装一个呗。”
萧景土见她这副可怜样,熬不过她,装了一个水缸,在水缸里用稻草窝着一个酒坛子和菜坛子,又装了好些个菜坛子挂上两箩筐,这才上了路,在村头与喜子爹会合。喜子坐在牛车上,脸朝后一个劲嘿嘿地笑。
集市上很热闹,林林种种的各色铺子,卖布的,卖字画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风筝,卖糖人的……应有具有,沿着街道一字排开,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萧玉珠左看看右瞧瞧,没想到,古代的街市能这么热闹。
萧景土寻了地儿摆摊,按照玉珠的要求把大水缸放在后边,暂且不卖。喜子爹挨着占了地把鸡蛋筐子歇下,安置好牛车,便要开始做买卖了。两个人都是闷葫芦,半天没开张,囧得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卖陶咧,上好的菜坛子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萧玉珠急得直跳脚,开了声,一遍遍地吆喝,再不吆喝,估计一个陶都卖不出去。“卖陶咧,新鲜出炉的菜坛子咧……”
喜子觉得好玩,一边大声跟着喊,“卖陶咧,上好的菜坛子咧……”喜子爹气得踩了他一脚,喜子才明白过来,自家卖的是鸡蛋,改了词喊道,“卖鸡蛋咧,上好的鸡蛋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喜子爹这次眯了眼偷笑。
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捏了把团扇,一扭一扭地走过来,盯着地上的绣花帕子,用扇掩了嘴,问“这位姑娘,又卖陶又卖绣花帕子?”
“这绣花帕子别人托我卖卖,这边四个钱一个,这边三个钱一个,都是些好看的花样子。”萧玉珠笑吟吟地说,从地上拿起两块不同价格的绣花帕子给她看。
“这绣得倒是有模有样,是个手巧的姑娘,这些我都要了。”贵妇细声细气地说道,往前去了。
“这位夫人,你是说……你全要了?”萧玉珠张大了嘴,不敢相信,今儿遇上有钱人了,今儿遇上传说中的富婆了。
“我家夫人说要便是要了。”旁边一位婆子上前责怪两声。
萧玉珠不敢怠慢,数了数好的一共五十个,差一点的十五个,分别用布包好,心里算了算,一共两百四十五个钱。
婆子拿了几串钱,又添了几个子,赛到萧玉珠手里,拿了布包走了。
萧玉珠捧着一大堆钱,激动得看花了眼,数不过来。
“不用数了,是两百四十五个个钱。”萧景土在一旁闷声说道,大半天了,菜坛子一个没卖,他看着心里抓狂。
萧玉珠把钱给爹收好,又是一迭声吆喝,有人过来问价。
“大号的十……”萧景土刚一张口,萧玉珠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两句,马上改了口“大号的十二个钱一个”。
来人一听这口气,看了看萧景土板着的黑脸,迈开腿,想走。
“这位婶子,这菜坛子是我家陶窑自家烧的,结实又好用,什么菜都腌得香香的。”萧玉珠脆声说道,笑盈盈地对上来人的目光。
“你这丫头,倒是灵巧,婶子看着喜欢,婶子信你,就买一个中号的。”来人往兜里掏钱。
“中号的十个钱一个。”
来人付了钱,抱起菜坛子。萧玉珠又道,“婶子,你慢走。”
萧玉珠把钱给萧景土收好,看了看他的那副脸色,真是好气又好笑,即使有人想买也会被他吓跑的。“爹,别老绷着个脸,说话又那么凶,来个人都被你吓跑了。”
萧景土绕来绕后脑勺,憨憨地抽了抽嘴角想笑没笑出来,脸色倒是比之前明朗了许多,一下子,卖出好些个菜坛子,萧景土收好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叔,二十个钱能买几个鸡蛋?”喜子抓着萧景土的大腿问。
喜子爹手里拿着买主的竹篮,口里小声念叨,“十个鸡蛋五个钱,二十个鸡蛋十个钱,三十个鸡蛋十五个钱,四十个鸡蛋二十个钱,二十个钱?”
“你这鸡蛋到底卖还是不卖?收了钱别想赖账!”买鸡蛋的婆子气得直甩帕子。
“数四十个鸡蛋给她。”萧景土说道。
“爹,数四十个鸡蛋,二十个钱能买四十个鸡蛋咧。”喜子扭头就喊。
“卖,卖。”喜子爹从筐子里抓了一把稻糠垫上,数了四十个鸡蛋。
“算你还是个老实人。”婆子气得哼哼两声走了。
萧玉珠看得笑弯了腰,太逗了。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开,让开……”集市上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个七尺来高的汉子,手里抓了一把瓜子磕着,悠闲地摇着身子走过来,身后跟了五六个小厮。
“听说这是李府的大总管,看样子,今儿是来采购来了。”
“听说这李府可是咱们城里最大最好的,还听说李家的人是什么皇亲国戚。”
“人家拔一根毫毛比咱的牛粗。”
“真是狐假虎威,一个采购的总管这么大的架子。”萧玉珠在心里骂了一通,不想看热闹,把玩着地上的菜坛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突然想起,府里的菜坛子碎了几个,得添置些。”
“这位大爷,你要买菜坛子?”萧景土战战兢兢地问。
总管低头看了一眼,问了价钱,“这些我都要了。”
“你全要了?”萧景土心里又惊又喜,重复了一遍。
“哪那么多废话,我家总管说要便是全要了。”旁边的一个小厮厉声说道。
“你!”萧玉珠刚要和他理论两句,被萧景土拉住。
一听说全要了,萧景土一激动,想快点收拾好送过去,手上却乱得没了分寸。
“磨蹭什么,怕咱不给钱,笑话,咱们李府丢不起这个脸,快点拾掇了,跟着我送府里去。”小厮冷笑一声。
萧景土用箩筐装好菜坛子,托喜子爹照看摊子。
小厮在前边带路,萧景土挑了担,萧玉珠跟在后面,弯来拐去,不知过了几条街几个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