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中秋,范氏去大村媳妇家买了一只鸭子,包了两包月饼,两挂白面,准备给萧家老宅送礼去,又怕礼数不周。
“我看行,这礼也算全了。”萧景土点点头。
萧景土领着范氏和几个小的给爹娘送礼去。
杨氏笑着接过礼,吩咐几个小的自个玩去,和范氏丁香一头钻进厨房,准备午饭。
萧景土去了书房,看看萧老爷子。
萧玉珠和玉涵正在天井里面打着石子玩,门外一个身影闪过,是大姑带着两个小子,怀里挎着一个篮子,用几片大芋头叶子掩了。萧玉涵欢呼着迎上去,脆生生叫了声大姑。萧玉珠见是大姑,也跟着叫了声。
萧大姑恩了一声,不正眼瞧他们,领着两个小子去寻杨氏。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娘,我给你送节来了。”
杨氏忙着招呼,抱了抱最小的小外孙,贴着脸蛋亲了又亲。
萧大姑取下叶子,篮子里露出十来个鸡蛋,两包点心,杨氏笑咯咯收下,念道这么老远,好几里路呢,劳闺女惦记。
萧大姑从桌上抓了一把炒南瓜籽,磕了起来,随便转悠,仰着脖子大声喊了声“丁香。”
丁香从手里拿着青菜,从厨房里跑来,笑道,“我正做着饭呢。”
“我看你啊,胳膊肘往外拐,认不得姐了,和外人倒不是一般的亲近。”萧大姑往地上吐了一把南瓜子壳。
“姐,我哪有啊,我和嫂子在厨房备午饭呢!再说了,嫂子又不是外人。”丁香难堪地答道。
萧大姑在丁香背后掐了一把,“还说不是,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倒是认不得自个的亲姐了。”又低声在丁香耳边问道,“她今儿随的是什么礼?”
“姐,这……你还是问娘去吧。”丁香面露难色。
萧玉珠和玉涵两人玩着石子玩得正高兴,大姑家的两个小子闹着也要玩石子,被萧大姑一声喝住,“玩什么玩,脏兮兮的,不需和野孩子一般见识。”
两个小子可怜兮兮地站在走廊上,想下天井去玩会,又不敢迈出步子。
萧玉珠看了萧大姑一眼,看才她和玉涵叫人,大姑也不理,如今拘着两个小子,跟个气坛子似的。
不一会儿,锅里炖着的鸭子肉香飘满了整个院子……萧大姑抽抽鼻子闻着真香。两个小子手指着嚷嚷,萧大姑领着两个小的进了后院。
锅里炖着鸭子,一大盆已经酿好的豆腐,一碗切好的肉……最小的小子吵着闹着要吃。
杨氏揭开锅,“姥娘尝尝,熟了没有。”夹起一小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半天,“熟了,老大媳妇随的这鸭子好,炖起来香。”夹了两块肉出来,放在碗里,准备给两个小子解解馋。
萧大姑一听是范氏送的鸭子,脸立马黑了下来,手往两个小子的屁股一掌下去,揪着耳朵出了厨房,“没见过吃啊,跟个饿死鬼似的,就尽给我丢人现眼。”
“诶,大闺女,大过节的你打孩子做甚,鸭子正好炖熟了,给孩子们先尝尝,别饿着姥娘的两个外孙。”杨氏看了萧大姑一眼,端着碗喂两个小子吃。
范氏和丁香正在后院有说有笑地剥着菰笋。
萧大姑看着心里来气,正怨道丁香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
见萧大姑过来,范氏笑着说道,“大妹子,过来坐会。”
“不了,不了,我还得看着这两个小子,免得又去锅里闹着要吃。”萧大姑脸色悻悻地道。
萧景文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三四条巴掌大的小鲫鱼,说是在河边小沟里捉的。萧玉涵见了鱼,扔下石子不玩了,萧玉珠也跟上去看鱼去了。
“怎么不见老二?”萧大姑瞧了半天,没见着萧景天。
“他啊,整天不着家,不知道去哪耍了,到了午饭准回来。”杨氏手里掂着勺说道。
萧大姑在杨氏耳边嘀咕两句,杨氏脸上一喜,“真有这么好的姑娘?”说完,锅里炖着的鸭子也不管了,出了厨房。
“就是我们村里刘老二家的姑娘,人长得哟,那是水灵灵的,比水潭里的荷花还好看得多。绣活又好,什么绣花帕子,枕头,鞋面,衣裳绣得好看得紧。”萧大姑说完,喜鹊般咯咯笑了起来。
“这么好的姑娘,上哪找去!真的还未说亲?”杨氏一激动抓住萧大姑的手。
“可不是吗,那可是我们村里的一支花,这么好的姑娘,刘老二哪舍得嫁啊,说亲的踏破了门槛,刘老二也没点头答应。”萧大姑手握上来拍着笑道。
范氏麻利地收拾小鲫鱼,在一旁竖起耳朵听,插了一句,“这么好的姑娘,说给老二正合适。”
萧大姑斜了范氏一眼,又道,“我去打听了,听说这刘老二望着嫁女发财,开的礼钱可不少。”
“多少?”杨氏手里一紧,抓得萧大姑生疼。
萧大姑抽出手来,“十五吊钱。”
“哪来这么多银钱?”杨氏脸色暗了下来,立马起身不想再议。
萧大姑拖住杨氏,“我回头再给问问,看能不能有些松动,再说了,老二老大不小了,再不说亲,误了日子怕是给耽误了。”
“娘,就让大姑去问问,兴许真是一个好姑娘,才会要这么多礼钱,再给说道说道,或许会有些松动。”
杨氏想想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萧大姑提议,到时候要了刘老二家闺女的生辰八字,请人合上一合,如是合不得,就免得大费周章。
饭桌上,炖鸭子,五花肉酿豆腐,菰笋炒肉,鲫鱼汤……拾掇了好些样菜,在堂屋里摆了一桌,走廊上开了一桌,自是男人一桌,女人和几个小的几桌。
范氏给每人盛了一碗鲫鱼汤。萧大姑见碗里是白花花的鱼汤,却没有鲫鱼,拿起勺子舀了又舀,把炖得烂烂的鲫鱼舀到两个小子碗里,给自个碗里舀了一勺。
杨氏招呼大家多吃,笑得露出稀疏的牙……
萧玉珠夹了块酿豆腐放进杨氏碗里,“奶,多吃。”又夹了块酿豆腐放进范氏碗里,“娘,你也多吃。”
“瞧这珠儿,只记得奶和娘,不记得小姑了。”丁香捧着碗笑。
萧玉翠夹了两块鸭肉分别放进萧大姑和丁香的碗里,“两位姑,多吃。”
“还是翠儿知道心疼姑。”丁香笑着扒了两口饭。
萧大姑赌气般把鸭肉夹到丁香碗里,“我不爱吃鸭肉。”
“诶,姐,小时候你可最喜欢吃鸭肉了。”丁香纳闷地问。
“这习惯早改了!”萧大姑扒了口饭,不敢看人。
“咳……咳……”一阵咳嗽声,是小姑家的小小子。
萧大姑气得直拍小子的背,“吃个饭也不安省。”小子咳得涨红了脸,想说话说不出来。
“估计是鱼刺卡喉咙了。”范氏说道。
“赶紧吃一大团饭进去,顺顺就好了。”杨氏说着,夹了一大团饭过来喂。
一大团饭下去,顺得小子疼得直叫。
“谁叫大姑喝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是自作孽。”萧玉珠在心里叹道,看小子被鱼刺卡得着实难受,说道,“我听村里的老奶奶说过,用醋顺顺,或许能顺下去。”前几日没有遮掩性子引发的那场灾难,还历历在目,一想到那碗黑乎乎化了符的水,心里堵得慌,如今玉珠长了记性,说话也谨慎多了。
杨氏掂着小脚,跑到厨房,拿了醋,倒了喂小子喝下。果然,小子试着咳了两声,不疼了。
堂屋里的男人们听到声响。
“出什么事了?”萧老爷子的声音。
“没事了,小子刚才鱼刺卡喉咙了,给顺下去了。”杨氏大声回了。
饭后,萧大姑念着路远,要家去。
杨氏在篮子里窝了二十个鸡蛋,放上一挂白面,两包月饼,又搁上中午剩的小半条五花肉。
看着萧大姑的背影,丁香小声对杨氏说道,“姐还在为以前的那件事,生嫂子的气呢!”
“瞎说。”杨氏白了她一眼。
月光皎洁如银,范氏在院子里,设了香案,摆上月饼,拜了月神娘娘。
喜子在对面的自家院子里喊,“玉涵,玉涵,看灯去了。”
一听说要看灯,萧玉涵嚷着要去。
“今儿看灯的人多,看着他点,早些回来。”范氏嘱咐道。
“看灯,难不成是去城里看花灯猜灯谜?”萧玉珠忙跟了上去。
萧玉翠一手牵着玉珠,一手牵着玉涵,去的不是城里,是村头的打谷场,里面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人。
四大张白纸铺在地上,几个年轻的汉子拿着浆糊正在糊纸,大村!大村!他在里面用刀削着竹条子。
“大村叔,大村叔。”萧玉珠叫着带着人从人群下面挤过去,大村走过来,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花生塞到萧玉珠手里,扭头摆弄着手里的竹条,把竹条弯成圈,用铁丝做了一个小网,又拿几根铁丝把网固定在竹圈的中央。
“让开,让开……”两个大汉子从人群中过来,一个人抱着一个油罐子,一个人提了半筐子棉花。
看这架势,好像是前世小时候每年中秋,家乡放的孔明灯,萧玉珠挤着脑袋使劲敲着。
四张大纸糊好了,几个汉子把竹圈和纸糊上,几个高个子帮着把纸立起来。大村在棉花上浇了菜油,塞到竹圈的铁网里,一个汉子举着火把过来,点着了,几个人急忙把纸托住,纸慢慢地鼓起来,足足有两个人高,一个灯的形状现如眼帘。
“是孔明灯!是孔明灯!”萧玉珠在心里呐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前世里小时候放的孔明灯。
“天灯飞了,飞了。”天灯慢慢升起,飘到空中,打谷场上的大人们低头祈福,嘴里低声地念道。
天灯飞远了,黄色的火光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颗黄色的星星挂在空中。一个个天灯飞上天空,黄色的星星越来越多,一轮明月,点点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