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尼玛哪里是清理门户?这尼玛简直就是清理门户!
塔外,风起云涌。
密密麻麻的妖怪如潮水般涌过来,都是低等妖族,实力不足畏惧,若在平时,哪怕最低级的蜀山弟子也能用飞剑把它刺个对穿。然而妖兽的数量难以计算,不顾生死,哪怕前面一片倒下,后面也踩着同类的尸体冲上来,气势惊人。仅仅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妖怪已经冲过了远程攻击法术的防线,与最前沿的蜀山子弟接触,后方暂停了无差别的群攻技能,数十人为一队,与前方战斗的弟子轮换休息,井然有序。
单调的杀戮动作,不断重复下来也极其消耗体能与法力,特别是妖怪狡诈,在低等怪中混入精英,时不时地偷袭暗算,蜀山弟子立刻出现伤亡。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进攻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妖怪的等级反而越来越高,连画眉点唇注重形象的蜀山妹子也咬着银牙加入了战局。
“祖师呢?”有人焦急地问道。
蜀山掌门老神在在,置若罔闻,由其中一位长老代为开口:“祖师早有安排,再抵挡片刻便见分晓。”
“可是已经有三成弟子受了伤,一成不能再战……”
“大局为重。”长老命该弟子退下,又回到座位上,打起坐来。
暗处的重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异,蜀山的老头子们太镇定了,镇定得有些异常。
——莫非清明事前交待过他们自己会暗中相助?
魔尊面无表情。
无论外面充斥着多少鬼哭狼嚎血腥杀戮,塔内却十分安静。
神圣庄严的锁妖塔底有两个声音,一个持稳温和,闻者若春风拂面;一个冷静淡漠,比西北风还要冷上几分。
“以怨报德非君子所为,蜀山于我有恩,我为何要害它?”
清明很用力地挑眉,故意激怒对方:“我不信。”
“呵呵。”
太子长琴仿佛看穿了清明的把戏,轻飘飘地跳过这个“次要”话题,自斟自饮了一杯:“也许真如你所言,人生不过白驹过隙,道臻也好蜀山也罢,他们都不曾在你心底停驻,但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他刻意停住,抬眼,看向清明,一字一顿地说道:“道臻于我,不可替代。”
“……”
前一秒清明的思维还停留在自己冤枉了顶级腹黑波ss的巨大惊恐之中,下一秒就被太子长琴突如其来的深切自白弄乱了手脚。
擦!你这么基情的表白,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tt
许久,清明才默默扭头:元芳,你怎么看?
元芳……不,道臻也没有料到这一番话,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太子长琴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狡黠,其余的是满满的腻死人的温柔。
“反正你不在意,把他给我好了。”
……果然基情才是剧情的主调吗?清明掬泪。
你拿什么来换?
练级少年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贩子也是一种职业,出卖口才与劳力,有神马好羞耻的?
清明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他猜中了cp,却没猜到结局。
太子长琴说那句话的时候,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道臻身上,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对道臻说的。无所顾忌地暴露出刚才那番对答其实完全被当事人听见的秘密。
清明的大脑高速旋转着,他实在无法理解此刻古怪的状况,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好一边按照原来的剧本演下去,另一边暗暗警惕。
“我也不曾把蜀山放在心上,是不是也该把它拱手送人?”清明讥讽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把这里当作家。”太子长琴拊掌而笑。
……家?
清明愣了愣。
“所有人,爱我的,恨我的,我都放在心里,没有忘记。蜀山于我困顿时收容我,不但给我容身之地,有个屋子可以遮挡风雨,还授我技艺,诚心相待,没有将我视为异类,平日里点滴关心终生不能忘怀。”太子长琴温暖如春的视线落在清明身上,清明却打了一个寒噤,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只听他叹息一声:“你的家却在魔界。”
【系统提示玩家清明,道臻对你的好感-1】
清明霍然瞪大眼睛,心脏狂跳,他才发现自己的疏漏之处,刚才放出诸多狠话,句句诛心,但道臻对自己的好感并无减少,直到太子长琴提到“魔界”两个字。
蜀山与魔界。
剑仙与魔。
善与恶。
……
有道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清明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始终抓不住真相。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心中,装的是什么?”
清明歪着脑袋,目光散开,没有了焦点,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不到百米即是战场,一个又一个染血的青袍倒下,黯淡的瞳孔里凝固了对死亡的恐惧与绝望。余下的蜀山弟子满脸悲怆,愈战愈勇,在掌门与长老的带领下吸引众妖往锁妖塔靠拢。
塔内的气氛不下于战场的紧张,窒息的沉默之后,传来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
“我。”
清明的声音很轻。
“什么?”太子长琴却挺清楚了,可他仍然不自主地这么问了,他和道臻都以为清明的回答会是魔尊。
“之前我不曾骗你们,我的心里只有我自己。”
清明用的是“你们”,点破了秘密,继续装昏迷已经没有意义,道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世界的一切都是虚拟的,不存在的。
他的家不在蜀山,也不在魔界,而是地球,那里科技发达,情感淡漠,才是现实,是他的家。
这就是清明和太子长琴之间的差别,双方都是活得太久的老妖怪,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消失,然而前者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心里只装得下寥寥数人,于是抗拒着去看去想去关心,将大多数人关在心门之外;后者认真地对待每一段感情,因为知道自己因转换身体而忘却,所以对记忆格外珍惜。
很难说两者谁更高明,一个无情而洒脱,一个多情却执着。
清明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啥不对,暗自腹诽:不是谁都有你那样强大的cpu处理几世的信息,不说其他,仅仅是父母,都有n对,还不一定是人类……我作为凡人,绝对会疯掉。
“你比这天道更要无情,”太子长琴不认同地摇头,露出苦恼的表情,“你连魔尊的死活都不管,接下来可就难办了……”
“什么意思?”清明沉了语气,带着被人踩中痛脚的烦躁。
莫非……
太子长琴但笑不语,长袖一拂,案上的酒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古琴。如对待情人一般,用手指轻轻撩拨了几下试音,然后用质询的目光看向道臻。
即便清醒,道臻一直很安静,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琴声乍响,他才有所动作,在清明充满不解的注视中站起来,朝太子长琴点了点头,郑重而坚定。后者会心一笑,眼底瞬间绽放的欣喜,明媚如五月春日。
清明暗叹,这样的太子长琴才算是有了人气。
太子长琴闭目凝神,再度睁开时眼底已是一派平静,指间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自然,充满古韵的琴声悠然响起。
道臻的戏份便是在这舒缓如流泉的背景乐里开始的。
他的出场,不过是琼华剧情里的一段小小插曲,但他的退场,却在蜀山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连上古之神太子长琴,也仅仅是他的舞台背景。
道臻的语气很平静:“算起来,在蜀山历代弟子当中,就属我在锁妖塔内待的时日最长,也最了解这些妖。哪怕杀孽最重的妖怪,细细深究,也能找到一丝善念,有句话不假,人分善恶,妖也并非全都罪不容诛。按照这样的想法,我们说这妖是恶的,是因为它伤人性命,反过来妖也可以说人是恶的,因为人以飞禽走兽为食,剥皮拆骨,饮血啖肉,其残忍不亚于妖魔食婴。善恶的标准已经模糊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以此为由彼此争斗,相互仇杀?”
道臻没有期待清明回答,又设一问。
“况且道法自然,本该清净无为,为何还要执着于善恶之念,人/妖之分?这些疑惑困扰我许久,其实看破之后,才发现道理原来很简单,不过是‘立场’两个字罢了。人要活,杀兽,妖想活,吃人。人有人的立场,妖有妖的立场,天道站在中间,不偏不倚,视万物为刍狗。如是而已。”
道臻看向远处,回忆起过去:“当年弟弟与妖相恋私逃,我站在哥哥的立场,要保护弟弟,所以盗药,背叛师门,不是因为善恶,怜悯那因为人妖结合生来带毒命不久矣的婴孩——那时我心底其实恨极了妖,并无多少善意,只盼着弟弟能够平安幸福。事后面对养我育我教我的师门,我惭愧、自责,却从未后悔。”
琴声一转,突然急越如飞瀑,在清明耳边作响。
“如今我身为蜀山弟子,上上下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站在这样的立场上,纵然你贵为祖师,恩情如山,我也不能装作没听到那番绝情绝义的话。”
“蜀山列为仙师在上,第十六代不肖弟子道臻叩首以闻。弟子无才少德,身居戒律长老要职,自感惭愧,唯勤勉谨慎不敢有负掌门厚望。今有清明者,与魔苟且成奸,位高而无德,权重而叛道,视蜀山数百年道业如无物,难容于师门。因其地位超然,弟子道浅位卑,本不该擅作主张,然万妖来攻,蜀山岌岌可危,事急从权,遂顺应天命,以清理门户为己任,不死不休!若不幸身死,只憾蜀山劫数未尽,道途多舛;若侥幸杀贼,弟子难逃欺师灭祖之嫌,更有负私情,亦无面目苟活,必自裁以谢天下!”
仿佛事先早就算好一般,那琴声夹着毁天灭地之势朝清明涌来,震如霹雳,满目满耳皆是杀意。
文绉绉的台词使清明完全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个立派祖师,竟然被逐出蜀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速度慢下来了,比预计的晚了一些
道臻才是波ss啊,所有人都被骗了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