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山下,交抱着胳膊看着稀稀拉拉从海城每甘泉堡、鞍山站疏散的人群,杨格心中并不欢喜。
麻木的国人已经麻木到一种令他无法忍受的地步,就差一点想命令亲军营用刺刀逼着城里那不足千户人搬家,统统的搬家,让必然会被鬼子疯狂反扑的海城变成一座空城,不,一座没有麻木百姓的,只有振奋军人的军事堡垒。
县城〖中〗央,那次剧烈爆炸留下的巨坑还在,几百名日军,百多名海城百姓在爆炸中丧身,这些,吓不倒神经麻木到无比“坚强”的这些人。东路支队从析木城东二道河子经吉洞峪转回正面后,陈固受命带着各营、哨文书挨家挨户的劝说他们搬家,暂时搬家,动员了无数次,就眼前这结果。估计,海城五千百姓只出来三分之一不到吧?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国人连死都不怕,都要守在海城自己的家中?
一时半会儿,杨格想不明白,太平山方向远远传来的枪炮声干扰了他的心绪。拿下海城都八天了,毅军、铭军、拱卫军等诸部淮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向着怎么也攻不上去的太平山连番猛攻,只在三月十二日那天暂歇了一阵子。杨格去劝说“不要强攻,退守西七里沟休整以应鬼子主力势必发起的大会战”没用,宋庆着了魔,马玉昆、宋得胜、徐邦道、程允和等人都着了魔,那道心魔就是中堂出洋和谈,淮军诸部要为今后的存在而战!
拿不下太平山,难道各部淮军都不活了,都不存在了?不是,他们是要在半日内拿下海城的武毅先锋军面前为自己争一口气。
淮军的拼命进攻损失惨重,这些天来先后阵亡赵云奇等十数名管带、哨官和近千名弟兄。淮军的拼命进攻也有好处,源源北上的日军被激战吸引住了,给海城方向的武毅先锋军、黑军、湘军争取了构筑防御工事的时间,也争取了说服、转移百姓的时间。故而,杨格只在劝说一次无果之后就不再多嘴了,只派出宋占标率2营、3营、镇标1营、炮1营和包锐锋的骑兵营在西七里沟西北边的验军堡设防,随时接应淮军诸部。
稀稀拉拉的人群慢腾腾的走过陈固摇晃着脑袋来了说:“没办法,那些人吃了猪油蒙了心,硬是不挪窝,动员他们帮助咱们上山挖壕沟也不愿意。还是你的法子好,每人每天十个钱,总算有一百多个劳力上了荞麦山。”“(海城)一打响,让郭宗铭带人用刺刀逼他们出城去耿庄子,留在城里只能被鬼子的重炮打死。他娘的,摊上“杨格的怨气没有继续发泄下去,刚刚提到郭宗铭,郭宗铭和杨骆源就笑呵呵的从耿庄子方向过来了。
“报告统领。”郭宗铭很正式的行了立正举手礼,虽然新军衣还没穿上新的军姿却必须执行到位,形成规范和习惯。在这一点上,为全军标范的亲军营做的最好,郭宗铭自然是标范的标范了。“辽阳快马来报,永山大人将携旨到辽东向众军宣谕,恭喜统领您是总兵了,榆关总兵。待会儿,依帅、裕帅、长帅、吴抚帅就会来道喜还有,十几天前冯小姐从上海坐美国商船出发应该已经到芦台了。”
冯小姐?过了好一会,杨格才从接二连三的消息和有些生僻的“冯小姐”这个称谓中回过神来。嗨,这郭宗铭说话是越来越有些官腔,正儿八经了。以前弟兄们不都玩笑着说是“统领媳妇儿”嘛!唬人啊?老子还真差一点被唬住了!冯小姐嗤,老子那个年代,这个称谓是十足的骂人话。
杨骡源也是满脸带笑道:“统领,老大人还令快骑传话来,说和谈即将开启,不日可能停火,届时,你能告个假回芦台一聚最好。哦,还说,聂军门不日将从古北口提督驻地回转芦台大营。”
老大人的意思有二,一公一私。公务者,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乃是一体,武毅军整编直隶淮军各部,还需杨格出手帮忙才行,估计聂军门也是这个意思:在私,去芦台顺便看看相片上的冯秀若也好,对眼儿了,老大人从自己个儿的左腰包掏银子作聘礼,扔到右边口袋里就成。
两军的营务处,至今还没分家,估计往后也不可能真正的分家。
“笑啥笑?!”
被杨格突然喝了一声,杨蜞源有些惊讶,也有些委屈,道:“没,没笑啊。”
“你眉眼里都是笑!”“替统领开心呗!”
杨格虎着脸连珠炮的问道:“炮位图,分区炮击方位参照物图制好啦?基本射击诸元算出来啦?射表下发啦……”
“标下告辞,标下立即去完成。”
杨骡源急巴巴的走了,走了几步就开始小跑,跑到城门口就跟狂奔差不多了。
“杨镇台,你这样唬人可不成。”陈固看出杨格本有玩笑之意,
只是平素里少有玩笑的他,脸一黑下来,大家伙儿心里就开始打鼓,再说杨骆源的事儿也肯定没做好,海城以南的炮兵测绘,方位物标定,炮击作战区域和步兵防区协调、划分,哪能这么快就完成的?故而,没完成任务的杨骆源心虚,跑了。杨格有些傻眼,估计是没想到会吓跑炮群指挥官吧?
杨格本是想报被杨骆源那个“冯小姐”唬住的仇,玩笑一下的,哪知看来,身为一军统领,今后跟部下兄弟们玩笑的时候都要注意一点了。诈唬人的玩笑少开为妙。
“走,去耿庄子看看。”杨格、陈固、郭宗铭和十来名亲军营弟兄一路向北。
“安守,如果快马传来的消息没错的话,我,杨格,很快就是总兵了?”“已经是了,只是印绶没到你手里而已。”
“前番在青苔峪堡,你要我争取自领一军,转眼间,自领一军了,大的名分,这个总兵头衔也拿到了,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吧?”眼角余光看到陈固点头,杨格又说:“接下来该干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中堂出洋了,今后能否回任直隶,最近几天您也听说不少,淮军各部将帅都是忧心忡忡,他们没命的攻打太平山,这也是原因之一。
家叔为此,倒是没有来信,不过,致之兄,我觉着吧,李中堂出洋,王制台威望、能力不足以为靠山,咱们武毅先锋军当务之急就是找靠山。”“哈哈!”杨格大笑两声,伸手拍打陈固的肩膀,说:“我倒是在琢磨,为何朝廷让永山大人来传旨,而非别人。玉瑞不是说,永山二哥在宫里很不受皇太后待见,连内三殿都不准进吗?犒军颁旨何等庄重,乃是领着钦差的名义吧?这其中我看,靠山无需找,他自动会找上门儿来,还不止一座。”陈固幽幽道:“那,你可别选huā了眼。”“武毅先锋军首先是淮军。”杨格白了陈固一眼,说:“我的宗旨是,在现阶段,谁支持移民实边,我就听谁的!”
“啪!”陈固反手在杨格肩膀上拍了一掌,带着有些夸张的表情说道:“致之,杨镇台,就冲着你这番话,陈固跟定你了。”“为啥?”杨格故作不知,心里却异常敝亮。没有一个给人家当幕僚的人愿意自己的“恩主子”屈居人下,没有抱负,没有自己的主张,只懂得在官场上溜须拍马,随波逐流。一个政治人物而非那种泛泛的政客,必须要有自己的主张和坚持。这,就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吧?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哼!”杨格瞪着陈固,说:“安守,如果此次确是永山带有密旨前来,答应我驻军榆关锦州一线,协助盛京将军推动移民实边,但是,要我脱离淮军,以武毅先锋军为朝廷之直接武力,你又如何?!”
“淮军?”陈固犹疑的小声反问一句,沉吟片刻,说:“李中堂缔造了淮军,淮军造就了李中堂二十多年督直之地位:你若能以武毅先锋军缔造出一支更大的武毅先锋军,何尝不能如李中堂一般当个总督啥的?到了那一步,谁还在乎你是淮军还是武毅先锋军?到了那一步,谁还能阻挡你移民实边、实行军事化屯垦和普遍兵役制?那时候,你说你是淮军,那又如何?致之兄,头上的顶子是啥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有多少可战之兵,心胸中有多大的格局,装了多少强国方略。
“我后悔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陈固真正的诧异了,不由停步看着继续前进的杨格,少顷又快步赶上,问:“后悔啥?”“放你去武毅军营务处。”
“嗤!战打完,回军锦州、榆关,距离芦台就是一天路程,还有火车代步,不还一样吗?”
“不一样,安守,你是我唯一能够交心底子话的朋友。有些话,
连延山我都不敢说,他想不到那么多去,说了,徒然给他增加烦恼。
得到杨格这句话,陈固脑子里陡然冒出一句话来士为知己者死。
前方,烟尘弥散,蹄声急骤,显然是有马队驰来。
杨格心知,定是依帅、裕帅等人来了。正好,今晚就当着三位将军的面说道一下移民实边的事儿,这事决计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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