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朝廷上纷纷攘攘的论战、对骂持续了好几天后,随着一道条陈电文的到来戛然而止。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太后老佛爷也在幕后坐不娄了,廷议刚刚结束就派人将皇帝以及军机们召到东暖阁,就连如额勒和布、福锃、张之万这些等着致仕退休的老家伙也请了来。
军机处,当值军机大臣一般是五人之数,同光以来,特别是光绪亲政五年来,皇太后为了抵制光绪重用翁同和等人,特意增加人数到六人,有加设了“停值军机”的席位。意思就是平时不在军机处行走办理公务,重要关头却领有一席之地。以此安排亲信,牵制皇帝一党。
此时,停值军机计有额勒和布、福锃、张之万三人,加上当值军机奕所、世锋、翁同和、李鸿藻、徐用仪、孙毓汶共计九人参与东暖阁之议。
东暖阁,乃是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与会众人包括光绪都是心怀惴惴,无不猜测着同一件事儿…
和谈、三将军联名上折之际,老佛爷要垂帘听政了?也就是皇帝要被迫取消亲政了?
看看今儿与会的军机九人,主和派有七个,主战派只有两个。
帝党或者倾向于帝党的有三个,一个中间派,还有五个是绝对的铁杆后党。
赞同洋务的有五人,坚决反对的有两人,另外两个平素里没有表示态度或者左右逢源。
这是一幅皇太后拉拢洋务派中的后党,彻底压制帝党的中枢政治图谱,隐隐摆出了向帝党宣战的态势。究竟是不是这样呢?众人都拿捏不准,只能看做这是一次隐居幕后五年的老佛爷在示威。
“皇儿请皇爸爸安。”“奴才(臣)请太后老佛爷安。”
慈禧略倾斜了身子依靠在绣枕上,一手稍稍支持着并不平衡的身体,一手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哈巴狗儿,轻轻的替狗儿梳着长长的毛发。“嗯”了一声后道:“平身吧,都坐下说话。皇帝,来,坐这边来,看看这狗儿多乖啊。”
闻言,众军机立马用意念塞上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四面八方。
光绪无奈,大清朝以孝道治天下,身为皇帝不得不担当表率。虽然不知老佛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指出一皇帝还没狗儿乖。大清国的皇帝也只有恭恭顺顺的应声而起,迈着轻细的步子走到榻边,尚未就座就伸手摸了摸那哈巴狗的头,赞曰:“还是皇爸爸调教的好,真乖。”完全在气势上压倒光绪后,慈禧坐直了身子,威严而阴鸷的目光扫向低头垂眉的众人,说:“移民实边的折子议定了吗?你们还没议定,有人就等不急要挟连胜之威,假实边之名,行扩军之实了!”
若是杨格在场听到这句话,绝对会心脏猛抖个千儿八百次的。他之所以急着行移民实边,就是要趁着淮军大部还在辽东的时候推行下来,以军事屯垦为理由,把移民理直气壮的编入淮军,准确说是武毅先锋军的后备队序列。
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武毅先锋军是大清国最能战的军队,得了清日之战的教训,战后的大清国就应当以武毅先锋军为标本训练新军。既然是标本,那就是先扩大武毅先锋军,然后分支、再分支、再再分支,直到全**队武毅先锋军化。
“启禀太后,臣有奏。”“嗯……李鸿藻,你说。
“臣以为,扩军与否,当听一听督办军务处的意见。移民实边的重点乃是解决关内流民众多、蒙汉因争夺关外土地而起冲突,以及中原、直隶、山东人口密集,粮田不足,河灾频频,一旦受灾,以有限粮田之产出,缴纳税赋、租子之后,农民所得无法度过灾年,甚至因颗粒无收而逃避税赋、地租,不得不形成越来越大的流民之势。关外地广人稀,河流众多,适合开垦的荒地也很多,适当的安置流民,乃是关内长治久安的良策。我朝自康雍乾盛世以来,嘉庆年间就有百姓八千多万户,三万万一千两百万之数。最近五十年来虽然屡有战乱,却因人口太多而繁衍甚速,加之先朝和本朝皆政通人和,人口不减反增,三万万六千万人口所需耕地,实在已经成为我朝亟待解决的问题。三将军联名之折,实乃忧国忧民之考虑,以流民编制组军,更能增加兵员,巩固边防。不过,组军之事,以臣之见已然是末节,三将军实在是出于军事责任之考虑。”
论道理,移民实边确实利国利民:论私心,从满族个人到群体利益,大都希望能够保下根本之地“自留田”只有其中具有远见卓识者如奕所,才能看到国难当头,满汉两族利益已经趋向一同,在适当削弱汉族督抚权力的同时,以移民实边换取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中央军”实在是划算之举。
慈禧对李鸿藻的奏论不置可否,问:“还有人说话吗?”
“奴才有奏。”奕所见那些平素在朝廷上大放厥词的家伙们都没说话的意思,乃作揖为礼,说:“禀太后,移民实边,开垦荒地,可解决流民作乱的问题,以免再生类似发、捻之乱,则国本动摇。社稷不安。奴才觉得,就移民实边论移民实边,已经无需再议。需议者,乃移民以军队编制法垦荒,为国家预备军一事。我朝与倭国自去岁战至今年,竟有十月之久,蕞尔小国尚可欺凌天朝如斯,群臣尚不思保国之法,无存报国之心,成日阶空发大论,对实干者指手画脚,辱骂不休,却问,有何脸面提起祖宗旧制?有何脸面在年节之时入太庙,叩望列祖列宗的英灵?”
说着,奕诉转向与会众人,以亲王的身份和威严道:“诸位,谁若提出解决流民、巩固边防,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奕所事之如师,在乐道堂供奉其长生牌位。若不能,趁早闭嘴!”“老六。”慈禧见奕诉有威胁众人之意,不得不出个声,给几个心腹壮壮胆子。她也清楚,论说道理,那几个不成事儿。李鸿藻是清流领袖人物,鼻学识,那嘴皮子之利害,当世罕有。恭亲王挟昔日议政亲王之余威,又发下如此重誓,谁人敢当其锋?“言过啦!还是你说说看,这个军垦如何实施为好?”
“太后!”
“老佛爷!”
世锋、张之万、额勒和布等人闻言,心知太后已经有了答允移民实边之意,顿时失声,纷纷离开座位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说起来,张之万乃是张之洞之兄,政见却与其弟不太相同。
“你们起来吧,哀家知道你们对大清的忠心耿耿,起来吧。”待三人起身回座后,慈禧向坐在一旁没吭声的光绪道:“皇帝的意思呢?
是请恭王继续说,还是皇帝说道说道?、,
光绪抬眼看向奕所奕所微微点头。
“回皇爸爸的话,朕以为,杨格条陈乃是出于朝廷颁赐易籍厚恩之报答,以三将军之联名折子为起由,别无二心。”
慈禧微微点头,又问:“条陈里提出在军垦基础上编练半备军、后备军,皇帝怎么看?”“朕以为,可行。”“那军权谁属?怎么个编制法?各军官佐如何调派?军械从何而来?移民开荒之用度从何筹措啊?关外旗庄、旗人如何分派安抚啊?!”
慈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也越发的眼里,最后一个“啊”音,更是带了几分暴戾之气。
在慈禧面前,光绪本能的就矮了一头,更以其多年积威连珠炮的反问之下,此时竟然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太后。”奕所再度出声,待慈禧恶狠狠的看过来时,心中也有几分打鼓,不过,这一次老六我胸有成竹呢!略一定神,奕所道:“议定大政为先,筹措实施为后,大政不定,何来细节?尚请太后懿旨示下。”放眼天下,能和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如此对着发问的,唯有恭亲王一人喽!
慈禧面色不改,暗里却着实有些愣了愣神。
“议,议下去!翁同和,你说说户部有多少银子可以支应其丰啊?”要害,这就是要害!朝廷没钱,前番修颐和园连海军维持经费都挪用了,以至于北洋舰队的船只失修、缺乏新型火炮和主炮炮弹使用。去年筹办万寿,靡费甚多,亏空甚大,加上连连用兵,国库早已空虚,不得不向洋人借贷,向地方督抚伸手要钱应急。就算是去年给依克唐阿的五十万两银子,都是借贷而来,以内帑的名义发下去的。
没钱,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迁移流民到关外,千里路程,走着去?行,流民衣食住行谁来管?huā不huā银子?万一流民长途跋涉而衣食不济,求生心切下闹出乱子来,沿途势必大哗,谁来收拾?
一系列的问题都着眼在一个“钱”字上。
翁同和额上见汗,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在慈禧的目光催促下,只能回答:“或可再向西洋列强借贷,流民垦殖之所得,可加赋以抵偿借贷之利息。至于本金嘛,尚要等到垦殖有成时方能设法取回,偿还。”……哼哼呵呵哈哈”慈禧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笑声中包含的鄙夷、愤怒之情越发明显。耍嘴皮子,翁同和也在行,干实事儿,不行!老六啊老六,你若再依靠这些人跟哀家对着干,没有好下场的。
翁同和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子,连连躬身道:“臣惶恐,臣惶恐。”奕所却是早有准备,立即朗声道:“可以盛京开矿之利权为抵押,向西洋列国借款。”
慈禧嘶声大叫:“老六!那是要让洋人掘了大清国的龙脉啊!”“汪汪汪……”
受了惊吓的哈巴狗儿冲着旁边的皇帝狂吠出声。
龙脉!?在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乖狗儿对着皇帝乱吠,打狗却要看主人,唉,也是作声不得!可怜大清国的真龙天子哟,连个狗儿都不如,还谈什么龙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