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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皓牵来一匹洗刷得干干净净,鞍辔全新的高大白马,却不是杨格从炮台骑到司令部的那一匹。见杨格从司令部出来,李皓立即迎上,笑呵呵的送上一条扎了红流苏的鞭子。
“笑啥?”
“报告参谋官,我,我没笑。”
杨格知道李皓在笑啥,无非就是本参谋官要骑了这匹漂亮的马儿去小学堂看人嘛!
“这些天你不用跟着我,放假十天,回一趟沧州老家看看家人。”
李皓出身沧州武术世家,家族以武传家,从开设镖局逐渐转为行商,在沧州也算富庶大家。大家子弟不在家中享受祖荫祖业却投身军队,实在罕见,又加上李皓拳脚功夫了得,善使一条白蜡杆长枪。杨格有心栽培,遂“厚颜无耻”的从叶勇祺那里给人拽出来,当了贴身卫士。
贴身卫士,说起来好听,惹全军官兵羡慕,其实却苦的不得了,原因嘛,参谋官成日在关外顶着太阳四处找矿,又或者冒着倾盆大雨在河堤上搬运砂袋,贴身卫士不跟着还叫贴身卫士?出一趟关,掉几斤肉,这就是贴身卫士!
“是!”李皓答应了却没有动,在杨格翻身上马后又跟在后面。
“跟着干啥?”
“嘿嘿,听说城里有人闹事,我跟着参谋官稳当一些。”
杨格心知某人是想跟着去瞅瞅“传说中的参谋官未婚妻子”,乃佯怒道:“去去去!自个儿找王副官说了回家去,再跟着,我抽你!”说着,鞭子“唰”的一声就甩了过去,被李皓轻松避开。
几骑快马驰来,却是陈固。
杨格策马迎上,回头见李皓并未跟着了,乃问陈固:“安守,情况如何?”
“那些个酸秀才们,枪一响就哭爹喊娘,散了。”陈固勒马打横,摆手示意随从散开后,低声道:“致之,这里面有文章。上谕发出两个月都没事儿,近期却频频有人在孔庙叩拜哭诉,各乡秀才、夫子也纷纷聚拢,还有邻县学馆的人经常出入。背后肯定有人主使,我看,源头还在京师海淀颐和园内。”
“明儿军议上再说,我先走了。”
“去哪?一个人都不带?呃......哼哼。”
杨格策马跑远,回头道:“安守,晚上我请你吃鱼,宁河银鱼!”
陈固摇头嘀咕:“嗤,你都是蹭冯家的饭,还说请我?”说完,他见着了李皓,忙作色道:“李皓,你不跟着参谋官想干啥?快去!”
“参谋官要抽人!”
“他抽得了你?”
李皓面呈得意之色道:“当然抽不着。嘿嘿,但是不遵军令要关小黑屋的。”
陈固故意瘪嘴道:“没胆色,连偷偷去瞅瞅都不敢?”
“参谋官放我十天假,马上赶火车去喽。”李皓说完,立正后一溜烟跑远。
“这小子,这才几天就跟杨致之学滑头了,近墨者黑呀!”
芦台小学堂正处于第一军司令部和冯家宅子之间的宁河县城——芦台司令部——炮台的三岔口旁。占地约有三十余亩,房舍都是新修的,与芦台大营周围新修的军营房一个调调,围墙也一如军营的围墙一般高,将近有一丈。
大门,也是老式军营辕门的格调,木框木门,门上有“龙门”,龙门上书“芦台小学堂”几个颜体大字,落款也有,乃是本县知县郑士翘所书。杨格再次汗颜,看人家那斗大的字儿写的遒劲有力、方方正正、横是横、点是点,哎哟.......人比人,气死人。
下马,透过木门的缝隙向里看,一棵树冠足有一亩多的榆钱树下围了一群孩童,一个青色的身影正顺着一根竹竿往上爬,动作灵活如猿猴登攀,不多时就到顶,引得下面围观的孩童们一阵欢呼。
小学堂目前只开了三门功课,识字、算数和体育,今后有了合适的老师,准备增加自然知识和爱国主义教育。
“您找谁?”木门开了一个小口,小口后出现一个老苍头。刚刚询问出声,老苍头就似乎看清楚杨格的军服和军服肩膀上的金色星星。芦台不同于别处,别处的人兴许不认识这身行头,芦台人却是清清楚楚,更有不少人知道第一军司令部里扛着金色星星的只有五个人。“哟,是杨大人、杨将军!请稍候,我马上开门。”
“不用麻烦,我就在外面看看。”
老苍头一边开门一边说:“那哪儿成,要是王教谕知道将军来过却不曾进门,还不把我辞退了?”
盛情难却,杨格把马拴在门外的树上,进了大门在门房外,就着老头搬来的小凳子坐了,看着那帮上体育课的孩童,跟老头聊了起来。
“老伯贵姓。”
“不敢,不敢,将军折杀老不死的了,小姓徐,徐术富。”
“徐老伯,现在学堂里有多少学生,开了几个班?”
“唉。”徐术富叹息一声,摇头道:“都是那班老秀才们搞得鬼,原本学堂有三百多学生,开了两个年级五个班,不识字的都在一年级,读过《百家姓》、《三字经》的在二年级。王教谕和四位先生都有些忙不过来,幸好冯家小姐来帮忙,可顶了大事儿了。上个月,月中吧,镇上流言四起,说......说什么的都有,学生就来得少了,只剩下大营军官们的孩童和镇上几个在外行商、当官人家的孩子。”
杨格没有追问那些人说什么,徐术富故意避开那个话题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一个二品总兵家的大家闺秀,已经定了婚期的女子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的世俗眼光中是不可思议的!是要招惹那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老酸儒、街头泼妇们说三道四的!真是难为秀若能够坚持下来。
越是如此,杨格对付旧思想、旧文化势力的态度就越是强硬。谁怕谁啊?老子的弟兄们是穷当兵的,军官们大多接受过西式军官教育,将领们也都积极赞画移民实边,支持丁卯上谕,可谓上下一条心,手中的枪杆子硬实的紧,谁要真拿鸡蛋来碰石头,对不起,马鞭子兜头抽下算是轻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老人家,你说,要是让镇上的女娃娃也来上学,这事儿能不能成?”
徐术富却是知道冯家小姐原本是要兴办女学的,想了想,说:“男女同堂,小娃娃们倒是无所谓,谁家男女孩童没在一起玩儿过的?小老百姓没读过圣贤书,说不来大道理,只要那些夫子、泼妇们指着鼻子骂,不再后背闲言碎语戳脊梁骨,女娃娃入学倒是也行。”
“呃......”杨格寻思,这徐老头说话也够谨慎的,既迎合了自己透出的口风,又说的滴水不漏,指出问题的关键还是世俗观点和那些学究、无聊泼妇们。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明儿军议形成决议之后,三天之内就能让这一带三县境内的闲言碎语统统收起来!
“哟,时间到了,该放学了。”徐老头起身,举起一柄小铁锤,敲响了挂在大门龙门下的一片钢板。“铛铛”的钟声中,他向杨格微笑道:“将军得少待一会儿,冯小姐每天都是最迟下学的。”
杨格看到不多的学生们纷纷散学,自己坐在门口诸多不便,遂道:“无妨,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一群孩子打闹着越过那些老老实实放学的孩子们,飞快的冲出学堂大门,却被高大神骏又漂亮的大白马吸引住了,当头一个身穿青色军衣式样外衣的男孩子停住奔跑的脚步,细细看了看白马和白马旁边的杨格,突然像模像样的并退立正,举手行礼道:“报告杨镇台,我是小兵宋虎头!”
宋虎头?宋占标的儿子小名就叫虎头,看那精神头和眉眼,倒真有乃父之风。
杨格认认真真立正回了一礼,宋虎头得意了,似乎能得到杨镇台的回礼就是天大的荣幸一般,左右看看,说道:“你们还不行礼?傻乎乎的,那是杨参谋长、杨师长,看你们一个个傻眼样儿,笨!”
跟他一伙的多半都是军中子弟,闻言也反应过来,纷纷学着宋虎头的作法向杨格行礼,身姿、手法俱都还马虎过眼。
这就是军二代了!父辈的光荣和失落,国家面临的抉择和剧变,势必会引领着已经有了军人荣誉感的他们继续父辈的征程,在中国一步步走向强大而必须面对的一场场的争中,他们将是未来的主力军,把先辈们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一一用战争的手段拿回来!对第一军这些子弟们的行礼,杨格没有丝毫的马虎,一板一眼的回礼,如同面对真正的第一军官兵们一般。
行礼过后,宋虎头的脸皮就涎了起来,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讨好的笑凑近杨格的大白马,摸摸马脖子,鬃毛,又拍拍马头,马屁股,接着就要解系在树上的缰绳。
“虎头,你能骑马?”
“能!”
“试一试。”
宋虎头认蹬上马,杨格出手托了他一下,两腿夹紧、腰身用力稳当地坐在马鞍上,动作有些生疏却还算能过眼,显然是真能骑马之人。
“跑一圈,慢慢跑,不要太快,这马脚力雄健,不习惯了恐怕驾驭不住。”
宋虎头又兴奋又得意,回头看看伙伴们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的神情,正要催马跑起来,却见学堂大门内出现了一个身影,这才想起参谋长来此不是给宋虎头送马骑的,而是......机灵的宋虎头急忙溜下马背,还了马缰绳给杨格,与伙伴们低语一番,齐齐向杨格行礼后,肆无忌惮的呵呵笑着、起哄着跑远,边跑还边回头来看,不多时就转过路口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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