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儿子手指的方向，雨化田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被安排在角落里，个子也不高，趴在桌子上都有些勉强，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雨化田有点茫然，一时之间无法将这孩子跟谭鲁子报上来的名单中的一个对上号。
握住小儿子高高举起的小手，雨化田将他拉到身边靠着，然后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站着的谭鲁子。谭鲁子自然也看到了小主子指的方向，弯腰在，雨督主的耳边轻声道：“那是钮钴禄和琳，他旁边的就是奴才跟您提过的和珅。”
小孩儿靠在他家皇阿玛身上，支着耳朵听着，他也想知道那个小弟弟叫什么的。
也不怪雨化田对这个孩子没有印象，因为当初谭鲁子回报的时候就说过，和琳能够入选，完全是因为他有一个被鲁子赞誉有加的哥哥而已。所以，这孩子早早就被雨化田排除到了最终人选之外。只是，没想到小儿子一眼看中的正是这个来打酱油的和琳。
关于钮钴禄兄弟俩的资料，慢慢的在雨化田的脑海中出现。这俩个孩子虽然姓钮钴禄，却和慈宁宫里的那位没有什么亲属关系，所以他们今天才能出现在这儿。和珅十一岁，和琳八岁，都是去年入的咸安宫官学。他们的阿玛常保是福建副都统，三等轻车都尉，去年于任上病殁。由于常保没有带家人赴任，兄弟俩跟着继母在京城长大，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常年见不着父亲，继母又是个刻薄的，兄弟俩算得上是相依为命，所以两人对父母和宗族都没有什么归属感。这样的人对于雨化田来说更有栽培的价值，至少他们不会轻易被族人左右，做出一些他不想看见的事情。
虽然谭鲁子对于和珅更加看重，但是雨化田也没准备逆了小儿子的意。雨化田的原意也是想找个年纪比小孩儿大点的伴读，毕竟以小儿子的性子，身边还是用个稳重些的才能让人放心。不过，既然小儿子喜欢这个和琳，那就让他陪着儿子当个玩伴也好。反正，谁也没规定皇子只能有一个伴读，就算有这条规矩，朕改了它也就是了。
“为什么喜欢那个和琳？”雨化田摘了小孩儿的眼镜，对上一双眨巴眨巴的水润猫眼。心中虽然已经同意，但是雨化田对于小儿子的眼光不怎么满意。和琳看上去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营养不良似的，容貌也只是干净清秀而已，实在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资本。相比之下，他的哥哥和珅倒是一副好容貌，虽比不上小孩儿的精致可爱，在底下这帮孩子中却也拔了头筹。真不知道小儿子为什么一眼看中了弟弟而没看中哥哥。
“他像弟弟呢。”小孩儿搂着他家皇阿玛的脖子，贴着皇阿玛的耳边小小声的说。弟弟就是瘦瘦小小的一团，总是在生病，永璂都不能带弟弟去玩。每次，弟弟看见永璂的时候，都会笑着叫永璂哥哥呢。不过，永璂没有照顾好弟弟，弟弟没了呢，再也不会对永璂笑了！
弟弟？雨化田微愕，随即明白过来小儿子说的应该是皇后的另一个儿子，夭折的十三阿哥永璟，小孩儿的同母弟弟。而不是令妃的那个病怏怏快不行了的十四阿哥。
对于永璟，乾隆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剩下一个病弱的影像。乾隆那厮都没有什么记忆了，雨化田就更不会有什么印象了。实际上，永璟病重将殇的时候，乾隆这厮正沉浸在爱妃终于生了为他儿子的喜悦之中，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他的那个嫡子。
雨化田看见小儿子眼中隐隐泛着水光，知道他是想起了早夭的弟弟心中难过。心疼的雨督主连忙抱住小儿子，想要安慰面前流露着悲伤的小人儿，“永璂想弟弟了，弟弟也会想你的。”
小孩儿这次没有乖巧的让他家皇阿玛抱抱，反而小力挣扎着，软糯的声音带着些埋怨的道：“皇阿玛不喜欢弟弟呢，以前也不喜欢永璂。”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雨化田精神专注、听力非凡，根本就听不见最后那几个字。不过，现在皇阿玛对永璂好好。
听到小儿子对自己的埋怨，雨化田是真心觉得冤枉。那不是朕的错，真的不是朕的错啊！该死的乾隆，死了都不让人省心，还得让朕给你擦屁股。你给朕等着，赶明儿朕就给你皇阿玛烧柱香去，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你的丰功伟绩。
“谁说皇阿玛不喜欢你的？永璂可是皇阿玛的心肝宝贝呢！”督主的心中，虽然充满了替乾隆那厮背黑锅的忿怒，但是自家小儿子还是得自己哄的，“跟皇阿玛去看看钮钴禄和琳写得怎么样，好不好？”
“嗯。”情绪还有些低落的小孩儿轻应了一声，低着头任由他家皇阿玛拉着走。皇阿玛说得也没错，现在的皇阿玛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呢，对永璂好好。皇阿玛现在应该是喜欢永璂的吧？！默默地收紧跟他家皇阿玛相握的手，小孩儿闷闷得来到和琳的桌边。
如今还在正月里，天气寒冷。雨化田安排这些孩子在御花园接受考校也有考察去其性格的意思。若是一点苦都吃不了，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大少爷那还是提早回家去吧，朕可不打算给小儿子挑个爷出来。
和琳知道，今天他能参加十二阿哥伴读的选拔，是沾了他哥的光。虽然知道自己纯粹是来打酱油的，但是他也会全力以赴，总不能丢他哥的脸不是。只是，本来专注的注意力被渐渐走近的身影分散。来人越走越近，和琳终于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这一看，吓了他一跳，赶紧地下头去。
皇上跟十二阿哥怎么朝他这边过来了？和琳本就冻得有些微僵的手，现下更是微微颤了起来，写出来的字就有些扭曲。字写得不好，心里就更加慌乱了。小和琳看着被自己写得一塌糊涂的宣纸，这要是让皇上和十二阿哥看见，肯定以为自己不学无术吧！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自己好像搞砸了呢！选伴读肯定是没戏了，只希望不会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哥哥。
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和琳诧异的抬头，正迎上小孩儿亲近的笑容。略微愣怔之后，更是看见了小孩儿身后的雨化田，他赶紧从凳子上滑下，跪在地上见礼。
“奴才钮钴禄和琳叩见皇上，叩见十二阿哥。”声音有些颤，但是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驾的刚刚八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可圈可点的表现了。
雨化田心中点了点头，虽然心中已有了决定，但这个和琳若也是可造之材的话，那当然更好。一手来着小儿子，一手拿起和琳的考卷，跟小孩儿凑在一起看。默写的内容没有错漏，字写得也差强人意，主要还是年纪小，写字没有力道。
看到这儿，雨化田就有点发愁的看向小儿子，正好看见小孩儿也向自己看过来，圆圆的猫眼里有点沮丧和羞愧。这笔字虽然只是一般，却也比小孩儿的要好些呢。
“钮钴禄和琳吗？起来吧。”雨化田扫过其他正在默写的孩子，发现这些孩子明显都坐不住了。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头张望，却小动作多多。都这么沉不住气吗？雨化田挑眉。
“好了，把他们的卷子都收上来。”带着有些不情愿的小儿子回到亭中，雨化田吩咐道：“你们且先各自回去，朕自有旨意颁下，回去候旨吧！”
看着众人行礼告退，慢慢退出御花园，尤其是和琳也被人拉着手走掉了。小孩儿有点闷闷不乐的，困惑的摇摇他家皇阿玛的手。不是说给永璂选伴读吗，怎么都走掉了呢？
雨化田淡淡一笑，轻弹小儿子的光脑门儿，“急什么，明天就知道谁是伴读了。”
出了御花园，先送了小儿子到皇后那儿，雨化田带着谭鲁子回了养心殿。
“皇上，您选了谁？”谭鲁子有些好奇的问。今天这个和琳算是匹黑马了，不知怎的然入了小主子的眼，八成这伴读的身份是跑不了了。只是，可惜了他哥哥和珅。
“那和琳算一个，再加上一个阿桂的儿子，一个兆惠的儿子，暂时就定这三个。”雨化田垂着眼帘，轻轻的抿了一口茶。
谭鲁子有些意外的抬头，“怎么没选傅恒的儿子？”和珅被排除在外已经是必然的了，只是没想到傅恒的那个小儿子福康安然也没有入选。福康安也是谭鲁子比较看好的孩子之一，家世背景良好，自己也聪慧机敏，条件比之和珅都更胜一筹。毕竟和珅的阿玛已经过世，现在只是钮钴禄氏可有可无的存在，实在没有什么话语权。
“富察氏已经有了一次从龙之功，不需要也不允许有再一次这样的机会了。”乾隆对他的小舅子宠信有加，雨化田可没有这个打算。傅恒的确有才，却也没到不可替代的地步。而且，在雨化田看来，富察家是得好好的敲打敲打才行。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富察福康安一看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看着就是个会给小儿子添堵的，要他干嘛！雨化田可没错过，福康安那小子冲着自家小儿子撇起的嘴角。看不起朕的小儿子吗？雨化田的眼神微暗，心中哂笑。
福康安永远不会知道，七岁时的一个自认为隐晦的表情，为他成年后的仕途凭添了无数曲折坎坷，更让富察家的未来多了许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