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要试探性地问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依稀响起锣鼓声,似乎还夹杂着叫嚷声。
他问:“府上一向安静,这是哪儿来的声音呢?”
丹华说:“哦,二哥离开有两年了,也许不知道。大哥近来爱上了一种叫傩舞的表演,常叫上一批傩舞班子,来他住院里表演。所以,常能听到这种声音。妹妹我呢,离大哥的风泽院近,所以听得分明。”
谢瑜一听来兴趣了,便说:“傩舞?这是什么?妹妹可有兴致,同哥哥一道儿去风泽院,看看?”
丹华想了半刻,本想拒绝掉,可是不知怎么地,她很想再与谢瑜呆一会儿,便轻轻点了点头。
谢瑜与她一道儿走过一弯回廓,朝凤泽院走去。
声音越来越响。
凤泽院处处是鸟笼与蛐蛐罐儿,奴婢们正给各式鸟儿喂食,见到谢瑜与丹华来了,连忙行礼。
正院里,一行人穿着暴露,上身披了儿狼皮无袖短衣,下身只扎了件草皮遮住隐秘处,头发凌乱像是山妖,戴着花花绿绿的面具,手上挥舞着长杖,夸张地跳着扭着。
不用说,这便是傩舞了,极具原始特色。
晋代还没有别的戏曲,傩舞中的一些舞者会边跳边唱些词,便算这时代的简陋的戏剧文化了。可惜唱的都是方言,懂的人极少。
谢庆正歪坐在锦花玉案上,头戴一顶杏黄纱质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玉兰花团圆袍子,腰系一条龟纹银带,穿一双墨绿色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粉一样的脸上斜眉花目,一看便是个花花大少。
谢家也就谢庆与谢瑜两个儿子,所以谢修十分宠爱他们。谢庆的书法得了谢家真传,十分超卓,可是却不会骑射,天性喜欢与鸟虫美女相处为乐,喜欢新事物,不喜国家大事,只喜清谈玩乐。
此时与谢瑜他们行礼过,谢庆斜斜坐着笑道:“二弟来得好,哥哥近来偶得这一好玩意,他们山间人称为傩戏,可真真好玩。正打算将府上的奴才们,都教起来,往后时常跳给我看。”
谢瑜笑道:“的确是新奇。看这些面具,便是好玩得紧。只是光看没意思,不如与哥哥一道儿加入,跳个痛快?”
谢庆听了,拍案称好,说:“还是二弟有胆量,好,来人,给我更衣!”
丹华见了,略有些尴尬,说:“哥哥们可是也要穿得似他们那样暴露不成?这可叫妹妹如何看得?”
谢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妹妹休要如此守旧。咱们谢家向来就没有少出过开放之女流。有什么不能看的?”
丹华脸红了,谢瑜温和一笑,说:“丹华妹妹不如也和我们一道儿跳吧?一定是极好耍的。”
丹华说:“哥哥不知。我若是换成那样的装束,我自己倒不觉得怎样,只是母亲若是知道了,怕是会让妹妹跪个三天三夜呢!”
谢瑜听了,便说:“那么妹妹就不必换装,就衣而跳,当作热身,如何?”
丹华本也是爽快之人,见谢瑜一再邀请,便同意了。
谢瑜与谢庆换上了狼皮草裙,露出了男性的肌肉。丹华低下了头不看他们。
音乐响了起来了,原始的叫嚷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拾了谢庆的那把西川扇子遮了脸,偷偷朝跳舞的人群望去,只见谢瑜浑身的肌肉散发着白玉般的光辉,雄壮而挺拔,虽是戴着面具,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了他。
丹华正看得沉醉,忽然发现谢瑜不见了。正急急寻找着他,只觉得肩膀被拍了下,回头一看,谢瑜正站于她身后,对她阳光灿烂的笑。
“妹妹,我保证,母亲一定不会知道。来,与为兄一块儿跳吧。”谢瑜不由分说将丹华拉了起来。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指,如触电一般,她被烫了一烫。
他给她挑了个温柔点的面具,给她戴上,他身上的兰花香袭入她鼻内。
“哥哥好香。”她仰起头问道,“哥哥可是喜欢熏香不成?”
他笑着拉着她的手,跳了起来,边跳边说:“房内总会燃着兰花香,可好闻了。妹妹若是喜欢,待会儿就给妹妹送一些过去。”
他跳得极具魅力,全身骨节自由游走,在他的带领下,她也扭动着身体。无奈她的衣服过长,总会绊住脚,一小小心,她绊倒在他怀里。
他扶起她,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让他沉醉,他不觉喃喃问道:“怀瑾握瑜,此生不悔……妹妹可知道这句话?”
可是他的声音淹没于锣鼓的声浪中。
她没有听见,只是看到他的嘴唇开合了几下,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
她以为是不怎么要紧的,便低了头,不回答。
他见她没有任何回答,失望极了。
这句暗号,则是他与朱怀瑾相约的暗号,他隐隐感觉丹华就是朱怀瑾,可是,当他讲出这句暗号时,想不到,丹华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他的感觉有误了。他弄错了。丹华根本不是朱怀瑾。
想到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了,苦笑了一下,走出了人群。
丹华没想到,谢瑜会忽然如此失落,只好也跟着走了出来。
这时,傩舞也结束了,谢庆重新落座,兴致大好,叫人摆上糕点,吃下午茶。
花开富贵上来了。
丹华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小口小口地咬着,看了谢瑜一眼,谢瑜似乎对她没像之前那样热情了,她好生奇怪。
谢庆抓了块云片糕,放在手帕上吃了起来。(云片糕吃的时候有碎屑,要用手帕儿遮着吃,这样碎屑便不会落在衣服上,都落于手帕上了。)
谢庆看谢瑜闷闷不乐地,说:“二弟,你怎么了?方才跳得可累坏了不成?看你不像是经不起累的人呀。”
谢瑜于是也大方一笑,随手拿起来吃了一块,拿糕点时不像谢庆那般小心翼翼,而是随意得很,颇有几分豪爽之气,又端起酒碗喝了口酒,说:“听说大哥有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