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燃起了淡淡的兰花香。
丹华端坐着,一头齐整的刘海齐眉下,是她那炯炯的眼睛,谢瑜垂手立于她身边,不时与她相视一笑。
管弦则立于厅外,与几个奴婢说话,吩咐着什么。
这时,王嫣然走了进来,这次她一改上回目中无人的神情,赔笑着说:“姑娘唤我么?”
丹华瞥了她一眼,继续看竹简:“后背还疼么?”
王嫣然说:“不疼了。多谢姑娘关心。”
“坐吧。”丹华说。
王嫣然战点兢兢地坐了下去,说:“姑娘,您上回叫走的那两个杂役,我堂姐已将他们都赶走了。姑娘现在是管事,姑娘不喜欢,哪还有再留下他们的道理?”
丹华听了,心想,看来这群人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便微微一笑:“今日着你来,也还是上回的事,你们现在这种记帐法,我委实看不惯,我现在教你一种新的记帐法,你学会了,往后都要这样记。你可愿意?”
王嫣然心下虽一百个不情愿,可是慑于丹华威严,只好赔笑道:“姑娘说怎样方便,便怎样。我们这些做事的,全听姑娘吩咐便是了。”
这时,红叶将一碗蒸糕端到丹华案上,说:“姑娘,您要的蒸糕做好了。”
丹华捡起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你若是觉得麻烦,学不会,我再另请贤人,务必要将府上这繁琐的帐给弄得简单明了。”
王嫣然看着丹华边吃边说话,心想:“真是个没规矩的主。哪有正经女子边吃东西边说话的。”可是表面上却还是恭敬万分。
丹华边吃边对谢瑜说:“你也尝尝,这一定是用箬叶炊蒸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
谢瑜便捡了一块。
看得王嫣然直瞪眼,这一主一仆也真的是太出格了,竟就这么一前一后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你过来吧,现在我教你。”丹华吃完了,也没叫王嫣然吃,便让她过来,一点一点地教她。
王嫣然对算术倒也是不错的,教了几下就会了,丹华便让她去改帐本去。
这事就这样定了。
王氏见丹华并没有辞退王嫣然。便也作罢。
这时,府上的嬷嬷捧着一小册子上来。身后跟着几个杂役,全是鲜美的衣料。
“姑娘,夏衣的布料全上来了,这上面是每个姨娘妻儿要领的布料,好给她们做夏衣去。还请姑娘过目。”嬷嬷捧着一份名单递给丹华。
丹华一看,这么多,看来府上的妻妾也都是够多的,她挥了挥手:“我先看看。我初来。有些人还不大认识,等我审完了,再派人给你送去。”
嬷嬷得令便走了。
丹华叫香梅过来。看到名单上有些姨娘领的布料多,有的少,有的甚至多过于正妻,便问香梅:“为何这领布料没个正规的?这姨娘领的如何可以多过正妻?”
香梅说:“回姑娘话,府上每个月要领的东西,都是大人看过的。奴婢也作不得主。”
丹华说:“难道大人是默许姨娘可以宠过正妻的?”
香梅有些为难地说:“姑娘,有些话,奴婢也不敢乱嚼舌头,但觉得姑娘是个厉害人,若是能为王夫人出了这口气也好。姑娘不知,但凡月底要审核下个月的布料杂物之时,有些姨娘便仗着大人的宠爱,早早向大人索要一些多余的东西,大人心疼她们,便签了个字,让她们自去向分发处领。于是,每个月各妻妾领的东西便十分不均,就连王夫人也作不得主。可是这大户人家哪有这样的?这姨娘便是姨娘,哪里可以高过正妻了去?”
丹华一听便明白了,她在谢府的时候,李姨娘每月领的东西也常高于正妻陈氏,还是因为谢修疼爱李姨娘,她以为只有她们谢府是这样的,想不到这种事情,竟是如此普遍。
丹华问身边的谢瑜:“你说如何是好?难道是当作没看见,只管签字了便是?”
香梅在一边说道:“姑娘,奴婢有句话,说了,还请姑娘不要生气才好。这府上的水,可深着呢,这事,就连王夫人都不敢管,姑娘初来乍到,得罪一个两个人倒不打紧,老爷大人们都还会怕姑娘。可是,若是姑娘改过了这张名单,将一群人都给得罪了,只怕是……”
丹华蹙了下眉毛,说:“你先下去吧,将门合上,容我再想想。”
香梅便退下了。
丹华抬头看向谢瑜:“瑜哥哥,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管不顾的,那我在这里,岂不是没有建树了?可若是管的话,这一群的姨娘都要被我得罪了,本来,这却不关我的事!”
谢瑜轻扬俊眉,说:“我看这事,你可以管。”
“可以管?”丹华不解。
谢瑜说:“这姨娘间虽得了好处,有些得的比正妻还要多,可是,姨娘间也只有极少几个极了真正的好处,大多数还是没有的。虽然府上的姨娘,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暗地里谁知道斗得怎么厉害了呢。只要一日没有公平,她们见哪个得了多的份,总会眼红的。并不只有是王夫人不高兴。所以,如若让姨娘统一了份额,但凡还要多领的,自己出月例去买,如此,大家都不会眼红,最多是那几个不能多领的来大人面前哭诉,可是若给大人讲了这些道理,相信大人也会听的。”
丹华大喜:“你说对了。而且,这样也正好能讨好王夫人,先前我们给将她给得罪惨了。”
于是,丹华问清了姨娘应得的那份额,将名单上的布料份额全给改写了,签了字才送到分发处。
一切似乎在丹华意料之中。那几个本来在大人面前求多了的姨娘,哭哭啼啼地到大人面前告状去了。
不一会儿。周玉郎便差人,叫丹华过去一趟。
丹华有些害怕,说:“瑜哥哥,他叫我过去,会不会叫我打包回家呀?”
周玉郎给的她权利,而她却用这个权利去得罪他宠爱的姨娘!
谢瑜淡淡一笑:“不必怕,我看周大人也是讲理的人,他并没有最偏爱哪个,只是个没甚么主见的。你若是讲得有理。他也会听你的。”
丹华见谢瑜也这么说,便安下了心。来到周玉郎厅上,却见王夫人早就在周玉郎屋内了。
王夫人这次见了丹华,又变得热情起来了,上前热络地握了她的手,说:“来,丹华,坐,我们正说着呢。还是你有胆量。将府上不公平的地方,全给改正过来了。刚刚大人还不理解呢,还不都是那几个姨娘。仗着大人宠爱,将府上的规矩踩在了脚下。现在你来了,全改过来了,大人正要谢谢你呢!”
丹华一怔,但见周玉郎脸上已是亲切的笑,他对丹华招了招手:“丹华,乖,你大婶婶已同本官讲清了各中缘由了。你做得对,这府上,过去是一团乱,现在,的确是该有个定规了!”
丹华这回是信了,这王氏在她过来之前,就去打消了周玉郎的火气!
她回头看了谢瑜一眼,谢瑜对她挤了下眉眼,她这个时候真想冲上去搂住他。
看来她在这府上,是越来越顺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后。
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让丹华给分配好了,人人各司其工,再不敢对丹华不敬,,见了丹华都要欠身叫一句:“姑娘。”
这日,房间里升起一股燥热,丹华直挥动扇子,谢瑜将她手中的扇子拿了来,说:“哪就这么热了呢?来,我帮你扇。”
丹华说:“就算是扇扇子还是热得很,又没有电风扇也没有空调的。咱们还是到外头阴凉处坐一会儿吧。”
于是谢瑜扶着丹华来到院子里。
池塘边上荷花露出了共骨朵,二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池塘边上,看小鱼游来游去的。
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谢瑜先转头去看,丹华却连看都懒得看,她将双脚伸入水中,摇着脚丫,感觉着水的清凉。
谢瑜说:“丹华,那边有个公子,在玩投壶游戏呢。”
丹华这才转过头去看了下,是有一个穿着一身明黄贵色的少年,大约十三四岁,正与一群奴婢在玩着投壶,他扔了几个没扔中,竟追打着婢女出气。
冷不防那少年追到了池塘边上,看到丹华与谢瑜坐着没起来,微扬下颌盛气凌人地说:“你们是什么人?见了本公子怎么不行礼?”
丹华见这人生得还算俊气,五官轮廓还算分明,就是眉眼间透着一股风流轻浮让人很不喜,他嘴里还叼着一朵兰花草,手中拿着一条鞭子。
几个奴婢身上全挨了他的打,远远地躲开,一个也不敢近前来。
丹华见这人说话应该不像是小人物,便拉着谢瑜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在下是谢丞相之千金谢丹华,见过公子,未知公子……”
“什么谢丞相?”那公子一脸不屑,“大得过我们周家吗?我们可是皇后娘娘的婆家!”
丹华见那公子口出狂言,有些不喜,可是表面上还是应道:“公子说得对,但妾身眼窄,不知郎君是……”
“我是府上的大公子,我叫周奕。”那公子见丹华人小,可是神情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好奇,便说,“你这么小,怎么说话像是我母亲一样?总不见你比我还要懂事吧?”
丹华一时咽在了那里,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一边的谢瑜笑道:“我们家姑娘初来,还是第一次见大公子,有些生涩,还请大公子不要见外才好。”
大公子却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了丹华一眼,眉眼就笑开了,伸手拉住了丹华的手:“还是个挺俊的姑娘。我管你是第几次见我。但凡见了我的,都应该双脚发抖才是,你却一脸镇定。敢情你是不怕我么?既然不怕我,且随我去玩投壶。玩赢了我便放你走。”硬是拽着丹华往前走。
丹华有些不情愿,谢瑜不高兴了,他对着大公子的手重重一击,啪!
大公子的手背肿了起来,连忙将手放在嘴里呵气,一边指着丹华:“是你打我?”
“我——”丹华轻轻推了下谢瑜,暗示他不要惹祸,要忍耐,一面自己认了下来。“大公子息怒,妾身不是故意的。大公子不是要玩投壶吗?这天下。能投得过妾身的,还没有第二人呢。”
丹华故意将话题引开,这个大公子周奕果然是个孩子,马上不再注意手背上的淤青了,蹦蹦跳跳地说:“你既许下这般狂言,等会若是没赢我,我一定不放你走!”
丹华偷偷地对谢瑜说:“上回你给我的那个壶呢?带在身上吗?”
谢瑜点点头,从怀中拿了出来。说:“记得了。只要站在四十五度角的位置,没有投不中的。”
丹华点点头。
来到平地上,丹华掏出那个壶。说:“大公子,你敢试投这个壶吗?”
周奕见她手中的壶光萤闪亮,便说:“这壶还不都是一样的,拿来!”
她双手将壶递给周奕,周奕便将壶放好,用力一投,啪,项圈在壶上面转了一圈,蹦了出去。
周奕傻了眼,又连投了三次,三投三不中。
周奕大怒,“你这个壶,必是无人能中的!”
丹华笑道:“这可不一定。”她捡起项圈,站在四十五度角的位置,连投连中。
周奕大惊,也站到了丹华的位置去投。
谢瑜连忙上前,将那个壶转了半圈。
结果,周奕还是投不中。
周奕的脸绷得红红的,他这回是彻底地输了,他说:“这不作数!不能作数!”
丹华微微欠了欠身:“大公子放心,这是大公子赢了,妾身到哪里都会这样讲的。”
周奕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不会将这事给说出去?”
丹华心想,不过是赢了投壶而已,小孩子的游戏,有什么好说出去炫耀的,便说:“妾身可以保证。”
周奕这才手舞足蹈起来,“你刚刚说你叫什么?”他开始对她感兴趣起来。
丹华正要回答,却看到王夫人从树阴中走了过来,周奕连忙像一个球一样扑到王夫人怀里:“母亲!母亲!我今儿个认识了一个好厉害的妹妹!她说话一板一眼的,就像母亲一样!”
王夫人看到了丹华,笑道:“原来你说的妹妹,就是丹华呀,她当然是个厉害人了。”
丹华一揖:“见过王夫人。”
王氏摸着周奕的脑袋,笑道:“我的奕儿,是不是要你叫他大公子呢?他就是这样淘气的,明明上面还有个哥哥的,可是就是说,哥哥不同住在府上,他才是大公子,还逢人就要人这样唤他。你可别介意。”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这王氏都这么大了,不可能长子才只有十三四岁的。
于是丹华尴尬一笑。
王夫人看着池塘边的荷花,说:“趁着这天气刚刚好,不太热也不冷的,在这里摆上一桌甜宴,赏花倒是挺好的。”
周奕甩着胳膊蹭王夫人,说:“母亲,听说表哥昨夜出宫,到咱们府上来了,怎么愣着没看到他?”
王氏说:“你表哥被你祖父父亲叫过去商议国事去了,哪得空陪着你玩?”
周奕撅着嘴说:“奕儿不依,奕儿要表哥过来,陪奕儿玩耍。”
王氏拗不过周奕,便一边令人摆下赏花宴,一边着人去叫周奕嘴里的“表哥”。
丹华自然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见谢瑜一直被冷了场,生怕等下这赏花宴一开就要好久,谢瑜若是一直跟着她,少不得要一直站着,她心疼他,便说:“你先下去吧,叫管弦过来,你跟了我一早上了,也累了,该歇歇了。”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瑜一眼。
谢瑜有些不想走,可是现在他可是戴着女人头套的奴婢,丹华是他的主人,他也只有听她的命令。
他便退下去了。
几张桌子在池塘边一个字排开了,王氏与周奕、丹华都入了座,管弦立于丹华身后。
王氏说:“丹华,这些天你都辛苦了,只因现在还在办孝事,不能为你主持欢宴,你不要介意才是。”
丹华说:“王婶婶客气了,丹华在这府上这些日子里,承蒙婶婶照顾,吃穿用度一律安排得极好,说谢谢的应该是丹华才对。”
二人寒暄着,一边的周奕就颇不耐烦地叫嚷嚷开了:“原来你叫丹华,哪个丹,哪个华?”
丹华便在桌子上,一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
周奕大喜:“这真是好名字,与妹妹的气质也极相似!果然是花中之王,一片芳华!”
丹华见周奕这样夸她,低下了头笑道:“多谢少公子美言了。名字乃是父母所起,应该是父母亲对丹华的期望高罢了。”
王氏说:“哪个父母不希望女儿过上花王般的生活,况且,丹华你本就长着这么好的容颜。”
周奕忽然抓了丹华的手,说:“我瞧瞧,这双手,可真是白如凝脂!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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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下一章节将会出现前面“秦淮河”那章出场的男二号,亲们应该也猜到了,男二号与周家有关系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