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黑,玉溪斋的两个侍女,就提着厨娘准备好的食盒,跟着自家少爷去了芷萱院。熬得香浓的南瓜粥,掺了花生红枣绿豆的米粥,配上蒜拌海带丝、嫩黄瓜、萝卜干、红油竹笋、五香豆腐干,蘑菇炒青菜,盐水虾。一小碟一小碟的,份量虽不多,但味道鲜美,最后一道最耗功夫的,是归芪炖老母鸡,益气补身。
不知是否心情愉快的缘故,姐弟两个的饭量都比平时多了些。俞子皓一边用饭,一边弯着眼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
“怎了,笑得这样奸猾?”
“姐姐怎能这样说弟弟?皓儿伤心了。”两撇眉毛垂下,假装难过。
俞清瑶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瞧你,素日还说自己是有担当的男子汉呢!快吃吧,这只鸡腿给你。”
“呵呵,姐姐吃另一只。我们一起吃。”
“好。”
其实俞清瑶已经吃饱了,但她知道自己身子弱,总是这样的饭量什么时候才能有健康的身体?自然多吃些。可鸡腿……对她来说委实太大了,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就放下了,用手绢擦擦嘴,要了漱口的茶。
“姐姐,要是天天我们能一起吃饭就好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夫子教的,都忘记了吗?”
“什么狗屁不同席啊?夫子教的我全都明白,唯独这句不能认同。我与姐姐是一母同胞,骨肉至亲,怎么就不能一起吃饭了?连来见姐姐一面,还要听人罗哩罗嗦的。嬷嬷们总是拦着,说怕我分心。可我关心姐姐怎么就分心功课了?一点不让我知道姐姐的事,我才要担忧呢!
人人都问我功课如何,他们怎么知晓,我考科举,将来做状元探花,是为了给姐姐撑起一片天,日后谁也不能欺负姐姐,可现在连看看姐姐都难……”
小家伙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俞清瑶听了,怔怔的。自重生以来,发现钱氏的真面目,又彻底对老太爷断了念头,她整个人都是灰心的,关于未来前途几乎钻进了死胡同――复仇!找到那个害死自己的仇家,终生以复仇为念。可现在,弟弟的一番话深深触动她死灰的心。
不管前世的俞子皓如何,眼前的小家伙,那么认真,那么关心她,这种亲密无间的姐弟之情,是多么难得啊!
曾经失去,又得到了,才会懂得珍惜。
“皓儿……”
……
接下来的话,说得非常顺口。
“老太太……皓儿你也知道的。为了几个婆子随口污蔑的话,当着宾客的面责骂。在老太太膝下养了这么多年,我什么性情老太太不知道吗?旁人开口劝解了两句,竟碰了一鼻子灰。还有上次,听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说,老太太想家乡的小吃,特意弄了去……讨好似我这样碰到马腿的,也算丢人现眼了。我这才知道,无论做什么,老太太就是不喜!”
“若只是家常小事,受气也罢了,常常给我看病的大夫……竟不知哪里来的庸医!皓儿,我实在是怕,怕哪一天我们姐弟被人害了,能指望老太太做主说句公道话吗?因此我寻思,不如离了俞家,远离是非窝。”
“啊!”俞子皓虽然也不喜欢家中的氛围,可这是他的家族,从来也没想过要离开。惊慌道,“那怎么行?离开去哪里?”
“去舅舅家啊!舅舅贵为侯爷……但姐姐不是贪图富贵,舅舅家人口简单,仅仅舅舅、舅母、表哥而已,没这么多繁杂的事情。皓儿你到了京城,名家文宗汇集,总胜过亳城这个小地方。”
“可是、可是……”
“皓儿不愿意给姐姐一起吗?”
俞子皓皱眉了半天,为难不已。半响才道,“姐姐,其实她们想要的就是些金银财物,钗环首饰,给了她们不就完了?”
“皓儿!你当母亲的嫁妆是什么,随意送人的?那些都是母亲留给我们的念想,凭什么给人?以前我们年纪小,没办法。现在呢,还要靠用母亲的嫁妆换得平安吗?一日两日,年年岁岁,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以为她们得了好处,就罢手了,不会!贪婪是不会有止境的,只会像吸血的蝗虫,不吸干你不罢休!”
这是她前世的经验啊,用生命换来的教训。白天弟弟称“纵容下人,会让下人爬到主子头上”,俞清瑶还有些赞同,怎么轮到族人,就忘了呢?或许,对亲人格外宽容,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吧。
一番疾言厉色,让气氛有些尴尬。
俞子皓虽然敬爱姐姐,但让他离开俞家……一时半会的,真无法接受。
胡嬷嬷一直注意姐弟两的对话,瞧见僵了,立刻使眼色让玛瑙奉茶。她装作从外面刚刚回来,愁眉不展的过来,对俞清瑶、俞子皓行礼,
“姑娘,五少爷,唉……有句话,嬷嬷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藏在心理,实在睡不安稳,觉得对不起三爷、三夫人。”
“嬷嬷请说。”俞子皓彬彬有礼的说。从这点上看,他被教养的极好,哪怕是心中再多愁思,面上仍是一片温和,极有大家公子风度。
“自三夫人走之后,一直是杨嬷嬷负责管理夫人的嫁妆。前几日姑娘赏了杨嬷嬷回家养老,临走之前,杨嬷嬷把库房的钥匙给了我。昨日用钥匙开了库房,才发现,库房里……”
“东西丢了?”俞清瑶惊道。
胡嬷嬷摇摇头,“内宅中,怎会进了贼人?东西,被换了。”
“什么!嬷嬷,你可看仔细了?会不会,一时弄错?或是,或是被人借走,略摆摆就送回来呢?”俞子皓不敢相信。
“唉!三夫人的陪嫁,当年在京城也是轰动一时。数不清的名家字画、古董宝物,嬷嬷眼力再差,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差,还是分辨得出的。库房里的那些赝品,也不知是找谁做的,粗制滥造,怎么可能出自堂堂安庆侯府?便是个丫鬟也看得出来。”
俞子皓气得白了脸,那是他母亲的陪嫁。他动得,姐姐动得,想送谁就送谁,不心疼。可饶过他们姐弟,直接以假换真,算怎么回事?当他跟姐姐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