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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啊,咱们是一奶的同胞。这天天底下,还有比咱们更亲的吗?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做爹娘的,也就操心这一件事。这件事办好了,那孩子这辈子,也就没啥差池了。”连兰儿很动情地对连守信道,“你外甥是你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实诚,谁跟了她谁享福。不比那心眼活的,弄出点啥事来,让人不省心。咱家的条件,也亏不了蔓儿。”
“就说咱家银锁,我现在就为她操心。以后总的出门子,那不知根不知底的,闺女嫁过去,过的啥样的日子,咱心里着急,咱也使不上劲。亲上做亲,咋地不比嫁给旁人强?”
“有我在,管保把蔓儿当亲闺女疼,你姐夫也是个老实人。以后我们那些家当,那就都是蔓儿当家。 蔓儿这个孩子,自小我就稀罕。姐把话给你撂在这,蔓儿到了我家,这辈子,管保她过的顺顺当当的,我和你姐夫,还有金锁,能把她供起来都。”
连守信站在连兰儿面前,有些发呆。连兰儿的话,他有些听进去了,有些没有听进去。他在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连兰儿逢年过节地来家里,对哪个孩子似乎都不错。可是,连枝儿、连蔓儿、五郎和小七都跟这个大姑不亲,也从来不跟金锁、银锁一起玩。
许是因为连家人口多、孩子多的缘故,加上连兰儿也不是腰缠万贯。连兰儿从来没给过几个孩子东西,也就是连老爷子和周氏,过后会将连兰儿买给他们老两口的吃食,分上那么一点给家里的孩子们。这个时候,连蔓儿几个孩子也能跟着一起分到那么一点。
连兰儿对张氏很冷淡。有时候,连兰儿一到家,周氏就会将人都打发出去,娘两个在屋里说话。说的都是媳妇们的坏话。张氏是最经常被说到的媳妇。
连守信一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不,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说以前,他一切都听连老爷子和周氏的,根本就是习惯了没有自己的想法。
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连守信这个独立的人,只有连老爷子和周氏的四儿子。
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分家另过的连守信,再回头想想往事,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几个孩子都是最知道感恩的,她们并不和连兰儿亲近。是因为,连兰儿从来没真正和她们亲近过。
孩子们不和金锁、银锁一块玩,是因为金锁、银锁总是穿着整齐的新衣裳,手里总有城里新奇的吃的、玩的。金锁和银锁是城里的孩子,他们俩只跟连守仁家亲近,并不屑于搭理枝儿、蔓儿、五郎和小七。
连兰儿对连继祖、连花儿和连朵儿,那才是真的亲近。张氏和几个孩子,从来就没去过县城的连兰儿家,而古氏却可以带着连花儿和连朵儿。在连兰儿家整月整月地住着。
周氏说张氏的坏话,连兰儿过后虽不会直接对张氏甩脸子,但是那种冰冷的、隐秘地踩低,曾经让张氏无比痛苦。
而他心里,是希望这个做大姐的,能劝劝周氏,说说张氏的好。周氏听连兰儿的。连兰儿的一句话,比他十句话都强。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连守信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连守信对待亲人,他的心胸是温暖、宽容的。对于连兰儿这个大姐,他也愿意走动。
不过……
“老四,你说啥?”连兰儿说了半天,见连守信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就又故意微微沉下脸来,“老四,你不会是觉得大姐家,配不上你家吧?咱老连家的人,做人都讲究个厚道、本分。老四,你要是现在就瞧不上大姐家了。你让大姐这心……大姐对你,可是十个头的啊……”
连兰儿微微蹙起眉头,看着连守信的眼神带着些可怜的神情,又带着些责备。似乎如果连守信不答应,那就是忘恩、忘本,连守信他就不是个善良的好人了。而且还是看不起她,她很受伤。
软硬兼施,硬中夹着些软的,这是以前周氏拿捏连守信的绝活,万事万灵。而连兰儿,她毕竟不是连守信的娘,所以她是软中夹着些硬的。
这一手,对付连守信这样的人,最有效。不过连兰儿以前并没有用过,因为用不着。
“大姐,”连守信果然有些招架不住。
连兰儿看着连守信这样,不由得眼中微露得色。
“大姐,”连守信的肩膀往后展了展,这才缓缓地说道,“大姐,咱亲姐弟,是没啥话说。别的事吧,都好商量。就是孩子们这婚事……”
“蔓儿年纪还小,我和她娘早就商量好了,要多留她在家待几年。”
“那就先定亲。”连兰儿立刻道,“就跟枝儿似的,别人不等,我家金锁等。”
“大姐,金锁今年,都十七了吧。”连守信道,“蔓儿、和金锁,年纪就差了好些。”
“我和你姐夫还差着八九岁那,你看我们还不是过的挺好。岁数大点,他知道疼人。”连兰儿立刻又道。
“大姐,你还是赶紧给金锁踅摸别的亲事吧。”连守信见连兰儿这样,也只得将话再往透里说。“这俩孩子,她们不合适。我们蔓儿,这两年,都不定亲。”
连守信都这样说了,就是连兰儿也没法再打马虎眼。
连兰儿似乎有些伤心,她从怀里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金锁的事,你不答应就算了,金锁年纪,是大了点。我孤零零一个嫁在县城,这些年,哪天我都想咱这个家。老四,你看现在这里,也就剩下咱姐弟俩,还有一个老三。就咱们最近,我就是想让咱两家更近点,能亲上做亲。我现在心里,也就两块事,一是金锁,二那,就是银锁,这闺女,比儿子还让人操心那……”
连兰儿说着话,就看着连守信。
“大姐,银锁年纪也不大,你和我姐夫在县城里,这两三年,咋地也能找个合适、配得上银锁的……”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马车的马好像突然受惊,往前奔了出去。
连守信急忙赶了回来,连兰儿也只好跟着过来。
这会工夫,那车夫已经将马勒住,正往这边倒车。
这马车是宋家的,是连花儿留给连兰儿一家四口的。毕竟不是自家的车,而这大户人家,即便是最下等的车夫,难免两眼也沾上了势利,心肠也扭了几道弯。
谁又愿意赶夜路那,又不是特别有油水的差事。
“老四啊,那我就走了。”连兰儿就和连守信等人告辞,“枝儿、蔓儿,你俩跟大姑进城住几天,好好玩玩去。五郎、小七,学里放假了,就进城来玩。老四,你们两口子,也别总恨活计,有空了,就进城来,我让你姐夫给你们生锅子吃。”
连兰儿、罗宝财带着金锁和银锁上了车,马车绝尘而去。
送走了连兰儿,张青山、吴家等人也陆续都走了,只有李氏和张采云留了下来。
一家人就都聚集在东屋里,盘点今天收到的礼物。炕上摆了炕桌,连蔓儿坐在炕桌边执笔记录。沈家送的玉石盆景,一盆拿去摆在了西屋,另一盆拿去摆在了前院书房。宋家送的一对大瓷瓶,就摆在前院的正厅。知县送的两只帽筒,也摆在正厅。
那些个尺头,都被张氏一个个包起来,放进柜子里收了起来。宋家送的银锞子,交给了连蔓儿。至于别的东西,或是封存、或是摆在哪个屋子里,连蔓儿都在账上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将东西都归置完了,天色也已经晚了。又将连叶儿一家三口,还有连继祖和蒋氏夫妇都叫了来,一大家子坐着吃了饭。
晚饭后,连叶儿一家三口,连继祖夫妇俩都回了老宅,连守信陪着鲁先生说话去了。连枝儿、五郎、小七和张采云陪着李氏到各个院子里溜达去了。东屋里,就剩下连蔓儿和张氏。
“娘,我大姑把我爹叫到旁边,说的啥,你问出来没有?”连蔓儿就问张氏。
“能有啥事,你爹没答应。”张氏就道。
连蔓儿哦了一声,就又往张氏跟前凑了凑。
“娘啊,不都说,我大姑特会做人吗?咋你都那么跟她说了,她扭过头,还能跟我爹提这事那?”连蔓儿眨着眼睛,问张氏。
“……她、不死心呗。”张氏想了想,就道。
“娘,你不都把话说死了吗,她因为啥还不死心那?”连蔓儿就软软地道,“娘,要说我们几个的事,不都应该是娘说了算吗?这要搁别人家,肯定在当娘的这碰了钉子,就不能再去找当爹的说了。我大姑多精明啊,她咋就……”
连蔓儿做困惑不解状。
“……你爹,他听你大姑的话……”张氏又想了想,慢慢地说道。
连蔓儿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终于引导张氏说到点子上了。
“娘啊,敢情咱家里,咱谁说话都不算,就我大姑能当咱的家啊。……我大姑叫我爹去说话,你看我爹,多顺溜,跟着过去了。那架势,就跟在我奶跟前差不多了……”
咔嚓,张氏将手里一个核桃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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