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连守信和张氏来说,府城松树胡同的宅子,只是方便一家人在府城居住的别院,他们的根,他们的家,还是三十里营子御赐牌楼下的那座“老宅”。
这个年代的人们,不仅仅是庄户人家出身的人,大多眷恋故土。叶落归根这个成语,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个民族的这个特点。几个孩子都了解父母的这种心情。对于他们来说,那座老宅也有无可比拟的重大意义。那是一家人真正独立、幸福生活的开始。
而且,就算不考虑思恋故土的因素,老宅的重要性也是无可比拟的。那是一家人发迹的开始,那座御赐牌楼给予了这个家族无上的荣耀。这个荣耀,将一直延续下去,除非改朝换代,否则都它就不会暗淡下去。
所以,不仅是对于连守信和张氏,对于连蔓儿、五郎和小七来说,老宅同样也是家,也是根。那是他们家族的祖宅,他们家族的根。
如今作为长子的五郎娶了媳妇,一家人回家过年,也在情理之中。
将宅子里的一应事情安排好,又向沈家、秦家以及其他的亲朋们辞了行。腊月二十五这一天,一家人就离了府城,往锦阳县三十里营子来。
对于连蔓儿他们来说,这一路是早就走熟了的。对于秦若娟,这却是第一次。张氏特意嘱咐了五郎,不要骑马,而是与秦若娟同坐一车。
“……路上你们小两口正好说说话,你媳妇以前从来没上咱老家来过,你跟她好好说说……”张氏是这样嘱咐五郎的。
连蔓儿当时坐在旁边,抿着嘴直笑。在秦若娟进门前,张氏跟秦太太说过。要将秦若娟当闺女看。张氏不是个会说虚话的人,她是真的那么想的,才会那么说。而秦若娟进门后,张氏也是这么做的,总是提醒、督促五郎,让他多陪秦若娟,遇事让着秦若娟。
就这样,五郎和秦若娟坐一辆车,连守信带着小七坐一辆车,连蔓儿和张氏一辆车。
如今天冷。外面是银装素裹、千里冰封。车窗是封上的,厚实的车帘子也遮挡的严严实实,连蔓儿坐在车里。只跟张氏两个闲着唠嗑。
“娘,我嫂子嫁进咱家来,不说别的,就说遇到你这样的婆婆,那就是头等有福的。”连蔓儿笑着对张氏道。
这并不是连蔓儿自夸。纵观整个府城的官宦人家,不给儿媳妇下马威,给儿媳妇立规矩的婆婆,也就张氏一个。当然,秦若娟并没有因此就怠惰,或者骄纵起来。这也是秦若娟的好处。
“啥有福没福的,人家娇生惯养的闺女,嫁进咱家来。不是给咱磋磨的。……老太太从前磋磨我的时候,我就想了,往后我有儿媳妇,我一定不那么干,我得好好待人家。我就不是那样的人。”张氏就道。“再说了,现在大家伙也都看见了。老太太霸道吧。把我们都给治了。可结果啥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家人弄的心里都仇了,那日子过的还有啥意思!”
“娘,你说的不错。”连蔓儿就点头。
周氏和张氏,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她们两个做婆婆,也是两种完全相反的做法。周氏是高压辖制,张氏则是一团和气,以诚相待。
说起来,这个年代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大户人家的女眷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大家子的后院中,婆婆和儿媳妇相处的时日最长,接触的最多。她们相处的怎样,直接影响一家子是否和睦。
连蔓儿也希望张氏和秦若娟能相处好,处出感情来。这样一家人才能团结和睦,张氏日子过的也顺心。
在世人眼里,张氏能这样待秦若娟,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张氏做媳妇的时候,受了周氏的很多气,若是换了别人,怕就将这股气郁积在心里,然后再有样学样地施展在儿媳妇的身上。张氏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打算,不得不说,她是心地宽阔、敞亮。
慈善、宽厚的婆婆,知书达理且能干的儿媳妇,连蔓儿想了想,就笑了。这正是一家兴旺发达之兆。
一路无事,到下晌,就进了锦阳县境内。连蔓儿坐在车里,就觉得车速慢了下来。她正想要问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人过来禀报。
“……锦阳县知县大人带领合县众官宦……迎候县主大驾……听后县主吩咐……”
连蔓儿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一路跟张氏说话,她几乎忘记了这一茬。这是她得了县主的封号之后,第一次回锦阳县。锦阳县的知县带人来迎接,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其实,连蔓儿并不喜欢张扬。这次出来,也没有摆她的那一套执事。连家这队车轿,依旧只挂了连守信那个从七品的标识,而且连从七品的执事也没有摆全。
微微有点不同的是连蔓儿坐的马车,是县主的规制,但外表也装饰的颇为素朴。
这次回来,一家人已经想到,路过各县会有这样的事情,因此早就打发人先通知了。抚远县等县还好,只是这锦阳县是连蔓儿的家乡,知县执意要带众人来迎接,而且这一接,就接到了县境上。
毕竟是本县,知县如此做,也是官场的惯例。
马车继续向前,在知县等人前面停下。连蔓儿只隔着帘子,让知县等人都平身,说了两句劝勉的话。车队就继续前行,知县等人或骑马、或坐车,有前面引导的,其余都在后面尾随。
进了锦阳县城。连蔓儿一家依旧在柳树井胡同的宅子下车。连蔓儿先到内室,洗漱换了衣裳,这才又出来,在正堂坐了,受了知县等众官和乡宦的跪拜。
“大家的厚意我的心领了,只是往后切不可如此……兴师动众。”
知县忙躬身答应,就又说起要建庙和祠堂的事情来。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万不可行。”连蔓儿就正色道。这几天,连蔓儿已经跟连守信、五郎、小七、张氏商量过这件事。不仅不能答应让知县用县衙的钱为她建庙宇、祠堂,她还打算自己拿出钱来。为锦阳县做一点事。
那就是建学堂、修路。
连蔓儿就将自己的意思跟知县说了。
“……家里已经办了一所开明学堂,不过重在启蒙,我打算在县城另建一座学堂。一切花费都是我出,并不用县里和百姓花一文钱,按着开明学堂的例子……”
连蔓儿打算在锦阳县开设的学堂,采用开明学堂的制度,只是学生不再是开明学堂的那些没启蒙过的蒙童。而是经过启蒙、有一定的基础的学生。
开明学堂招生没有门槛,这新的学堂招生的范围是考过了童生试的童生。如果没有考童生,则要经过学堂考试,考试合格的学生才能入学。
说的简单些,如果说开明学堂算是小学,那么连蔓儿打算新建的学堂就是中学。这个中学。还将分两部分,相当于初中部和高中部。
初中部接收新学员,这部分学员的毕业考试就是院士。取得秀才资格则可升入高中部,继续学习。高中部的毕业考试,自然就是乡试,取得举人的资格。
至于这些学员并不可能每个人都考上秀才,能考上举人的会更好。连蔓儿也有考虑。只要考上秀才的,就可以应聘做学堂的先生。同时也不影响继续深造学习。当然,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进入连氏的产业供职,那里同样很欢迎他们。
那些少数能考上举人,并且希望接下来能参加会试、走上仕途的,学堂自然会慷慨的资助。
连蔓儿提出这个计划有足够的信心,她手里有足够的资金,也有充足的人脉,再加上开明学堂成功的经验,她相信,这所新学堂一定能够办好。
知县等人听了连蔓儿的计划,都连声叫好,一片赞誉。
“……新建学堂的事,银钱都在我身上,其他事情,恐怕还有各位大人的地方……”连蔓儿含笑听了一会,就又道。
知县自然满口应承。
这个时候,五郎已经派人在连氏酒楼定了酒席,连蔓儿就起身回了内室,自有连守信、五郎、小七带着人招待众人吃酒。
内室里也放了一张炕桌,只挑几样精致清淡的菜肴,连蔓儿、张氏和秦若娟在这里一起用饭。
连蔓儿和张氏都在炕上坐了,秦若娟则站在地下,帮着摆设碗筷,又带着伺候的丫头们往桌子上传菜,等菜都上齐了,她又服侍张氏和连蔓儿吃饭,张氏和连蔓儿让了她几次,她还是等张氏和连蔓儿都吃了少半碗饭,才肯在炕沿边坐了,也拿了碗筷陪同吃。
虽然张氏宽厚,但做媳妇的规矩,秦若娟一直都谨守着。这个年代就是如此,做姑奶奶的时候千娇万贵,做了媳妇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每当看到秦若娟这样,连蔓儿都会有些感慨,并且……分外珍惜起现在的时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