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琳阁出来,慕容雨未回烟雨阁,而是直奔马姨娘所在的梨园而去:红贝回侯府之事,她打算通知马姨娘一声,让她做好防备。
马姨娘有身孕,嗜睡,慕容雨来到时,她刚刚睡醒,和马姨娘打过招呼,慕容雨直接开门见山:“姨娘,红贝又被张姨娘带回侯府了……”
“真的?”马姨娘惊讶之余,其中原因已想通:“张姨娘想利用她来对付我……”
“不止是姨娘,还有我。”害红贝被重罚,险些卖到偏远地方之事,自己也有份,以她们那种瑕疵必报的性子,绝不会放过自己:“我是独身一人,好防备些,姨娘可是有身子的人,万事一定要小心……”
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出世,张姨娘肯定无所不用其极,否则,马姨娘扶了正,心高气傲的张姨娘还不得气死。
说到扶正,慕容雨轻轻叹气:慕容修的年龄,早过了三十而立,渐渐接近四十不惑,高门女子多早嫁,和慕容修年龄相仿的高门女子早就成亲生子,年龄小的,自然不愿意嫁个能做自己父亲的人,若他想续娶清白的女子,只能从寒门里选。
老夫人十分挑剔,寒门出身的女子礼仪不够周到,入不得她的眼自不必说,张姨娘又是御史的女子,那寒门正室,即便进了侯府的门,也会被张姨娘刺激的抬不起头来。
老夫人需要聪明能干的管家儿媳,而不是胆小懦弱,处处需要她保护的柔弱女子,所以,侯府的正室,多半是姨娘扶正。
马姨娘没有强势的娘家,以老夫人那死要面子的性子,绝不可能允许一个没有多少身家背影的女子做侯府正室,所以,即便马姨娘产下儿子,扶正的可能性也只有五成。
张姨娘已经在老夫人面前讨嫌,一般情况下来说,她扶正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张御史那个人,阴险狡诈,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万一他给张姨娘支点什么招,让老夫人不得不扶她为正室,自己和马姨娘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如果侯府一定要扶一名姨娘为正室,慕容雨希望那人是马姨娘:“姨娘,我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马姨娘轻轻笑笑:“咱们两人虽未同甘苦,共患难,却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小姐有话旦说无妨。”
“事情是这样的……”慕容雨的目光望了望内室中的丫鬟们,马姨娘会意:“我与大小姐有要事相商,红菱,红烛,带人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红菱,红烛领命而去。
知道她们的谈话外人听不到,慕容雨还是压低了声音:“姨娘的父母,是不是在云南?”前世,慕容雨和马姨娘并不亲近,对马姨娘的事情自然不关心,只隐隐知道,她有一名在京城犯了错,被贬到云南的父亲。
“是啊。”马姨娘眼底涌上一层淡淡的忧伤:“父亲被贬去云南时,我刚刚嫁进侯府,转眼间,已经十多年了……”
“姨娘与他们可有书信来往?”这才是慕容雨最关心的问题。
马姨娘叹口气,笑容有些苦涩:“云南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我们一年,通三、四次信……”
“那是普通的信差吧,若是快差,虽比不上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但一月余就能到达……”慕容雨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马姨娘眼底的苦涩更浓,隐有泪水凝聚,喃喃自语:“可那快差不是谁爱用谁用的……”
拭了拭眼睛,马姨娘强打起精神:“大小姐,您究竟想和我说什么事情?”
“洛阳王府死了丫鬟的事情,想必姨娘已经听说了吧……”
马姨娘点点头:“这件事情京城已经传的人尽皆知,那小贼真是大胆,居然在光天华日之下潜进洛阳王府杀人偷东西,真是不要命了……”
慕容雨摇摇头,目光凝重:“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小丫鬟之死另有原因……”
“这……究竟怎么回事?”马姨娘久居京城,自然知道,世人的传言往往会夸大其词,甚至于是有心人故意放出的风声,真相,只有少数人知晓。
“洛阳王府有奸细……”虽然慕容雨只是怀疑,但有人与张御史里应外和却是真的。
马姨娘顿时惊的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绝无虚假。”慕容雨美丽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奸细的人数,以及他们幕后的主子皆不知道,其他府里有没有混入奸细也不知情,为防事情泄露,打草惊蛇,洛阳王府才撒谎说事情是小偷所为……”
“这等机密之事,大小姐是如何知晓的?”马姨娘只是下意识的有此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呃,是洛阳王府世子欧阳寒风悄悄告诉我的,他说咱们侯府可能也有奸细,特意提醒我小心一些……”慕容雨淡淡笑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着谎。
马姨娘虽刚刚回府,却是天天在老夫人的松寿堂坐着,老夫人有意撮合慕容雨和欧阳寒风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她,对慕容雨的话,她并未怀疑,松口气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若侯府也混进了奸细,可如何是好?”
“姨娘不必担心,洛阳王爷已查到,奸细们潜进各府,是为一件事情,王爷暗中制定了计划,不日之后,就会秘密动身去云南……”前世,洛阳王就是在云南遇刺的,他去云南,也的确是为查事情。
“是什么事情,让奸细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混进洛阳王府?”马姨娘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世子没说。”洛阳王秘密前往云南要查的事情,慕容雨真的不知道
马姨娘没有再继续追问,大小姐毕竟是女儿家,又是未过门的,世子为了她好,也不可能将真相全部告诉她。
慕容雨近一步提醒:“姨娘,洛阳王前往云南,凶险异常,您的父亲在云南任职……”
马姨娘恍然大悟:“大小姐的意思……”让自己父亲暗中留意洛阳王的动向,若有刺客刺杀,便出来救驾,救下洛阳王爷,就是大功一件!
“姨娘,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姨娘休息好了,小弟弟才会更健康。”慕容雨起身告辞,马姨娘是聪明人,事情,自己已经点给她了,若她懂得把握机会,她的父亲一定会立功,调回京城,不成问题。
三年前,张御史救皇帝,升官发财,这一次,自己也效仿他,让马姨娘的父亲救洛阳王。
“大小姐,信差很慢,我的信件送到云南,少则,也要用一个多月,到时只怕……”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了。
慕容雨淡微微一笑:“姨娘有身子,可是喜事一桩,写了信让侯府的快差去云南向马大人报喜,也是人之常情,姨娘担心什么?”
马姨娘瞬间反应了过来:“多谢大小姐指点,我知道怎么做了。”洛阳王去云南办事是机密,京中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自己写去云南的信里,也绝不能明着透露。
更何况,张姨娘一直在等着抓自己的把柄,若被她在信中看出端倪,指不定怎么诬陷自己呢。
“对了姨娘,红贝现在不叫红贝,她是张姨娘新买的丫鬟绿燕。”无论是红贝还是绿燕,只要是与自己做对的人,自己都会慢慢将她解决掉。
膳后,慕容雨去松寿堂向老夫人问安,远远的,就闻到浓浓茶香飘散,阵阵欢声笑语自松寿堂内传出。
帘子打开,慕容雨走了进去,老夫人笑容可掬的招呼道:“雨儿来了,快来尝尝这茶,是名丫鬟泡的,很是与众不同呢。”
“真的,那我可要多喝一点儿。”慕容雨走进内室,张姨娘居然也在,笑意盈盈的目光,说不出的怪异,难道她有阴谋,自己需小心应付。
绿燕摆弄着手中的香茶,热气凫凫,如世外桃源,清新的茶香萦绕鼻端,未喝便已知此茶是上品。
老夫人轻啜杯中茶水,笑问道:“雨儿觉得这丫鬟眼熟吗?”
慕容雨微微笑着:“和马姨娘身边的丫鬟红贝很像,在妹妹的月琳阁刚见到绿燕时,我还真吓了一跳呢……”
什么?张姨娘心中一惊,难怪慕容雨见到绿燕时,神色平静如常,没有半分惊讶,原来她在琳儿的月琳阁,已经见过绿燕了,真是可恶,自己完美的计划,居然让琳儿破坏了……
自己虽失去了管家大权,但之前管家时,在侯府提拔了不少人,只要不损害到大的利益,那些人还是会在暗中帮自己办些事情的。
自己对付慕容雨和马姨娘,少不得需要他们的帮助,便趁着空闲,暗暗向他们打了遍招呼。
哪曾想就在自己忙着布局时,琳儿居然将自己最得力的王牌透给了慕容雨知道,真是愚蠢!
“老夫人,马姨娘来问安。”帘子打开,马姨娘扶着红菱的手走了进来,望到绿燕时,眼睛一亮:“绿燕已经在老夫人这里了,我还准备和老夫人唠唠,绿燕和红贝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非知道红贝的老子娘只生了她一个,我还以为她们是双胞胎……”
老夫人的笑容顿时暗了下去:原来雨儿和马姨娘都知道绿燕被买来了侯府,雨儿更厉害,连人都见过了,自己身为长辈,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看来,张姨娘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
张姨娘笑容僵硬:“原本绿燕一直呆在兰园的,哪曾想熟悉环境时,被人撞见了……”言下之意是,自己想第一个让老夫人知道绿燕的存在,可偏偏出了差子……
琳儿逞一时之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事情僵成这个样子,自己打击慕容雨,马姨娘不成,却被她们反打压,真是气死了……
慕容雨淡淡笑笑:“姨娘,绿燕是您买来的丫鬟,自然归您管,侯府最重规距与忠心……”若绿燕是奉了张姨娘之命,出去熟悉环境,被人撞见是张姨娘的错,若是私自出去,就是违抗主子命令,可是要受罚的。
难道说绿燕前来侯府之事是秘密进行的,张姨娘想以此事刺激自己和马姨娘,却被她的好女儿搅黄了……
绿燕一言不发,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姨娘扬了扬嘴角:承认是自己的命令,老夫人定会讨厌自己没有向她禀报绿燕之事,若将错误推到绿燕身上,她就会被罚,心里肯定会埋怨自己,这才第一天,就让自己和绿燕产生矛盾,慕容雨果真厉害。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内室静了下来,彼此之间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绿燕姑娘娇俏可人,又煮得一手好茶,祖母心地善良,菩萨心肠,可是舍不得惩罚。”慕容雨笑着打破了内室的僵局。
张姨娘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了个帮手来找自己的麻烦,若自己一下子就将绿燕解决掉了,张姨娘还不伤心死,先观察观察绿燕的为人处事,再对症下药不迟。
“看看,雨儿帮你求情呢,快给雨儿泡杯好茶。”老夫人被慕容雨夸奖的合不拢嘴,自然也不再提惩罚一事,心中对张姨娘,却是越发的厌恶起来:绿燕只是名丫鬟,少不得是听从主人的意思行事,张姨娘自己犯了错,却让丫鬟背黑锅,品质真真差到了家!
绿燕对慕容雨福福身:“绿燕谢过大小姐。”大小姐刚才将自己推进险境,为何又要给自己解围?
“免了,泡杯茶给我吧。”慕容雨微微笑着:“祖母很少夸人的,她夸你茶泡的好,你的技术一定是超群……”
张姨娘的目光淡淡扫过老夫人,慕容雨,马姨娘三人,嘴角轻勾起一丝森冷的笑意:红贝恨死了慕容雨和马姨娘,她们两人也讨厌背叛的红贝,三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表面亲亲热热,实则,是相见两生厌,不久之后,总有忍不住的一方会先出手,等她们两败俱伤时,自己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既然老夫人如此喜欢绿燕,就让她留下来服侍可好?”这样一来,她们三人见面的机会又会增多,矛盾出现的也快些。
“绿燕是张姨娘买来的,我岂能夺人所爱。”老夫人笑容满面,眸底却寒冷一片:“侯爷,雨儿,琳儿,马姨娘也爱喝茶,不如就让绿燕还留在张姨娘身边,哪人想喝茶时,便传她前去……”
慕容雨心中暗暗叹气:张姨娘也太急功近利了,居然想往老夫人的松寿堂塞人,监视老夫人的一举一动,老夫人可是人精,眼睫毛拔下一根都是空的,岂会让张姨娘如愿……
话出口后,张姨娘就后悔了,自己真是忙糊涂了,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老夫人本就不喜自己,现在对自己的印象,肯定更差了:“老夫人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
门外丫鬟禀报:“禀老夫人,丞相府李管家求见大小姐。”
慕容雨收敛了笑容,眸底染上一层凝重:舅舅很少找自己的,这次居然派管家前来,难道相府出了事……
老夫人满面正色:“丞相府这个时候派人来,莫不是有什么急事,请他进来。”
李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进到内室,向老夫人和慕容雨问过安,直接开门见山:“大小姐,沈太君重病,相爷让奴才接您回一趟相府……”
李管家的话说的很是委婉,但众人都听得出来,沈太君病重了,只怕时间不多,想见慕容雨……
“外祖母的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突然间病重了?”前世,自己被人害死时,外祖母还健在,为何现在会……难道自己重生后,改变了一些事情,其他人的命格,也会随之改变……
“雨儿,先别说这么多了,快收拾收拾,回去看看沈太君。”丞相府是名门望族,丞相的两个儿子又都是文武双全的能人,将来必成大器,老夫人自然想和丞相府搞好关系。
“瑟儿,你带人回烟雨阁收拾东西,琴儿,随我去相府。”慕容雨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沈太君身边,哪还有心情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着急慕容雨回相府之事,无瑕他顾,张姨娘借机找借口离开了松寿堂,前往月琳阁:琳儿思前不顾后的性子,是该教训教训了。
刚刚踏进月琳阁,慕容琳便飞奔了上来,洋洋得意的炫耀着:“娘,我已经按照您的计划,用绿燕刺激过慕容雨了,您准备怎么奖励我?”
“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值得奖励吗?”张姨娘一字一顿,美眸中怒火燃烧。
慕容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居然没注意到:“您买绿燕前来,不就是为刺激慕容雨和马姨娘嘛,在月琳阁见人,和在松寿堂见人没什么区别啦……”
“我安排她们在松寿堂见人,是想出其不意,让她们在老夫人面前失态,出丑,你倒好,居然让慕容雨在这里就见了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急功近利,致使我计划失败,老夫人现在更讨厌咱们娘俩了。”
张姨娘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琳儿,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遇事一定要冷静,再冷静,三思而后行,你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呢?”
“我……我也是想帮娘刺激慕容雨嘛。”慕容琳紧揪着手中丝帕,美眸中盈满了委屈的泪水: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帮了她的忙,还被她训斥。
“可你好心办了坏事,帮了倒忙知不知道?”张姨娘气的头昏眼花: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愚蠢、又急功近利的女儿。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不服输的,同龄的姐妹虽为正妻,嫁的却都是芝麻小官,一辈子见不到几个有权势之人,自己不想过那贫困的日子,便设计嫁进了侯府,虽为妾,日子也过的比她们那些正妻好。
谢梓馨,丞相府嫡出千金又如何,生了嫡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设计,与她的爱子共赴黄泉,乖乖让出侯府正室的位子,她留下了慕容雨,自己也有琳儿。
如今,自己是御史千金,身份,地位,不比谢梓馨差多少,自己的女儿,又怎么能输给她的女儿。
望着慕容琳委屈的模样,张姨娘重重的叹了口气:琳儿年龄尚小,自己一定要努力培养她,让她成为侯府最尊贵的小姐,将慕容雨甩出十万八千里。
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一味的训斥她也没用,少务之急,是将事情的恶劣化降到最低。
“怎么样?慕容雨没看出什么破绽吧。”张姨娘坐在椅子上,努力平复着不断翻腾的思绪,丫鬟绿柳立于身后,小心的为她轻捏着肩膀。
“看出破绽又能如何?”慕容琳擦了擦眼眼,不以为意:“咱们可是有文书买卖的,全部合法合理,若慕容雨真去祖母那里告状,自讨没趣的可是她。”
“慕容雨聪明、狡猾,与她对峙,切不可轻举妄动,琳儿,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敌才是。”
“我知道。”慕容琳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没将张姨娘的话当回事:“幸好绿燕在马姨娘那里时留了一手,只凭这高超的泡茶技术,一般人都不会将她和二等丫鬟红贝混为一谈。”
张姨娘淡淡扫了绿燕一眼:“是马姨娘有眼无珠,将绿燕这颗珍珠当廉价的下人来使,现在来了我身边,只要你够忠心,我保证你前途无量。”
绿燕对张姨娘深深的行了一礼:“绿燕多谢姨娘栽培。”
“起来吧。”张姨娘站起身,将绿燕上下打量一遍:“老夫人最爱品茶,你时常去松寿堂转转,若看到或听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回来向我禀报。”
绿燕可自由出处侯府各主子的地方,结识的人会增多,能打探到的事情也会增多,自己定要好好利用她这颗棋子,收获最大的利益,方才不辜负自己所费的这番心血。
慕容雨上了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一柱香后到了丞相府,急急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谢轻翔已快步迎了上来,英俊的脸上写满憔悴与焦急:“雨儿,你终于来了,祖母急着见你……”
“翔表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外祖母怎么会突然间病倒的?”
谢轻翔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说那么多了,快随我来。”
慕容雨和谢轻翔走过条条石路,转过重重走廊,终于来到沈太君所在的安顺堂,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慕容雨心中更惊:外祖母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内室垂着厚厚的帘子,重重的咳嗽声不时传入耳中,慕容雨每走一步,都沉重万分:“舅舅!”
“雨儿来了。”丞相谢云衍站在内室床前,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好像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说话小声一点儿,你外祖母怕吵。”
慕容雨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撩开帘子,坐在床边,床上的人头发花白,眉头紧皱,不时的咳嗽出声,面容比她记忆中的外祖母还要苍老。
慕容雨慢慢伸出手,轻抚上沈太君的脸颊,轻声呼唤:“外祖母,外祖母……”声音苦涩。
前世,外祖母不看好自己和李向东的姻缘,几次三番劝解自己,可自己在张姨娘的不断蛊惑下坚持要嫁,外祖母无奈,方才顺着自己的意思,让舅舅提拔李向东。
为了防止李向东怠慢自己,她还费尽心机在素衣侯府安插了不少人,暗中照顾自己,监视李向东,可自己年少无知,没多长时间,那些人就被李向东套走,一个接一个被设计的下场凄惨……
沈太君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慕容雨轻轻的笑:“馨儿,你是来接我的吗?”
慕容雨的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强忍着想哭的**,慕容雨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点儿:“外祖母,我是雨儿,不是娘。”
“雨儿,你来了,你和你娘长的真像啊。”沈太君微笑着,慢慢伸出手,似要轻抚上慕容雨的脸颊,眼神突然一变,脸上显现痛苦的神情,昂起头“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外祖母。”慕容雨惊呼一声。
谢云衍焦急的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快叫太医。”
丫鬟、太医进进出出,整个安顺堂乱成一团,慕容雨站到一边,望着乱成乱麻的内室,不知如何是好,重生后第一次,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
谢轻翔走上前来,劝慰着:“雨儿,丫鬟、太医都在,你、我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添乱,咱们出去走走吧。”
慕容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紧随谢轻翔出了安顺堂,院中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慕容雨却无心欣赏:“翔表哥,外祖母的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突然间说病就病了?”
谢轻翔苦涩的笑笑:“祖母的病来的很突然,一开始,她以为只是感染了风寒,吃了药,却不见效,太医来看,也没查出什么大病,直到大前天的夜里,祖母的病情突然加重,若非救治及时,只怕早已人世不醒……”
“最近几天,她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时好时坏,却也是昏睡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了……”
“京城的太医都查不出病因吗?”慕容雨猛然停下了脚步:难怪外祖母连洛阳王府的宴会都没参加,原来当时已经生病了,可是照理说,只要是病,就能查出病因。
谢轻翔摇头:“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遍了,太医院的太医也请了过来,都未查出任何病因……”
“那陈太医请了没有?”这么多大夫,居然无一人查出病因,事情有些蹊跷。
“哪个陈太医?”谢轻翔连日劳累,一时未反应过来。
“就是太医院的医正陈太医……”整个太医院,就属他的医术最高,其他太医查不出的病情,他未必查不出。
“可他只负责给皇室之人看病,其他人是理都不理的。”陈太医医术高超人尽皆知,可人家架子也大,除了皇室的人,根本请不动,否则,谢轻翔早就将他请来丞相府看诊了。
“我们可以请少弦世子帮忙啊,他一定请得动陈太医……”事到如今,慕容雨是病急乱投医,能用到的关系,就拉出来用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没办法解决一件事情时,最先想到向欧阳少弦求助。
谢轻翔站着未动:“你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只是,少弦世子没在楚宣王府,他来无踪去无影,我也不知道到哪里找他,不过,我已经在楚宣王府留了人,只要他回府,我就会知道……”
“那我去请洛阳王世子帮忙……”慕容雨不想和欧阳寒风有过多的交集,但现在救人要紧,她顾不了太多。
慕容雨话刚落,一名侍卫快速跑进了丞相府:“禀公子,楚宣王世子回府了。”
“真的?”谢轻翔喜笑颜开,几日来的阴霾与疲惫一扫而空:“我马上去楚宣王府。”
转过身,谢轻翔对慕容雨慎重保证着:“我一定会请到陈太医来府里医好祖母的。”
楚宣王府,一名小厮拿出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摆到欧阳少弦面前:“世子,醉情楼新来了位厨子,这是他做的云片糕……”
糕点的香气萦绕鼻端,让人垂涎欲滴,欧阳少弦拿起一片云片糕放至嘴边咬了一口,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手中剩下的云片糕又放回了小盘中:“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味道。”
小厮无奈,这些年,世子走遍大江南北,每到一处,都会买云片糕,可那些云片糕,他最多吃上一口尝尝味道,就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兴趣:不是世子喜欢的味道?
不知世子喜欢的,会是哪种特殊的味道,整个清颂国的厨子都做不出来。
一侍卫来报:“禀世子,谢轻翔谢大公子在外求见。”
小厮将云片糕撤下,欧阳少弦擦干净手:“请他进来。”
谢轻翔跟着伟来亭子里,没说任何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世子,我祖母突然病重,京城大夫全都束手无策,我想请您帮忙,让陈太医去为祖母诊病……”
欧阳少弦未加思索,自袖中拿出一块金色令牌:“拿着这块牌子去找陈太医,他就会随你回丞相府看诊。”
“多谢世子!”谢轻翔接过令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若雨儿知道祖母有救,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欧阳少弦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慕容雨在丞相府。”
“是的。”谢轻翔心中喜悦,并未多想:“祖母病重,想见她,我爹就命人接雨儿来了相府……”
欧阳少弦站起身:“陈太医的脾气有些古怪,我同你一起去陈府相请,速度快些,你祖母的病情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诊治……”
丞相府安顺堂,进进出出的丫鬟们终于停了下来,室内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太医自内室走出,对谢云衍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沈太君的病情暂时稳定了,只是,病情来的太突然,老朽医术有限,查不出病因,实在报歉。”
“太医不必自责,人命,天定。”谢云衍说出这句话时,眼底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快的让人来不及看清。
太医交待好药方,收拾药箱离开了安顺堂,谢云衍的面色变的更加难看,慕容雨走上前,安慰道:“舅舅别担心,翔表哥已经去请陈太医了,只要他出手,没有医不好的病。”话虽这么说,可慕容雨心里也没底。
谢云衍点点头,憔悴的眼底,难掩悲伤。
一下人来报:“禀丞相,洪太尉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请他去客厅,我稍后就到。”谢云衍的语气虽有气势,声音却有气无力。
下人领命而去,谢云衍将目光转向慕容雨:“雨儿,你外祖母的病情暂时稳定,你在这里照料一下,我去去就来。”
“舅舅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外祖母的。”翔表哥出去好长一段时间了,陈太医应该也快来了。
谢云衍走后,慕容雨进了内室,刚刚走到床边坐下,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我们要见老夫人……”
“对不起二老爷,三老爷,老夫人刚刚睡着,暂时不能见客……”是小丫鬟的解释声。
“我们是丞相府的主人,哪是什么客人……”一男子狂吼着教训小丫鬟。
“老夫人病情刚刚稳定,睡着了……”
“我们是来救老夫人的,若是耽搁了时间,害老夫人病情加重,一命呜呼,你担待的起吗……”
慕容雨皱紧了眉头,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这人居然在诅咒外祖母,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何人在这里喧哗,不知道外祖母需要静养吗?”
门外,谢云衍的庶出弟弟谢云庭,谢云浮带着各自的儿子气势汹凶,大有不进内室见人,绝不罢休的架式。
短暂的错愕后,谢云庭几人已恢复正常:“原来是雨儿,舅舅是来给老夫人送药材的。”
慕容雨冷冷的笑,是见舅舅和翔表哥都离开了安顺堂,故意来挑衅气外祖母的吧:“二舅舅的一片孝心,我代外祖母谢过,只是外祖母刚刚睡下,不能会客,二舅舅还是先回去,等外祖母醒来再来探望,琴儿!”
琴儿走上前:“二老爷,把药材交给奴婢吧。”
谢云庭将药材向后一扬,避过了琴儿伸过来的手,紧紧皱了皱眉头:“雨儿,这里是丞相府,我一片好心来送药材,进内室看望一下嫡母都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外祖母病重,不能会客,你们有这份孝心,外祖母知道了,肯定会很欣慰。”慕容雨眸光闪了闪:“只不过,京城的太医都请遍了,无人查出外祖母的病因,万一她得的是传染病,舅舅们进去,被传染了怎么办……”
谢云浮的儿子谢轻航不以为然的笑笑:“祖母的病,绝对不会传染的……”
慕容雨冷光扫向谢轻航,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一惊,谢轻航急忙住了口,吱唔道:“因为……因为……”
“大哥和轻翔都在这里服侍好几天了,除了神色憔悴些,没有得病的痕迹,所以轻航才会觉得那病不传染。”谢云庭毕竟比谢轻航行多吃了几把盐,反应的速度也比他快了许多。
“说不定那病有潜伏期呢,为了安全起见,舅舅还是先回去吧,等外祖母病好了,你们再来请安也不迟!”无论如何,慕容雨都不会让他们进内室,打扰沈太君休息。
“正因为母亲病重,我们特意从外面求来了灵芝。”谢云庭扬了扬手中的盒子:“应该能帮上忙。”
慕容雨淡淡笑笑:“百顺孝为先,外祖母不喜吵闹,若舅舅真是为她好,就应该先回去,等她醒了再来探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这里大吵大闹,打扰她老人家休息。”
谢云庭等人面色渐黑,慕容雨淡笑依旧:“舅舅拿贵重药材前来,是一片孝心没错,但人言可畏,我知道你们是为外祖母好,可别人未必会想通,若是被人知道你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故意将外祖母吵醒,受指责的可是舅舅们。”
谢云庭的脸黑到了极点,她的意思是,若自己还在这里吵闹,就是虚伪小人,表个孝心,闹到人尽知,慕容雨好厉害的嘴巴,好玲珑的心思,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舅舅的孝心,我代外祖母谢过,时候不早了,到用膳时间了,我还要照顾外祖母,就不送了。”慕容雨变相的下了逐客令:“琴儿,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舅舅手中的药材接过来。”
“告辞!”谢云庭将手中盒子塞进琴儿手中,一挥衣袖,大步向外走去,事已至此,若自己还在这里多做纠缠,定会被指责不孝,慕容雨真是聪明。
谢云浮吱唔片刻,什么也没说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身,紧追谢云家庭而去:“哥,等等我。”
慕容雨冷冷一笑,正欲命琴儿将药材拿去检查,门外传来谢轻翔的声音:“世子,陈太医,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