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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永宸有些失望。
人是见到了不假，可谭嗣庆父子都在，加上这样的场合，人多嘴杂也实在不适合谈些什么，于是她很早就想要离去，无奈心里挂着弟弟，只好勉强应酬。
后来谭少辙气呼呼离开，她便也急忙追了出去，谭永宜在身后低喊，她都只扬了扬手。
“姐姐去哪里，我送你。”见她跟出来，谭少辙站在车旁笑道。
谭永宸点头，径自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车子点火慢慢驶出参谋部礼堂大门。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谭少辙专注地开车。清俊的侧颜在斑驳的路灯光下，有着如梦如幻的好看剪影。
谭永宸心里益发有些难过，刚想说点什么，谭少辙转头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姐姐收下。”
谭永宸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看，有些吃惊地抬眉：“你哪来的这么多？”
“姐姐放心，绝对不是什么不义之财，”谭少辙看看她浅浅一笑，认真地说道：“姐姐办《亚东从报》和那些女子学校，已经花光了积蓄，现在政府在忙着打仗占地盘，官费补贴哪里那么容易拿到？这些先给姐姐救急。”
虽然不认为这些事对已经腐烂的中国有什么用，但姐姐为钱为难奔走，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责无旁贷。
“这些钱的来路我必须知道，否则姐姐不拿。”谭永宸把存票放回信封，这不是之前那样的小数，虽然说拿了能让自己规划中的十所女子学校起码建成一半，但母亲让自己看着弟弟，少辙不能在原则问题上变坏。
谭少辙苦笑，无奈只好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下。
谭永宸讶异不已，“你怎么会忽然想起做这个？”
“也不是忽然，一来那些人我在日本时就认识，想不到他们会跑来凌州继续作恶；二来祸害的人实在是不少，为了证明那些东西灵验，居然杀人放火、打劫撞车这样事都干的出来。”
白天帮信众算卦，晚上就派人去作恶，这样哪有不应验的？为了花钱消灾，寻常百姓哪敢不出高价？
这样恶毒的东西的确应该收拾，谭永宸也点头表示赞同，但想到背后那些人，她略有担心地问：“你们的人都还好吧？”
做了这么大的事，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谭少辙的眉头微皱：“还好。”
负责接应的正强一天了还没有消息，想到那些地痞流氓背后的人物，他也有些头大。这些帮会黑道就连大帅府也不得不给两分薄面，若是真的落到他们手里，怎说也是个大麻烦，何况还牵扯到凯瑟琳。
谭永宸要去城北新办的自强女子职业学校，所以车子在法新路掉头向北，驶过维多利公园。
突然，前方的路灯被人一枪打碎，与此同时两颗子弹将车子的后玻璃窗击个粉碎。
好在两个人都在前座，谭少辙心里一惊，低声道：“姐姐小心！”
谭永宸转头回望，关切地问他：“还能再开快些吗？”
这些人既然做了准备，前面说说不定也有人埋伏。谭少辙看了看两旁，左边是公园的栏杆，右边是住户的围墙。这些人选了此处伏击，就是看中了自己哪里也逃不掉吧。
他心里有些着急起来，千万不能让姐姐受伤。
一边想着一边踩下油门，车子疾驰向前，又是几声枪响，方向盘忽然有些失控，谭少辙明白，一定是子弹打穿了前胎，这下糟糕！
子弹接二连三飞过来，他只好尽力控住方向盘，俯下身子奋力开车。
不一会车子又是一震，似乎又有轮胎被洞穿，车子的方向盘变得更加沉重如铁，最后直直碰在一棵行道树上动不了了。
两姐弟不由心急如焚起来，谭少辙试图将车子退后，可再用力也没办法，他很是狼狈。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几声枪响，有人在喊“抓住他们！”，几辆汽车灯光雪亮照过来，接着有纷乱的脚步声向两旁而去。
谭少辙和姐姐相视一眼，准备弃车而走。
拉开门，却隐约见那些人的装扮，像是政府军，再看看草绿色的军车，两人稍稍放下心走下车。
有人走过来，逆向的车灯下看的清清楚楚，是几个政府军军官。
谭少辙定定神，打起笑容迎向来人。
关小九想不到凌州城的治安如此之差，维多利公园附近虽然荒凉一点，却还是城区，居然有人敢持枪行凶。看来，谭嗣庆让自己做这个警备司令，也不全是一片好心。
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的地形，一转头，正看到谭少辙含笑的俊脸。
竟是他？
关小九微蹙起眉头。
刚才的匪徒虽然明显是威吓警告，并不真想要车里人的命，是什么人连大帅府的面子也不看，公然吓唬大帅府五少爷？
而谭少辙又做了什么，让这帮人这样忌恨？
略带审视的目光看过去，英俊清华的美男子见到自己，似也颇感意外的样子。温文尔雅的笑容有些凝滞，精心打理的浓密黑发因为刚才的一场惊变，有几缕垂落在额前，一丝狼狈让他反增几分别样韵味。
见她带人走过来，远远点一下头，举止优雅宛若云行水流。
关小九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其妙就跳慢了半拍，一瞬间连暗夜的风也有些轻妙起来。她放慢脚步，抬手探了探自己的心口，对这样的感觉很是陌生和不解。
片刻之后，才对对面两人点头还礼，她并不认识谭永宸：“二位还好吧？”
她声音依旧清淡，并不显得多么关切。
“谢谢关司令，我是谭永宸。”见弟弟似乎不想出声，谭永宸忙笑着走上前，不管怎么说，毕竟人家救了自己，感谢是一定要的。
关小九点头，并不多说，人没事就好。
这时四散抓人的侍卫们走过来，立正报告：“要抓的人一共五个，活捉一个，打死两个，跑了两个。”
这里地形不熟，又是黑夜，这样的状况已经很不错了。关小九点点头：“带过来。”
一个瘦高的男子双手绑着，被侍卫们拽过来。关小九看了田逸志一眼，眼睛微微眯起。
田家姐妹明白自家司令有些不高兴，怕是这个家伙要倒霉，心照不宣地悄悄向两旁退了一步。
电光火石间，关小九抬手左右开弓，男子一声哀嚎，委顿在地，原来一双耳朵已经被子弹贴着脸皮打飞了！
弹药的余烟中，关小九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地传过来：“今天九爷放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把招子放亮点！”
她看了谭少辙一眼：“这是爷的人，敢碰掉他们一根汗毛，九爷让他死也找不到坟头！滚！”
说完，冲一个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领会，带人悄悄掩入黑沉夜色中。
“两位请上车。”说完，她再不看地上哀嚎的人半眼，向谭永宸姐弟淡淡点下头，转身进了车子。
谁是你的人？谭少辙有些感觉怪异地斜了关小九一眼。
尽管对某人救了自己和姐姐的行为，心里不是不知恩，但他依旧看不惯她这样的土匪模样和说话口吻。
一个女人动不动爷来爷去，像个什么样子？
就这样放过这些人？也不问问是谁指使的？谭永宸颇是不解，但看关小九一副“就这样处理”的大爷模样，看了弟弟一眼，无奈也上了车。
谭少辙却似乎迟疑了一下，接着转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难道弟弟不愿意坐某人的车，还想开那台破车子？那怎么行呢。谭永宸心里有些着急。
刚想拉开车门下去劝说，却见谭少辙走过去用力打开了尾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盒子，接着走了回来。
谭永宸松了口气。
车子开动，没有人说话。
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太自然。
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谭永宸再次致谢：“想不到这些匪徒这么大胆，若不是关司令来的及时，我们姐弟今晚可还真麻烦了呢。”
这话其实说的巧妙双关。人所共知警备司令部在大帅府斜对面，这位新任警备司令怎么夙夜奔向城北？何况，时间上还和自己姐弟一前一后这么顺路，难道是故意的？
她想试探一下，哪怕对方来个默认，也是对少辙的一番用心。弟弟听了，或许也会稍微开心一点。
关某人明显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她眼也没抬，只是淡淡说了句：“三小姐不必客气，部队移防，我过去检查，顺路而已。”
飞虎军的营防被建在了城北，每天不去转转，她哪里睡得着觉？
谭永宸泄了气。这位关司令要么是不屑这个顺手推舟的人情，要么干脆不解风情，看来自己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于是车里又安静下来，只听到车子发动机不断的低低轰鸣声。
到了自强女子职业学校大门口，车子停下来，看着简陋的校门上那个黑字的招牌，关小九有些意外的看了谭永宸一眼。
这位大帅府三小姐回来半年，既不在帅府居住，也不参加任何和大帅府内眷有关的活动，好像要和大帅府划清关系一样，但却在自己的名片上高调印上“谭嗣庆之女”这个金字招牌，办报纸、争女权，支持各地女性“闹祠堂”，是个独树一帜的人物。
听说连大帅谭嗣庆都对这个女儿摇头，大叹管不了。
原本以为这样的人物都是雷声大，贪虚名，想不到居然还真的凭一己之力在为女性做实事，关小九觉得自己对这些所谓新女性了解还是太少。
谭少辙也跟着下了车。
他看了看姐姐，忽然把手里的盒子扔到了关小九的座椅上，有些别扭的说了句“多谢”，便掉头走了。
关小九给他弄的一愣，看着他走进职业学校的大门，才有些好笑和好气的吩咐司机开车。
自己随手打开了某位美男扔过的盒子。
一看之下，不由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