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武器对于关小九来说,和自己的性命差不多——只有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才会懂得,战场上,武器有多么重要。
把多年心血积累的飞虎军归入军政府,除去其他原因,也因为她的心底始终藏着一个梦。
清末,打开小说网古国大门的,不就是西方的利炮钢枪?她梦想着,这条沉睡的巨龙,也能有属于自己制造炮舰飞机的兵工厂——打着中国造标记的大炮鸣响在小说网,军舰航行在祖国的海疆,飞机轰鸣过广袤的长空,那是怎样激动人心的场景!
为了这个梦想,她愿意放弃和一帮兄弟啸聚山林、喝喝小酒看看美女的日子,放弃一方土皇帝的军阀权势,与南方军政府合作。
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了这份东西,她惊喜不已。
却想不到主笔的真是这位纨绔五少,她有些难以相信,便带了过来。
“不瞒五少,我要办兵工厂。”明人不说暗话,何况这件事也已经和谭嗣庆明白说过,“这是飞虎军编入军政府的关键条件之一。”
她目光灼灼直视谭少辙:“我需要地道的行家,工厂不开便罢,要做就做最好的!”
她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乍泄,锋芒毕露:“五少有没有看过日本南铁驻军的演习?他们的野炮,比我们的火力更强射程更远,一旦对阵,强大的火力会把中**队压得头都抬不起来,这样的仗怎么打?”
舰船钢炮可以让前清有甲午之耻,也可以让中国再经历一次亡国之辱,眼前人的想法,和初初归国一腔热情的自己,是那样不谋而合!
谭少辙的神情逐渐认真起来。
可是,想想自己碰壁的那些伤痛,他有了一点热度的心又迅速冷却。
军政府里,大多是跟随谭嗣庆从底层爬起来的旧式军人,他们只懂得占地盘、争势力,唯独没有远大的目光,且军政府初立,百废待兴,哪有精力做这些?
自己谈过的人,只有那个二哥还有耐性听这些,并拿出那些定期从国外寄来的相关杂志和自己分享、讨论,其他人,包括那个父亲在内,谁都不以为然,有了钱直接买军火就好,建工厂、做科研在他们眼里是费力不讨好的蠢事。
一个女人,就算她有心,真的能做到?
他很怀疑。
见谭少辙不说话,关小九倒了杯茶慢慢喝着,反正这是救人的条件之一,他谭五少不管怎么想,都不得不答应自己,她不担心。
“关司令想要我做什么?”终于,谭少辙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私底下,做我的特别顾问。”这里的茶有些差,喝到嘴里说不出什么味道。看着眼前的男子,关小九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几年来,她一直都寻找,寻找一个学贯中西、精通现代军备的人,却苦于驻地偏远信息不畅,物色了很多都不合适。眼前人既能写出那篇有理有据的文章,胸中必有丘壑,却又身份特殊,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两个人会有怎样的未来。
他会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这样的事,注定是一件苦差。没有灯红酒绿的旖旎,没有富贵权势的风光,一个出身帅府的美男子,十里洋场的大少,他耐得住寂寞吃得下苦?
“这个特别顾问,具体是做什么?”谭少辙不想掉到坑里,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需要专业人才,需要钱,需要……”没等她说完,谭少辙的心已经冷了下来,原来这位什么都没有?既没人又没钱,还想建兵工厂?
女人总是喜欢做梦的,这位关司令也不能免俗啊。
“钱,我这里暂时只有这么多,”他有些玩世不恭地一笑,“至于人嘛,有个洋鬼子福克斯,他是我的熟人,曾经是德国克虏伯军工厂的技术监督,是地道的行家,关司令觉得怎么样?”
既然是克虏伯军工厂出来的,那技术应该是过硬的,关小九微眯了眼睛,一个福克斯,这家伙就这么打发了自己?
她淡淡看着谭少辙,低垂的睫毛掩去了实现梦想的心急:“好,请五少尽快安排福克斯来凌州;还有,我要及时看到国外最新的相关资讯,更多的技术专家,当然,更多的钱。”
自己只请她帮忙救个人而已,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多条件。谭少辙皱眉,办兵工厂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己会不会给她拉上贼船再也下不来?
从军政府和她的谈判就知道,这位关某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还是悠着点,别心急。他一笑,没接关小九的话头,反而拿过一旁的酒杯:“我们也算是头回合作,关司令不介意喝两杯吧?”
十里洋场闻名的三公子之一,谭少辙的酒量应该不错,关小九不动声色抬头看着他:“只要五少倾力协助,在下舍命陪君子,喝个一醉方休。”
她拿过两只瓷杯,从酒篮中拎出一只古朴的酒樽,打破泥封倒出来:“这些酒中,我独爱香雪,五少有没有兴趣?”
谭少辙喝惯了洋酒,最喜欢的是产自英国的黑方威士忌,国内的米酒对他来说,大多度数太低,所以很少品尝。
见关小九递过来,便接了。但见酒色淡黄清亮,香气浓郁,是酒精度含量低的黄酒。
“五少尝尝看,”关小九轻酌慢饮,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慵懒的朦胧,看不出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谭少辙喝了一口,滋味醇厚,鲜甜甘美,倒也着实不坏,但这种糖水一样的东西能当酒喝?
也就是女人会喜欢。他微微一笑,却见关司令已经叫人拿了一碟糟毛豆佐酒,自斟自饮喝得舒服畅快。
“糟毛豆以酒糟制作,本含酒味,酒甜而豆香,正是天造地设,绝配无双的享受,五少要不要试试?”
心里的一块石头似是有了落地的方向,晚上行动时间也还早,关小九难得放松了心情,连话也多了几句。
看某人收起了锐利的锋芒,似是放松了神情,神色不动手起杯落,总是一饮而尽,喝起酒来比男人还干脆利落,谭少辙觉得新奇有趣。
短短两日,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他看到了越来越多、完全不同以往的东西。而且,他没想到,撇开其他,两人初次互斟对饮,却聊的很投机。
谭少辙从小在日本长大,又留学德国,所见所闻涉猎很广,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从文化到军事,从日本明治维新到西方近代科学,可谓无不触及,爱好广泛。所以,酒桌上没有他接不下去的话题。
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位土匪窝里长大的关司令竟也不是不学无术,虽然对国外的事物不怎么熟悉,但不管聊起什么,答对都算得体有序,很多事情上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不懂的不会坚持己见胡搅蛮缠,而是认真听虚心问,令谭少辙着实有些刮目相看。
关小九又为彼此倒了一杯,放着慢慢品尝。
她看着谭少辙有些带了醉容的脸,心里不由一笑。
世上就有一种人,体内也不知什么成分,可以饮酒如水,千杯不醉。
谭五少很不幸,就遇上了这种人,遇上了自己。
香雪味道有点甜,初饮此酒,因其味甜,饮者往往不知不觉中喝过了量。特别是此酒后劲十分强大,总是饮洋酒的谭少辙哪里是酒中仙关九爷的对手?
拿起桌上的酒,两人一倾而尽。
看着关某人慵懒但依旧凌凌如清泉的眼睛,谭少辙知道,不能再喝了。
想着,便觉得越发地头重脚轻起来,想不到自己素来不喝的糖水般的黄酒后劲这么大……
朦胧中再看旁边的女子,轻品浅尝,喝酒的动作依然利索而淡然。
喝了酒的关某人水眸盈光,平日冰冷的眼睛似乎特别明亮,清清如寒夜天上的星辰,冷清锐利中别有一番诱人之处。
谭少辙觉得自己有些眼花,这家伙竟是一个也会让男人心动的女人?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