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愣神之际,韩嫣一阵急促的呼唤才打断了思绪。正欲端起茶碗,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微凉了,我吩咐玉勒去煮茶,殿内的侍女都被我屏退了。见他的神色似乎有什么事儿要说,“韩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也没什么大事儿,许久未和嫂子这样坐着平静的说话了。还记得上次在宴会,嫂子不假思索的扑到陛下的身侧,实在让我感动,可刺杀一事儿,我暗地思量许久。”他缓了缓又继续的说着,“只是嫂子不曾仔细的想过这里面潜藏的秘密么?”他挑眉,笑问。
一阵寒意逐渐的从心底里浮起,外面萧瑟的寒风席卷而过,凝结的雾气在窗棂和门柱前,浅薄的露珠开始从上端滑落,原来这几日困扰我的不安竟然是这件事,“可我并不确定…韩嫣,此番刺杀来得太过蹊跷,若真是王夫人的表哥为何会选择如此关键时刻?”
“夫人果然聪慧。可韩嫣有一事想说,那刺客,我见过,曾频繁的出现在宫外与李美人见面。”
“可是你亲眼所见?”我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若非我亲眼所见,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嫂子不相信么?即便是王夫人的表哥,那么她的表哥又如得知王夫人被幽禁一事?这其中的缘由,难道就不值得推究了么?”似乎有些生气,他曾经告诉过我,我却置若罔闻。只不过,她的狠毒远远的超乎了我的想象。
“她为何要如此,难道,她对陛下是虚情假意,亦或是,她追求的不过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地位?”我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是寒冷冻疼了我还是他的这些话刺疼了我,总之,我很难受。
“真正的感情,嫂子以为任何人都如你一般痴傻么?这深宫之中的女人个个争宠,个个狠毒,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情爱吗?”
我颓然的松垮下双肩,韩嫣的话,让我哑口无言,“若是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她已经成功了,为何…为何还要如此?”
“因为她亲眼见证你和陛下的感情,即使假装不在乎,即使被伤得遍体鳞伤,却还是会奋不顾身。她只是在赌你对陛下的感情,**之中,若是除去了你,她的路岂不是好走得多?我不知该说你不幸,还是她太过奸诈。你的奋不顾身恰好见证了她的预见性,此次不过是侥幸逃脱,没有射中要害,若是…这样的事情是不敢想象的。”
的确,这一箭若是直射我的心脏,后果的确不敢想象。她痛恨我,竟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们之间多年的情分也荡然无存,我对她一丝的容忍,她竟然以几倍的痛苦加注在我的身上?
“陛下可曾知道此事?”我突然回转过来,问着他。
他见到我一脸的担忧,脸上已经不如先前的平淡,带着几分激愤,“还不知…莫非嫂子还要再次纵容她么?这样下去,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你、牵连到陛下、公主,甚至是和你有关的任何人!”
我害怕,刘彻若是知道这件事,她只有死路一条,但我们曾经美好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怎么如她一般做出如此狠绝的事情来?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叹,“她不过是想要些位份罢了,韩大人不必如此惊慌。她虽犯下滔天大罪,却也是因我而起,若是能劝得她迷途知返也未尝不可,请韩大人三思才好。”我几乎是很委婉的在请求着韩嫣,不要将这件事说大了,刘彻是千万不能告诉的。正如我说的那样,我顾忌旧情,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为她开脱。
“嫂子,你三番五次这样纵容,她未必领会你的心意,否则又怎么会假情假意的来到漪兰殿对你示威?直到现在,你还如此执迷不悟,他日若是出了什么祸端,我早前提醒你在先!自己种下的苦果,就必须有能力来承受!希望嫂子仔细的思量韩嫣的话,告辞!”他语毕,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漪兰殿,呆呆的看着他离去却只能愣在原地。
一个响亮的声音“滴答”,落进了茶碗里,我低头一看,是一行清泪。
我在心底里放声大笑,屏幽,你为何要这样的逼我?我念及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份感情,即使不是往日那样深厚的姐妹之情,至少我们之间也有过那么多的幸福回忆不是吗?莫非,你之前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么?我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但是你为何不能停手?心里痛苦不堪,却还是要忍痛的下定决心。
夜里,倚在殿门处等待着刘彻,我相信他今晚一定会来,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玉勒在内殿里添了许多的木炭,在炭盆里星星的火光让整个内殿都充斥着一股暖气,衣服的熏香搅和着殿内香炉中的木屑沉香,很容易让人沉眠,这些日子我的睡眠格外的安稳。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阴雨绵绵,前院的地下都是湿湿的,此刻天空正飘洒着束束的雨丝,细如牛毛,好像一根根小小的银针滑落在地却无半点的声响。细雨润物,前院的青桐树上沾染着雨丝,一点一点的凝结成雨滴,晶莹剔透,明月悬空高照着整个漪澜殿,泛着不寻常的光。伸出手掌,感受着雨丝的轻度,软软的,绵绵的,如果这是一场春雨那该多好。
“娘娘,这么站着不冷么?外面还在飘着小雨呢。”玉勒撑开手里的油布伞来到我的身后,轻声的说。
“玉勒,陛下今晚回来么?”我痴痴的望着外面,幽幽的说着。
她本不知道我为何在门外站着,听到我这么说,突然掩嘴一笑说道,“原来娘娘是在等皇上…娘娘这份心意让上苍感动,皇上一定会感受到的!娘娘快进屋去吧,里面暖和些。”
我转过头睨了她一眼,“不过是小雨罢了,还撑伞做什么。今晚夜色迷人,不是等陛下也可以赏赏夜景,你快些歇息去了,不要理会我。”
玉勒收了雨伞,进了殿内放置妥当之后,又进殿整理了床褥被子,对我说道,“娘娘还是早些歇息,让她们守在殿外,陛下若是来了自然会通报的。娘娘身子本就不好,这大冬天的晚上,受凉了可不好。”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我都心领了,只是点头示意她快去休息。
芭蕉帘外惹细雨,暮色怅然闹心扉。暮色之下的细雨,渐欲迷人眼,腿站得有些僵硬了,蹲下身子看着外面的月色却想起了许多尘封的旧事。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算得上是一场梦,就像是奇遇般的我竟然来到了一个我永远都不会来到的地方,清新的泥土的芬芳浸透在前院的各个角落,这雨还不算大,所以地上只是打湿了一层,上面星星点点的就像是密密麻麻碎了一地的星梦。冬季的寒风刮在脸上有种刀削的感觉,刺骨的寒噤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环抱着手臂,我会觉得更安全和温暖一些。就像是一个妻子在等待着丈夫的归来,我们有可爱的孩子,建立了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用做什么只是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就很满足了。很多年之前,我常常想着会有这么的一天,却从未料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刘彻给予我的。
他虽然是皇上,虽然有那么多的女人在等着他去宠爱,但是他只选择了我不是吗?
“蹲在那儿不冷吗?怎么不进殿内去?”我抬头掠过眼前,见到刘彻正站在我的面前,也许是我想得太过出神,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原本想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的缘故,小腿有些发麻了,刘彻眼厉伸手及时的扶住了我。我抬头对他露出无暇的笑容,“陛下来了……”
他微微的点头,手触摸到他的外袍,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他只身一人前来漪澜殿也未让春陀陪着过来。我猜想他一定是从承明殿过来的,否则不会这么的匆忙。
“可是在等我?”他的声音低沉,我暗笑着,靠近他的怀里,“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外面还下着小雨呢,快进来把衣服烘干吧。”我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内殿,为他脱下了外面的长袍,放在桁架上面。他坐在方塌上,看着我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脸上一直都是带着微笑的。
“陛下怎么不让春公公陪着前来?衣服都湿透了。”我从茶盘中拿出茶杯,水还是暖热的。
“见时辰不早,便让他歇下了。我心里总是牵挂着你的,原本想着就在承明殿歇下了,却害怕你还在这里苦等,索性前来看看,没想到果真如此。你真傻,为何不在殿内,外面寒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你的身子弱,自己也不知道爱惜。”他搂抱着我,小声的责备着说道。
我听着心里却是甜蜜的,故意蹭着他的下颌说道,“我也总是想着你会过来,所以才在外面等着,没想到你也果真如此。”
我的话音刚刚落下,他和我都相视一笑。趁着他不经意的瞬间,微微的侧头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个轻如羽翼的吻,“臣妾有些事想和陛下说说。”诏来侍女伺候着他洗漱。
他轻笑着,熄灭的内殿的烛火,婢女们关上殿门之后才退了出去。
“说吧,我听着。”
他伸手过来搂抱住我的纤腰,我靠在他的颈项,吸取着他身上特有的紫藤花香的芬芳,“陛下,李美人怀孕了…”
他原本抱着我的手臂似乎有些僵硬,我知道现在提及这个话题未免太过矫情,但是若是能让她得到她所想的,那她会不会停手?她会不会顾忌我们之间残存的情分呢?我的心无疑是痛苦的,刘彻和她也有孩子了,不是吗?酸涩,嫉妒,无奈还是麻木?
“你提及这个做什么,怀孕了,那又如何?”他的眸子如夜色那样的漆黑,我不能准确的捕捉到他的情感。
“陛下,她曾经也是臣妾最亲近的人,臣妾又怎么能对她这样置之不理?陛下既能册封尹婕妤,现今李美人怀有身孕,陛下难道没有什么打算么?”我的确是在暗示着他,若是能让她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也许事情会就这样的停息下去,我不是太过天真而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她如此。
“挽吟,你为何这样做?我实在不明白?”
我将脸颊埋进了他宽阔的胸前,闷声的说道,“陛下答应臣妾吧…臣妾也只是求陛下这么一次。”殊不知,我的声音已经哽咽,好不容易说出了后半句话,泪水已经沾湿了他的里衣,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但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如刀绞。
他的心里也太过苦涩,我不求什么,只是希望她可以就此罢休,若是如此我也能不计前嫌,李屏幽,希望你懂得什么时候该收手,什么事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