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不仅有倾城之色,却还难得伶俐敏锐,只想着先把她引进宫再说,我巧笑,“我不是说过了,既是至交何必多礼?而我说的不过是事实,李姑娘快起来吧。”
她侧身坐到几案的对面,看着我。眼看着原本炙热的太阳,已逐渐的落下,西边的余晖泻进了亭阁之中。我微眯着双眼,看着她,仿佛整个人的身子都被镀上了金光闪闪的黄,在远处格外的耀眼。抚弄着茶盘上的茶杯,“凝锦姑娘若是不弃,既是知遇知己,且我长你唤你一声妹妹如何?”
她的双瞳泛着秋水,微微一笑并没有再拒绝我的好意,而是颔首说道,“如此,多谢卫姐姐厚爱。只是哥哥在宫中还需姐姐多照看些才是。”
我点头,看着她精明的目光,温柔易溢出水的眼睑,分外的惹人疼爱。难怪韩嫣会沉溺于这样的绝世佳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她虽与我相似,但我心底里却觉自己和她是难以匹敌的,她的聪慧、才情我都远不胜她。
“那是自然的。我只与令兄见过一面,想必……”
“卫姐姐说得是,不过来日方长还怕没有结实的机会么。卫姐姐若是闷得慌,可请哥哥过来闲聊谈谈音律也未尝不可,只是今日时光也不早了,凝锦也得快出宫去了。”她起身对我说道。
我暗自叹她果然不凡,此女面色清浅只怕远不止如此简单。抬首看了看天际,阳光已完全的褪去,湖面吹拂着暖热的风,还能清晰地闻到里面夹杂着尘土的气息。玉勒见状连忙扶着我起身,“也是,不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今日和凝锦妹妹相谈甚欢竟有些难舍了,若是他日得空一定前来探望妹妹。”
她对我微微屈身,“卫姐姐客气了,凝锦识得姐姐才是三生有幸!如此,凝锦先告辞了,姐姐也是怀着身子的人,应当多注意些才是。”
看着她翩跹离去的背影,没想到她连行走都可以如此的飘渺,玉勒在我身边忍不住感叹到,“娘娘,这李姑娘真是个难得的倾城佳人!”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我难得见你如此称赞一个人。”
她不好意思的低垂下脑袋,面容有些委屈,再次望向这波澜不惊的湖面时,心底一直压抑的巨石仿佛轻松了许多。暗念着‘李凝锦’这三字,想起那日晚宴他们李家兄妹倒不像是如此机敏之人,怕是隐藏得太深,我也没瞧出来罢。此人若为我用,岂不是解去了心头大患?
夏去春来,关于淮南的事我都一直憋在心底未和刘彻完全提起,但是他却早已准备了举措。
据韩嫣提及,主父偃上书说与刘彻,先朝的诸侯封地不过只有数百里,强弱之行容易控制。而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时间长了就形成骄奢**之举;若是势力强大了就各个联合从而以反抗长安。按照削割法,则众人谋反的心念会萌起,景帝时期的晁错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而今诸侯子弟或十数,适嗣代立,他们虽然名义上为诸侯骨肉,但却没有一点的地封,而仁孝之道不宣。如今陛下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来封侯。那么人人喜得所愿,皇上的恩德也实施了。但这个举措实则分割诸侯的王国,不用采取削藩它自己就能逐渐削弱了。
这个奇才主父偃,向刘彻提及的推恩之法,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
推恩令吸取了晁错削藩令引起七国之乱的教训,规定诸侯王除以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余诸子在原封国内封侯,新封侯国不再受王国管辖,直接由各郡来管理,地位相当于县。这使得诸侯王国名义上没有进行任何的削蕃,避免激起诸侯王武装反抗的可能。于是“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导致封国越分越小,势力大为削弱,从此“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十余里”。如此精明而一举两得的举措实在是妙不可言。
如若这样的法令传递到各个诸侯国,那么以淮南王那样深谋老沉的人怎不会察觉?长安是否已察觉他的不臣之心,那么他的动作势必会减缓。对于刘彻方面来说,颁布了这样一道举措既可以稍微的沉下心来面对匈奴还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各个诸侯王稍微的安静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日子终日躺在床榻之上,琢磨着朝中的事情,却没什么胃口再吃东西。玉勒每日布膳之后我都让她撤下了,那些泛着油光的菜肴,我实在是没有胃口。整个人也越发的苍白无力,已瘦得不成样。
正沉闷着,只是殿门吱呀之声,被推开了。一个急冲冲的脚步声在前殿响起,我看到玉勒匆匆忙忙的身影,脸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朝我嚷嚷着说道,“娘娘,娘娘,好消息!”
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在我的面前毛毛躁躁也不知道收敛。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说道,“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娘娘,奴婢听说关内侯凯旋回朝了!”
我惊觉的睁大了眼睛,连忙掀开被褥说道,“什么,关内侯,卫青平安归来了么?”
“是,娘娘。关内侯不仅仅平安回来了而且还打了胜仗,陛下满心欢喜,此刻正在宣室殿与关内侯细谈呢!”她扶起我,带着笑意。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青儿果然是没有辜负陛下的一片厚望……”
“是啊,娘娘。关内侯屡战屡胜,简直是军中奇才!这朝中的人无不心悦诚服,**之中对娘娘也是无不赞扬的。”她满脸的欣喜之色,我也忍不住笑。
今日真是一个好日子,我连忙起身下了床榻,对玉勒说道,“快,我要去宣室,看看卫青。”说罢,取下罩在外面的薄纱披在肩上。
“娘娘,小心啊。”
只是玉勒的话音刚刚落下,却感觉自己的下腹一阵的绞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暖流涌出,我瞬间止住步伐,玉勒楞了一会儿,连忙惊声来到我身边,将我扶到榻上,素色的布裙之下已经沾满了血水,我已疼得难以启口。
她跌跌撞撞的奔出殿内,看着她的背影,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越发的迷糊,只是下体的疼痛我无法负荷。手指甲已经完全的陷入皮肉之中,脑子一片眩晕,我紧咬着下唇,一旁的侍女慌慌张张的端着热水进殿,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暗。
恍惚之间,一个个白色的人影在我的眼前晃动,再次醒来殿内已是闹腾腾的一片。一旁接生的嬷嬷忙的满头大汗,我抓着床褥溢满的泪水从眼眶之中缓缓的流出。垂下眼帘,一大片鲜红的血色染满了下面的床褥,内殿的血腥味让我难受。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嬷嬷的声音,“娘娘,快了,快了!您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好了。”
牙齿颤颤发抖,眼角的余光掠过殿门,却还是一片空无。我看到玉勒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想对她笑,但是扯了扯嘴角却动弹不得。下腹刀绞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我努力的屏住呼吸,横心一沉,手紧握成拳,只是一阵撕裂的感觉袭击着我的神经。
“娘娘…您再用力些啊。”这个声音那么的飘渺虚无,眼泪已经再也止不住,断了线似地顺着眼角流下,浸湿了下面的软枕。
我的嗓子沙哑,一阵软软的呻吟之声逐渐的发出,滑落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那接生嬷嬷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精神也瞬间的被唤醒。
她笑着大呼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产下了一位小皇子!”遂用明黄色的软絮绵薄裹住孩子,在一旁洗浴。
听到孩子如此健康而响亮的啼哭之声,心里又开心又激动。洗浴之后,那嬷嬷赶紧将孩子放在长榻躺在我身侧,挣扎着要起身,无奈于身上力气尽失。玉勒见状连忙扶着我靠在软榻上,待侍女处理干净之后,殿内陷入一片安静。
看着怀里的孩子,是个男孩,他敦厚的模样让我想起刘彻,似乎还有些微微发皱的小脸上泛着微红,我用手指仔细的摩挲着他的小模样,淡淡的眉毛,小小的鼻子,还有光洁平整的前额,紧闭着眼睛还是有些颤抖着呜咽着。
我轻吻着他的小手,舍不得让他离开我的身边,玉勒也陪着我在一边,“娘娘,您刚刚生产,身子还弱着,赶快躺下吧。”
话音刚刚落下,内殿紧闭的大门猛然被推开,我回头看到刘彻焦急的目光,他仔细的盯着我的脸庞,凝视了许久才迈步来到榻前,我看着他焦虑的样子竟然止不住,让泪水溢出了眼眶。他伸手拂去了我的泪,将我紧搂进怀里,“挽吟…委屈你了。”
我胡乱的擦干泪水,笑着说道,“臣妾为陛下诞育孩子都是心甘情愿的,何来委屈之说?你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他接过我手里的孩子,襁褓之中,孩子正睡得安稳。刘彻看着他的小模样,轻声呢喃道,“眉眼之间,我却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陛下,孩子还没有取名儿呢,请陛下赐个名字吧。”我轻笑一声说道。
刘彻眼底里闪过一丝亮色,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庞,又深情的凝视着我,将我倚在肩上,喃喃出声,“既然是个皇儿,那就容我细细想想。取什么字才好呢?”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沉吟了一会儿,惊声说道,“刘据,证据的‘据’,你以为如何?”
我倚靠在他坚实的肩上,轻轻点头。
他浅吟着说,“刘据,据…他就是我爱你的证据!明白吗?”他微微侧过脸,冰凉而柔软的双唇,浅吻着我的唇角,那一刻我不禁潸然泪下。
今生今世,只怕陷入你的温存之中难以自拔,时间越久却觉得我们之间越发的疏离。刘彻,你应该明白,我不能承受你再一次的背叛,真的一点都不能,屏幽伤透了我的心,断了我的念,恐怕再也难以恢复了。若得你此生不渝宠爱,也不辜负我日日的如履薄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