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气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消散,只是后院之中的蔷薇花开依旧,这仿佛是一场迟来的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棂之上,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不知不觉中,中秋佳节竟然靠近,青儿已经出征许久,虽然前线会传来战报,但是此战打的持久。
纱窗能透过丝丝的雨水,我站在窗前透过雨帘看向后院。只是盼望着,中秋月圆夜千万不要下雨才是,这绵绵的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到了尽头。
“娘娘,太后派人传话来了,让娘娘前往长乐宫一趟。”玉勒在我身后说。
我料想一定因为中秋节的事情,随她一同前往长乐宫。外面的雨也不算太大,地上已经被完全的打湿,经过花园之时层层迭迭的绿叶上面沾染着雨珠。我小心的提着裙边,走得有些急。长乐宫前殿的殿门是大大的敞开着的,守立在殿外的宫娥都翩跹下跪,我让玉勒将伞放在殿外之后才缓步入殿。
只是殿上并未有人影,一个侍女从内殿匆匆忙忙的出来见到我禀报说,“太后娘娘在内殿等候您。”
狐疑着悄然进殿,只是里面黑色的纱帐微微敞着,我模模糊糊的看到轻靠在榻上的人影。那正是太后王氏,靠近之后,她的面容苍白整个人无力的斜靠着,形容枯槁。暗淡无光的眼眸幽幽的看着我,尽显沧桑的银发夹杂在黑发之中,此刻皇太后仪态早已没有了。
“皇后,过来哀家这里…”她对我招手。
我上前,她努力的伸手拉着我,“母后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瘦弱成这样了?难道没有请御医来瞧瞧吗?”我反握着她枯瘦的手指。
“瞧过了,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毛病。”她挥开侍女手中的药碗,看着我继续开口说道,“眼看中秋临近,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点头承允她,“儿臣想中秋月圆若是无雨,便在雀凰阁设宴,赏月。不知母后有什么吩咐?”
“哀家也是这个想法…”她拍了拍我的手。
殿外的连绵不绝的雨丝飘洒下来,她似乎是想挣扎着下榻,我忙将那黑色的纱帐挽起,搀扶着她下榻。内殿之内的空气里弥漫的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混杂着仙鹤里的一阵升起的袅袅烟雾,心情莫名的沉重起来。她走路似乎都已经不稳,侍女拿起团纹披肩覆上双肩。但还止不住的咳嗽,颤抖着从袖里拿出丝绢,掩着嘴,后背剧烈的颤抖着,我轻拍着她嶙峋的背骨。只是不经意之间,看到那白色的丝绢上鲜艳而突兀的红血,刺眼夺目。
“母后…出血了!来人,快来人,去把御医叫过来!”我大声的喝道。
她将丝绢交到侍女的手里,摇了摇头,“早前已经是这样了,恐怕,哀家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陪哀家说说话。”
颤颤巍巍的来到殿门之前,看着殿外一片风景独好,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未央宫之间那片凄凄冷冷的花草,还有凋零的草木在整个烟雨蒙蒙之中若隐若现。固执的来到殿外,点点冰凉的雨丝洒落在身侧,我看着她越发迷蒙的眼睛,竟觉得此刻她已经是弥留之际。
“母后,您快进殿去吧,外面风大雨大,您还咳嗽着。”我劝慰着说道。
她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只是仰头看着天际,苍凉的笑声,“风雨?哀家什么风雨没有见过?若是这一点小雨都怕了,如何能坐上了这皇太后的位置?皇后深处宫中,还不明白吗?”
我暗自的垂下眼帘,不明白亦是明白,“儿臣不如母后,顿悟得太迟。儿臣的心里只是想着陛下,如何能让陛下宽心,让母后安心。”
她回头注视着我,突然露出了笑容,“哀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陪在陛下身侧最好不过了。你要记住,女人,靠的不仅仅是一副倾城的美貌,还有一颗明朗而聪慧的心。你对陛下体贴入微,对整个朝廷局势拿捏准确,处理**之事也是井井有条,哀家信你。”
她的话让我惶恐不安,今日这么夸赞,留下的却是一地的伤悲。
是夜,我再次在后院之中收到凝陌来自淮南的急报,锦帛上还是短短的几个字,“欲联衡山王反之”。我将锦帛收纳进自己的怀里,这才让月暮熄灭了灯火。
翻来覆去的躺在宽塌之上,衡山王刘赐是淮南王刘安的的兄弟,是淮南厉王刘长的儿子。他们兄弟之间虽有间隙,但此刻却能连手消除了从前的嫌隙,并且还约定共同拟定谋反计谋,真是一个我意料之外的结果。刘安果然不会势单力薄的进行谋反,我暗自的笑着,不知道朝中是否有人与刘安结盟呢?
迷迷糊糊的睡去,我的睡眠一向浅显,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刘彻。
翌日中午时分,我想着刘彻此刻也能在宣室内歇息吧。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在月暮的陪伴之下来到宣室殿前。果然见到了春陀的身影,他见到一脸的笑意微微发胖的身子弓着,“皇后娘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的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张锦帛,沉声道,“公公还在当值么?这正是中午休息时分。”
“娘娘严重了,奴才伺候着陛下伺候惯了,也不能闲着。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儿么?”他陪笑着继续问我。
我晃了晃手里的锦帛,目光严肃的看着春陀,“公公能否通报一下?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予陛下。”
他紧缩着眉,看了看我手里锦帛,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殿,我料想着刘彻一定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才会让他如此的为难。转念一想,他难得歇息片刻,我也不急着这会儿去打扰他,于是对春陀说道,“既然不方便,那我另外寻个时候来,春公公好些照料着陛下才是。”
“这是奴才的本分,皇后娘娘放心吧。”他微笑着颔首。
我正转过身,却见到韩嫣匆匆忙忙的身影,正朝着宣室殿里奔来。脸上带着惊喜,激动,见到我大呼道,“娘娘怎么在此?”
“我过来看看陛下,有个东西想交到陛下的手里。韩大人这么急,所谓何事?”我疑惑的问。
他喘着粗气,惊喜的对我说,“张骞,张骞回来了!”
我的身子一怔,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游离之中,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张骞,张骞?出使西域的张骞么?”
他使劲儿的点头,对春陀大呼道,“春公公,快,快进殿禀报陛下,张骞,张骞回来了,快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前,我转身看着庄严威武层层迭迭的华盖,脸上禁不住露出的笑容。张骞,总算是回来了,时隔整整的十三年,他还是归来了。想必刘彻此刻是高兴的,我收好了手里的锦帛,也不忍心坏了他的兴致。对月暮说道,“回去吧,陛下今晚若是来了,再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