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次进府,不知道带了几车几船的东西,听说大多是贾敏的嫁妆,还有林如海的一些珍藏,府中之人各色反应,只有宝钗安之若素。她听说贾琏带了一封林如海的绝笔,贾母看了之后很是大哭了一场,而后却又闭口不提,颇有几分值得玩味。
宝钗如果没有猜错,林如海这封信就是为了黛玉的终身,然而贾元春现如今已然是贵妃了,二太太的那点算计哪里逃得过贾母的眼睛,老太太恐怕是知道自己力不从心了。
宝钗叹了口气,即使是贾母,又有多少事不能顺心如意。
“姐姐何故叹气?”
宝玉进来的没声没息的,把宝钗吓了一跳。
“你怎么到过来了,我听说二老爷已经吩咐了让你去学里读书了?”
“正是,只不过老祖宗心疼我这几个月劳碌,让我在家里多休息两天。我是特意过来谢姐姐的,前日不得便,怠慢了姐姐。”
宝钗笑道,“这话是从哪儿说起,我有什么当你一谢的。”
“若不是姐姐提点,我也想不到应该陪着妹妹回去,这一趟,不知道长了多少见识!”
贾宝玉面带郁色,想来是看了一些不好的嘴脸,宝钗也不细问,说多只怕又成了国贼禄蠹之流了。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好的,如果再加上贾母的有心,自己的无意,那桩心头大事,不见得就那么棘手。
“不管怎样,你们都好好的回来了,老太太,太太们也就都放心了。”
宝钗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儿,宝玉现如今也明白了许多,知道她的立场有些话并不是那么好说,但觉她苦心孤诣为了他们二人着想,心中愈加敬重了几分。正说着,黛玉也进来了,却不曾因为宝玉在这儿就露出酸意。
陪着黛玉一起来的是个眼生的妇人,宝钗听说过她,是黛玉从姑苏带过来的,原来贾敏的陪嫁丫头。贾敏的丫头大都在姑苏安家落户,却有一位早早的守了寡,一直在帮衬着照管家事,黛玉这次回府,把她也带了过来,就是眼前这位冯氏了。宝钗冷眼瞧着,倒是比那王嬷嬷雪雁之流中用的多。
“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吗?”
宝玉见了她,急忙的站了起来,亲手接过斗篷,让她到里面坐。这样的一双小儿女,这般真情实意,宝钗如果再年轻个几岁,恐怕都要动心的。
“他说的很是,你确实不该往这边跑,身子本来就弱,哪里经得起风!”
“刚开了箱子取了给姐妹们带来的礼物,就只有姐姐不在,我想若是让丫鬟来请,就失了诚意了,所以不管怎么说也得亲自过来。”
“今儿我还听丫头们说你那边闹腾了一上午,早知道有好东西分,我早就过去了。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家里千头万绪多少事儿,哪里是走得开的。”
“我自然是知道姐姐的。”黛玉柔柔的说道,“这卷《寒窗幽记》是前朝的孤本,我特意给姐姐带过来的。”
这份礼物可是不轻,但是宝钗也深知黛玉的脾气,因此也并不曾假意的推诿。“这可是难得,姐姐我就收下了,多谢妹妹。”
“这还是我找出来的呢,知道姐姐一定会喜欢。”贾宝玉马上想到这书是打哪儿找出来的,深悔失言。
宝钗甚明其意,赶紧把话题岔开。黛玉已经哭了好几个月了,现在也渐渐看开,知道二人好意,也不会不领这番好情。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倒也算是融洽,没一会儿莺儿进来传话,薛母留他兄妹二人吃饭。
“姨太太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跟林妹妹还得过去请安。”
“太太刚从二太太那边回来,特意吩咐了让二爷和林姑娘好好在这儿说话,等会儿饭就摆在这边,不用你们再挪动。”
黛玉听了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坚持要过去给薛母请安,宝钗也只好陪着,毕竟,做晚辈的太托大了,对他们自己不好。况且,也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张嘴闲着没事儿做,就等着嚼蛆呢!
薛母见了黛玉,心肝肉啊疼得什么似得,这个唱词儿,宝钗怎么听怎么觉得跟二太太几乎一模一样。感情儿这东西,还是王家祖传的!
就在这边唱的热闹的时候,贾府又有了一场大热闹。省亲的旨意已经传了出来,贾府自然是不甘人后。宝玉有几分兴头,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宝钗也懒得跟他讲什么冷酒热酒的,只管让他喝去。
宝钗心里想着,那边量土地盖园子,正该是她告辞离去的时候。英莲见她的神情不由的微露笑意,她自然是知道宝钗打的什么主意。
这一次,薛母果然措手不及,贾母十分惋惜的给她们设宴践行。薛母彻底没了咒念,宝钗的话虽然说的含含糊糊,但是她也不能真的留下。
这个死丫头!
然而生气也是无济于事的,宝钗根本就不看她的脸色,在贾母哪儿领了宴,回到梨香院就指挥着丫头婆子们开始装车,薛蟠听了信儿,乐不可支。谁不知道自己家里舒坦!
宝钗走之前,黛玉巴巴地赶过来送,宝玉却是没见。宝钗并不觉得宝玉一定会来送她,只不过觉得他没跟黛玉一起十分奇怪罢了。
“今儿外边传了信儿,说是小秦相公不中用了。”
“小秦相公?”宝钗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东府小蓉大奶奶的弟弟,跟宝玉一起读了几日的书,前几日他父亲也没了,谁料想他也成了那样。”
宝钗终于想起来,可不是有这么一位小秦相公。为了是不是让他陪着宝玉读书,二太太可是没少纠结,然而王熙凤哄得贾母高兴,分分钟就定了下来,二太太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去,只不过众人都很清楚,其本质并不在于秦钟到底如何,而是这个“伴读”并不是她亲自选的。现在人不行了,想来二太太也是可以松口气了,毕竟以后没有人引着宝玉不走正路了。然而,宝钗却很清楚,他跟宝玉的关系并不寻常,恐怕宝玉要难受些日子了。
没想到秦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竟然连丧三口,黛玉很是唏嘘,然宝钗却没什么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太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