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老爷回府后,听说儿子回来了,便命人去唤到书房来,。
虽然林家的事情,他已在书信里了解了一多半,不过总是要再细细问问清楚的。
五少爷有六夫人的保证,心下放心了好些,也不惧怕,将前因后果一一叙述一番。六老爷听得高兴,称赞了几句,还赏了一套文房四宝。
这些暂且不细表,单说齐悦瓷得到消息后,暗暗琢磨起来。
六夫人想夺回当家权,任是个糊涂的都能料得到,而眼下齐悦瓷要做的,不过是让六夫人没有机会开口而已。
深秋一到,天气越发凉了,。那颗大桐树的叶子由青转黄,微风一吹,扑簌簌掉落好些,害得院里的丫鬟每日至少要洒扫两回。
这日早晨,看着弟弟去学堂了,齐悦瓷照旧去给六夫人请安。
恰逢留老爷休沐,昨晚歇在正房,这时候还没去前头。六夫人一心都在六老爷身上,没时间与她们表演其乐融融的叔侄关系,直接让丫鬟打发她们出去了。
齐悦瓷乐得不看她的脸色,径自去理事厅听管事媳妇们回话。
刚回了两三个,却见二门上的婆子来禀告,说是侯府那头打发了人来。
她忙命快请。打头的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清芬,另有两个粗使婆子。
“给表小姐请安。”清芬一见院里媳妇敛声屏息的架势,不由心下暗赞,不亏老夫人这般疼她,比比家中的小姐们,此刻不知在戏耍什么呢。
齐悦瓷早站了起来,行半礼笑道:“外祖母都好?特特遣了姐姐来。可是有事要教导?”
清芬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旁边浅碧推她椅子上去坐,她不敢。只得搬了个小杌子过来与她。她才坐了。
“表小姐取笑了。老太太差奴婢过来,一是前几天得了几匹颜色素雅的贡缎,想着极衬表小姐的人品。让奴婢送来。第二嘛……”她眉心一挑,拉长语调笑道。“初九这日,宫里安排去围场秋狩,老太太兴致好,要跟着去热闹热闹,请表小姐收拾一下,到时跟老太太一同去。”
原来,每年秋季。上头都有秋狩的习俗。除了圣上领着皇子王爷们,品级高些的武将也会一同去,文官去几个得圣上器重的。沈家是年年在秋狩队伍里的。
往年,一般安排在九月中旬或下旬,。今年也不知为何,拖到了十月份,而且听说太后娘娘近几日甚是喜欢,传了懿旨让有资格的世家愿意的女眷跟着一起去,不必拘礼。
这却是闻所未闻的恩宠。
太后开恩,谁不去奉承着她高兴,只要轮得上的人家都携了女眷。左右是内务府忙一些。安置起来费些功夫而已,倒不是什么大事。
齐家是文官,而六老爷并不是那么得圣意,自然不在名单里头。
这事。齐悦瓷之前便知了,却没料到老夫人要去,而且指名要自己同去。她心下微有些诧异,一时猜不透老夫人的用意,怀疑她可能是要多介绍几个贵族女子与自己结识,忙一口应下了。
不论老夫人何意,她作为晚辈,长辈亲自发话,自是不能推却的。
只是……这秋狩的围场,离京城尚有些路程。一路上来去,加上两日狩猎,怕是要耽搁三天时间——家里,该交给谁呢?
万不能把机会送到六夫人眼皮子底下去。
她蹙眉沉思起来,直到浅碧连唤了她两声,方反应过来。
纤长的素指点了点自己额角,婉转笑道:“瞧我,竟是高兴坏了,怠慢了清芬姐姐。”
“表小姐太抬举我了。既这样,我就先回去给老太太回话了,是日一早,府里会叫车来接,不需小姐费一点心……”
送走清芬,齐悦瓷略把手上的事一理,一个人坐着发了半日呆。
后来,到底把家事请托给高氏,让她每日上午过来帮着照看一下。高氏欲要不肯,耐不住她一再相求,只得应了。左右只有三四天功夫,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或许是天意助她,这几日,齐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让六夫人无心来夺当家权,。
也不知为甚,那日下朝后,六老爷照旧准备回衙门,不料有内侍宣他去御书房回话。于六老爷而言,这是极难得的荣耀,但他心里很是惴惴不安。
能被圣上宣去御书房的,至少也是六部尚书,自己一个小小侍郎,几时在圣上跟前得过这么大的脸面?别……不是好事吧。
结果,的确被六老爷不幸猜中了。
圣上劈头训了他几句,虽未点明是为何,但话里话外无非是要他管教好子侄,若有为非作歹之事,决不轻饶。
六老爷被骂得一头雾水,哭丧着脸出来。后来下血本向送他的内监打听了,才知竟是外头有人冒充是他侄儿,做些不轻不重不光彩的事儿。
这一听,那还了得,当即把个六老爷吓得半死。
圣上不曾责罚他,可能事情闹得并不大,但却不知怎生会传到了宫里去,回头定要好生查探一番,看谁那般大胆。
话说到了初九这日,齐悦瓷稍稍打扮了一番,坐上沈家派来的马车。
沈老夫人此去,并未带太多媳妇孙女,只带了三夫人和沈玉菲、齐悦瓷几个。
天家出行,场面之浩大不可尽诉。
齐悦瓷坐在车里,对外边的事知之甚少,只与丫鬟们说笑。倒是几个小丫头激动不已,毕竟秋狩素来是男子们的事,能跟着一瞻帝王威仪,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晴云偷偷揭起车窗一角,目不转睛盯着外面,口里赞道:“光是马车,都能排上几里地吧?”
“那还用说,”画枕依然端庄地坐着,笑道:“圣上出行,宫里就得出动数千人,。其余世家加起来不下三十家……前头的圣驾已经出了城,后头的还在路边等呢。”
齐悦瓷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亦是笑道:“我听说,此番秋狩,竟比往年声势还大。许多以前没资格去的武将,今年俱是得了额外的恩宠。”
“可不是,到底是皇恩浩荡啊。”大家感叹一番。
围场离京城约有五十里地,只半日功夫便能到了。中间,路过郊外一座行宫时,圣上降旨,就地歇息半个时辰。行宫甚大,但这么多人自然容不下,能跟着进行宫的只有几家王侯府邸。
老夫人嫌麻烦,没有下车,只在车上打盹。
沈玉菲却是个好动的性子,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早不耐烦了,嚷着浑身酸疼,定要下车走动走动,疏散筋骨。
沈三夫人劝不住她,只得让她下车,叫了妈妈丫鬟紧紧跟着,只在马车附近,不许去得远了。如此,还给她戴上了帷帽,以免不防备被外男看见。
这时候对女子的习俗,仍是极其严格的。即使亲戚家的子弟,寻常也不能见的,除非是长辈领着或者意外;不过,若果然不小心见了,倒不至于非要逼着如何如何。
所以,当初齐悦瓷与英国公在瑞庄偶遇,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因此嫁给他。
沈玉菲得了赦令,欢天喜地跳下马车,来寻齐悦瓷。
她也没等丫鬟动手,蹬上板凳,一把撩起车帘,冲里边笑道:“悦姐姐,快下来玩啊。”帷帽前面的轻纱被她揭到了两侧。
她身上穿着肉粉色小袄,蜜和色折枝牡丹花刺绣的褙子,下边一条玫瑰紫的百褶裙,衬着她少女娇嫩的肌肤,端得甜美可人,。
“这大路上,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好看……”齐悦瓷顾虑到安全性,不是很上心。
“姐姐不知道,我娘说,这行宫建在落英山脚下,山上山下种满了枫树。当年,太后娘娘年轻的时候,都曾赞过好一个落英山……现在正是十月,是赏枫的好时节,咱们能来这里,难道不是天意!
姐姐不信,只管下来一瞧,单是路边,就种了数排红枫……”她一面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枫树林,一面前倾身子,用力拉扯着齐悦瓷的衣袖。
齐悦瓷情知她被大家娇宠惯了,性子跳脱,既然决定了谁的话都不听的。只得苦笑着被她拉下马车,正色道:“只一样,你得听我的……咱们只在咱们家马车所在的地方走走,万不可再到别的地方去。”
“自然听姐姐的。”沈玉菲看她应了,有什么不肯的,立时就要拉着她往路边走。
“表小姐好歹等我们小姐把帷帽戴上,”画枕后一步下车,焦急地拦道,“这里虽没什么外人走动,也不能大意了。”
她说着,凑到齐悦瓷身前来,踮着脚尖给她戴上一顶藕荷色的帷帽。
伺候的侍卫小厮们,一看有小姐下来,早是背过身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沈玉菲立在一旁,故作叹息道:“我若是男儿,该有多好,纵马扬鞭,驰骋射猎,何必戴这么个劳什子的破玩意……”
她一语未完,不知何处冒出男子爽朗的笑声:“表妹,你这抱怨,我从小听了上百遍,耳朵都起茧子了。”
车后忽地闪出一个身形修长、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穿着宝蓝色的锦衣,束着紫金冠。(未完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