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粘粘的有些难受,安如风抬掌一看,这才想起掌心被自己抓破了。瞧着院外清风舒爽,除了两三个下人外,居然没有什么人。心中好笑,这些人怕是都被屋内的热闹给吸引过去了。
来到湖边,随手掏出手绢儿清理着手掌。自己也是笨,生气就生气,何苦虐待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本就无亲无故,再不懂自我照顾,也算是蠢到家了。
嘴边挂着冷笑,这些个男人,一个个自大自负得很,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心中一酸,又不禁叹了口气。在前世,她便是因为领导的龌龊心思寸步难行,最终一个巴掌才打消心中的绮念。现在,被掌控得连翻身都跟掐了脖子似的困难。女人的力量真是弱啊!小人物的心思,推不动地球的自转,于是也就容易被忽略了。
不过,安如风拧干绢帕上的水,没被面纱蒙住的眼里全是坚定。阴沟里也能翻得了船,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走吧!”黄药师的声音里带了丝掩不住的愤怒,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安如风站起身,点点头。黄蓉因为郭靖的事情又跟他闹翻了,记得那个任性的女孩子往水里一跳便没了影子。九阴真经下半部塞到郭靖的怀里,结果黄药师没能找到。他顺便给梅超风拍了三根附骨针,外加气得江南七怪差点控制不住脾气跟他决斗和认回了陆乘风这个徒弟。
“我们回桃花岛去。”
听得黄药师突然开口说行踪,安如风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手怎么了?”刚刚动手时,他才发觉手中沾了些血迹。
安如风眨了眨眼睛,彻底给弄迷糊了,三句话,一句比一句跳跃得快。想了想,还是回答最后一句:“不小心抓破了!”
“废话!”黄药师瞪了她一眼,已经取下人皮面具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知道是废话还要骂出来,安如风也很无语。干脆懒得理他,只是默默地跟着走。本来心中就有怨气,哪里愿意再跟他多说。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一路转行向东,到了舟山后,雇了一艘海船。瞧得黄药师一副不愿开口的倨傲模样,安如风只能自告奋勇地雇船说要去虾峙岛。出了海之后,直接拿着匕首逼着舟子向北往桃花岛去。跟他们多说无宜,个个都认为桃花岛主杀人不眨眼,最爱挖人心肝肺肠。还不如动蛮来得快。前次出岛时,安如风便知道这些人对桃花岛畏如地狱,提都不敢提。她无聊之下,还试探了几次,笑得前俯后仰,只说老李果然是商业奇才。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船将近岛,海风中便已经夹杂着扑鼻花香。两人一路无言,安如风固然不开口,黄药师竟然也不说话。此时离岛颇近,安如风虽然是被抓回来的,心中却也起了喜悦。“岛中景致果然奇佳。整天身在其中,倒不如远观悦目。”
原本说这话时,黄药师在舟尾。安如风语音刚落,却听得他冷哼一声,竟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只是声音中的讥讽味道甚是浓重。安如风一哂,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别有心思。心情好时,看山是山;心情不好是,看水便不是水了。自己一时感慨,却让他想起了自己私离桃花岛之事。心道闭口不言总行了吧。
离岸还有十多米,黄药师也不等着船靠岸,直接抓着安如风便跃了上去。只听“当”地一声,他扔下了一锭整银作为酬劳。安如风乐得轻松,好在这次黄药师只抓着她的胳膊,没牵手也没抓后背当木桶,她自是懒得动弹。
“做饭去!”刚一落地,便听到黄药师的吩咐。刚落地的安如风差点腿软,怒瞪着黄药师,这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回来,原来是嫌少了一个煮饭婆。
黄药师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海风吹拂下,看到他鬓边的白发又添了少许,安如风心中一软,算了,自己也不是没做过,就当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也成。
给自己一个理由,做起事情来便是轻快多了。等到她把两菜一汤端到桌上去时,却没发现黄药师的影子。想了想,做都做到这样一步,还不如大方些,去唤他来吃饭。轻敲书房门,听得他在里面说了声:“进来!”
安如风轻巧地推开门,见黄药师坐在桌前,摊开着那本残经,轻揉着太阳穴。
“饭已备好!”看到他那副头疼的模样,安如风放软了语气。那两个徒弟真是要不得,私奔便私奔,还顺手牵羊。可黄药师竟然忍住这么多年的煎熬,没杀梅超风,也真是心软了。
“嗯!”随口应了声,黄药师小心地把残经收拾好,放在专用的木匣中。
转身,却瞧到安如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一怔,突然上下打量了安如风的衣服一眼,欲言又止。
安如风自然是知道他想问自己为何不穿白衣了。心中冷笑,脸上却越发笑得温柔。不意外地看到黄药师总是露出的那副有些迷茫的神色。
待到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接近温柔时,缓缓开口,“岛主,饭菜快凉了。”一句话刚说出口,便看到黄药师面沉似水,眼睛也恢复了清锐。
一顿饭,自是吃得没声音。只是黄药师郁闷,安如风可是欢快得一直唇带笑意。偶尔抬头,却看到黄药师的眼神柔和,神色中竟然有一丝无奈。安如风莫名其妙,赶紧收敛神情,做人不能太招摇了,要懂得见好就好。
夜里,安如风到书房借了有关毒物与暗器的书,正准备回竹林。听得还未睡的黄药师说:“你以后便在主屋休息。”
安如风顿了顿,没回头地答道:“在那里呆了十多年,突然换地方,我有些不太习惯。”谁要到主屋来,回头就算睡不着外出走走,都说不准会遇上你。还不如一个人在幽静的竹林中轻松自在。
半晌没听到声音,安如风以为他没反对。正准备走时,却听到他的声音凉飕飕地传来:“安如风,你可以再试着挑战我的耐性。”
嘴角抽了抽,安如风恨恨地抓紧手上的书。除了威胁,你还有什么本事。好,由你。谁叫形势比人强。“我知道了。”挤出这四个字,安如风多抽几本药书出来,狂怒地转身就走,连招呼也没打。
主屋房间并不多,除了黄药师和黄蓉的房间外,只有一两间客房。安如风选了离黄药师最远的那间,把手中几本书全扔在了圆桌上。大口喘了几声,这是什么意思?怕自己又跑了,所以看得紧一些。是她之前故意挑战他的权威,所以才想这个法子整她吗?
这里四季开着荷花,与清冷的竹林相比,多了蛙鸣,也多了份热闹。“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黄药师向来欣赏辛弃疾,自然对他诗里的境界向往。只是安如风心头火起,只觉得蛙唱烦心无比。点亮了烛光,便开始研究身上的附骨针。
这些时日,她多次测量脉象,却怎么也观察不到中毒的迹象。可当时后颈的刺痛虽然微弱却很明显,她所有的医术都是黄药师教的,哪里敢怀疑他的下毒手法。只好从他日常所籍里找些线索。
这一看,直到东方天明,才发觉自己竟然整晚没休歇。缓缓地活动着身子,脖子也僵得差不多了。她吹熄蜡烛,随便洗漱一下,便往积翠亭去。出去几个月,虽然身体的时间差有些紊乱了,可在熟悉的地方,她还是扭不过习惯。
一个时辰的练习时间很快便过去。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水,安如风转身便往竹林去,很久没替小南的墓除草了。转身,却看到黄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稍远处。挺拔的身影,孤单又落寞。青色的衣衫在已经大亮的天光下,透出淡淡的孤寂。
安如风无良地笑了笑,微一欠身,掉头就走。要说落寞,该是她才对。身在异乡,又不自由。反正黄药师心智强大,无所不能,也无需别人的安慰。一次会错意还不够吗?自作多情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小南的墓果然杂草丛生。桃花岛气候适宜,草儿的生命力向来顽强,于是更疯长得厉害。她打了桶水,带着布帕,想帮墓碑清理一下。以往,她时常来,墓碑总是干净得很。这次隔了些时日,字里都积了灰。
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后,安如风又继续清除了杂草。有些话,不好说,不想说,或是不愿说,她总是会在这里倾诉。“小南,你在那里可以看得到我的家乡吗?我想家了。”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她一根根地把草儿从土里扯出来,扔在一旁。动作重复又枯燥,可她却做得很认真。毕竟除了认真,她也没别的事好做了。桃花岛总是这么安静,少了黄蓉,这里更是清冷得很。满眼的青翠,满耳的虫鸣,欢快的鸟儿在蓝天中盘旋展翅,勃勃的生机亘古不变,人间烟火在这里淡薄得几乎不存在。以前,她求知欲旺盛,也没觉得什么。现在,心境不同了,竟会特意找些事情来填充空虚的生活。
“你还待着做什么?该去备饭了!”冷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来,居然含了丝怒气。
突然听到黄药师的声音,安如风一怔。这里,他从来不会来的。实在不忿他的语气,起身拍拍浮灰,安如风不由地回了一句:“也真是累了岛主,辛苦地下针,并带着如风一路赶回桃花岛,原来竟是缺了个下人。”
回首一笑,不意外地看到黄药师又板起了脸。她无谓地说:“看来哑仆这些时日厨艺大降,令岛主不适了。”安如风觉得,自己竟然对激怒黄药师非常有兴趣。真的很想知道,他会不会再拍自己一根针呢?扬起挑衅的笑容,她笑得灿烂。果然有些时候,撕破了脸会更好相处些。无谓去做些违背心意的事情,由着自己本性来,活得会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