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的话,西毒北丐均是不信,即使相信,也要激得他带自己前去看。黄药师也不打话,手一指,当先领路,他足下加劲,登时如飞般穿入竹林。洪七公左手携着郭靖,右手携着黄蓉,欧阳锋也拉着侄儿手臂,也跟了上去。
只留安如风一人站在原地。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准备转身。却见人影一晃,一袭青衣就立在眼前。黄药师居然回来了。略略抬眉,安如风有些奇怪,这人不是领路去了吗?
黄药师环手一带,安如风便跟着他在竹林里飞跃了起来。两人衣袂飘飞,黄药师居然把她半搂在怀中。安如风有些不自在,刚一挣扎,却被他环得更紧。“你也一起去。”清冷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离得太近,安如风的脸都有些泛红。
有意想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却又不好意思回头。两人挨得太近了,安如风一个劲地警告自己,人家心中只有亡妻,你不要再发花痴了。可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竹香混着一缕药味却还是让她心动不已。
还好心中的纠结片刻就结束了,很快他们便到了周伯通住的清音洞外。黄蓉已经带着大家先到这里,安如风一落地,便前行两步,离开黄药师的身边。暗暗地舒了口气,只觉要命。这个男人魅力太大了,随随便便都能勾死人。自己太不争气了,无论他做过什么,只要稍微暧昧一些,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连脸上的温度都无法控制。想到刚刚那种被搂入怀中的感受,安如风竟然觉得留恋不已。暗啐自己一口,花痴!
突然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原来欧阳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握在掌心。安如风不置可否,除了他的以外,四周的眼光还真是不少。一一分析下来,黄蓉是讨厌,西毒、北丐是奇怪,还有一个没反应过来的郭靖。突觉眼前青影一晃,黄药师向前走去时,居然有意无意地将安如风挡在身后,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安如风轻轻地透口气,成为焦点的感觉真不好!
远远便望见洞中无人,黄药师不由地低呼一声,身子便轻飘飘地纵起,犹似凭虚临空一般,几个起落,便已跃到了洞口。
安如风突然想到一事,张口便喊:“岛主,先别忙着进去!”这个周伯通向来喜欢恶作剧,上次便直接扔了一包米田共到她与黄蓉面前,吓得两人直接退散。这里的情节,她还记得,似乎老顽童造了几个陷阱,为的便是整治黄药师,出出被困十五年的怨气。
黄药师听得安如风的声音时,左足便已着地。突觉脚下一轻,踏到了空处。他猝遇变故,毫不惊慌,右足在空中虚踢一脚,身子已借势跃起,向外跃去。一团青衣在空冉冉飘起,毫无重量地落在安如风旁边。
“怎么了?”他沉声问。
安如风恨不得拍自己脑袋,多什么嘴嘛。“呃,上次我们前来时,老顽童便想了个恶心的法子整治我们。所以……”期期艾艾了半天,实在没办法解释,干脆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黄药师突然看了她一眼,眼里带上了笑意。“我知道了。”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硬。
安如风一怔,却听得旁边两声冷哼。转头一看,居然是黄蓉与欧阳克。黄蓉瞪了她一眼,便偏过头去。欧阳克的神情里也有些不悦。安如风牵了牵嘴角,勉强笑了笑,暗骂自己没事找事。
欧阳锋不屑地说:“药兄,周伯通即使有些雕虫小技,想来也不能将你如何。我实在奇怪,你当真困了这个老顽童十五年?”
黄药师不答,只是折了根树枝在地下试探虚实,东敲西打。却发现洞外一个孔洞里有泡粪便。洞口处一个小坑,再往里也有一个小坑。这老顽童虽然顽皮,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他奔到洞前时会陷入第一个洞孔,又料到他轻身功夫了得,第一孔陷他不得,定会向里纵跃,于是又在洞内挖第二孔;心中知道,以他对黄药师的了解,第二孔仍然奈他不得,便算准了他退跃出来之处,再孔第三孔。如果黄药师没被提醒,便真的会踩上这堆粪便。
看到地上的陷阱,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看来老顽童积怨颇深啊!黄药师走进洞内,四下一望,洞内除了几只瓦罐瓦碗,更无别物,洞壁上依稀写着几行字。黄药师凑上前去看,只见洞壁上用尖利之物刻着:“黄老邪,我给你打断双腿,在这里关了一十五年,本当也打断你的双腿,出口恶气。后来想想,饶了你算了。奉上大粪成堆,臭尿数罐,请啊请啊……”
在“请啊请啊”四字之下,粘着一张树叶,把下面的字盖没了。黄药师伸手欲揭,却又突然缩了回来。欧阳锋却是在旁边看到了,忍不住心急,干脆一把扯了下来。却见叶子上连着一根细线。黄药师一看,未转身便往洞外飘去。欧阳锋思想却慢了半拍,没料太多,只是随手一扯,猛听得头顶突然有响声,下意识便往左跃开。
只听到乒乒乓乓一阵响亮,两边山洞顶上同时掉下几只瓦罐,将欧阳锋满头满脑都淋满了臭尿。黄药师就算退得快,没淋到脑袋上,身上也被泼湿了一小半。
洪七公哈哈大笑,安如风也只觉得惨不忍睹。倒是欧阳克与黄蓉有些着急,查看二人无碍后,黄蓉立即飞奔回去,取了父亲衣服给他们换过。黄药师即使没有欧阳锋倒霉,却也气得够呛,他向来是爱干净之人,哪曾遭到如此恶搞。欧阳锋喜怒不形于色,却只笑了笑。
黄药师重入岩洞,上下左右仔细检视,发现再无机关,到那先前树叶遮没之处看时,见写着两行极细之字:“树叶决不可扯,上有臭尿淋下,千万千万,莫谓言之不预也。”黄药师又好气又好笑,猛然间想起,适才那罐尿液尚有微温,当下返身出洞,说道:“老顽童离去不久,咱们追他去。”语音刚落,黄药师便已经半携着安如风向东而去。
瞧得黄药师脸上木无表情,安如风却是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他若不是气急,此时怕是要去洗澡了吧。周伯通突然离开,肯定是知道自己可以胜得出黄药师了。习武之人知道有人突破,还不见猎心喜。老顽童乖乖地在桃花岛呆了十五年,一朝而出,黄药师怎会不想知道原因。
耳边听到黄药师突然也轻笑一声,安如风觉得奇怪,回眸望去。却见他低下头,几缕散落的发丝随风轻飘,虽然急奔,身姿却仍是清冷出尘。一个没注意,便瞧到他的眼睛。离得太近,连自己的影子都能在深幽黑亮的瞳孔中都能找到。心中一漾,却又立时回神。因为她瞧到自己居然娇羞妩媚,一副坠入情网的模样。赶紧转过头去,不再让自己继续发花痴。可心中的淡淡情意,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突然感觉黄药师的手紧了紧,安如风不适地动了动。听到黄药师冷哼一声,她也不乐意了。“岛主,我自己过去。”
黄药师半天没说话,安如风怒视而回。正准备继续顶两句,却瞧到黄药师的眼睛竟然盯着自己瞧。眸中的专注,看得她突然就慌了手脚。刚才想说什么,这会儿一句都不记得了。见她这副表情,黄药师没再继续,只是带着她向前掠去。安如风慌乱地转头看向前方,一时间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消了不少。
追不多时,果见周伯通在前缓步而行。黄药师足下发劲,却轻轻放下安如风,身子如箭离弦,倏忽间已追到他身后,伸手往他颈中抓下。周伯通向左一让,转过身来,叫道:“香喷喷的黄老邪啊!”黄药师这一抓快捷异常、威猛无伦,是他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之前被周伯通恶整,心下恼怒之极,也没留后劲。哪知周伯通只随随便便的一个侧身就避了开去,黄药师脸色一正,不再进击。
周伯通把自己的左手与右手用绳索缚在胸前,得意洋洋地看向他们。郭靖抢上几步,直说黄药师已经成了自己的岳父,大家是一家人,不用打了。周伯通歪七歪八地扯了一堆,什么黄药师不好相处,媳妇更是娶不得,不如远远地躲了起来。
正说着,他便看到了安如风。一晃身,便来到安如风面前。清风一扬,带来一丝竹香,黄药师也过来了,皱眉瞪着他。周伯通嘻嘻一笑:“你这个小姑娘,前几个月给我送了几次饭便又消失了。现在怎么又出来了?”
安如风一笑,“你若觉得好吃,回头我再做些好菜给你尝尝。”那是为了出岛,才利用的他。虽然黄药师与黄蓉或许已经想明白这点,但她可不愿意又把自己送到枪口上。
周伯通点点头,“你的手艺跟那个黄丫头可有得一拼。不过……”说着,他围着安如风转了转,“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眼熟呢?”
安如风心中一凛,知道他下面的话肯定不好听。正准备阻止,却看到黄药师居然一掌拍来,姿势清妙,体态飘逸。“周伯通,你为何突然离开?”
周伯通突然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像谁了!黄老邪,你不是说你老婆死了吗?为何这个小姑娘长得跟你老婆极像,居然比你女儿还神似几分。难不成,是你老婆投胎转世,舍不得你,又前来寻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开心,却像一把尖刃般狠狠地刺入安如风的心里。一阵悲苦袭来,只痛得安如风面如白纸。想平息心中的激动,却憋得眼里含了泪花,再一次被人点醒的感觉犹如刀割。就连老顽童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居然还一次又一次地脸红心跳,简直是没得救了。
黄药师怒斥一声:“周伯通,你胡说什么!”手掌翻飞,一时间四周都是掌影,虚实难辨的劲气如暴风骤雨般向周伯通压去。周伯通却不肯还手,只一个劲地避让,“黄老邪,你再出手,我也不能回,以免违了师兄的遗训!”
见他当真不肯还手,黄药师恼得气息不定,却也只能停手。看到安如风脸色惨白,神情中一丝几乎看不到的悔意乍现,随即又散了去。
欧阳克却轻悄地走到安如风面前,低语:“小安姑娘,是否身体不适。”
安如风怒瞪回去,“关你何事!”心情实在不好,也装不出笑脸了。
他却桃花眼里媚色横飞,“当然不关我什么事。只是生平见不得美人儿伤心,自是想来安慰姑娘几句。”原来她跟黄药师之间竟然还有这般牵扯。这样说来,她之前话中有话,怕是想离岛吧。可她一直避自己如蛇蝎,怎么会突然跟自己通气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原因?
安如风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公子有空关心我,倒不如关心自己。凭你这般风流的性子,迟早会在女人身上吃大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在下也算死得其所了。”欧阳克毫不在意。
安如风眨去眼里的泪光,恢复了平静。“那便恭祝公子,迟早能达成心愿。”之后无论欧阳克再说什么,只是不理。
那边,周伯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上下经书以内力压成碎片,随海风四处飘舞。黄药师十五年来,只为了凑得真经祭奠亡妻,此时眼见经书出现,却瞬间毁去。只觉得怒火上冲,飞步上前又与周伯通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