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便遇上了余四嫂。她见着安如风,亲热地迎了上来。“姑娘,这是歇下来了?”
安如风轻举菜篮,“是啊!好些时日都没这么轻松,小竣也累坏了。我这正想上街买些好菜给他补补呢!”
“哎哟,姑娘有什么要买的,跟四嫂说一声便是了。还用得着亲自上街吗?”余四嫂一把接过她的菜篮子,仿佛生怕她累着了。
“四嫂,你这是作什么?”安如风佯装不悦,“这怎么好麻烦你呢!才一个小小的竹篮,能重得到哪里去!”
“姑娘,你是不知道,镇上的人有多感谢你!”余四嫂见安如风把竹篮拿了回去,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了话题。
“我不过便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安如风谦逊地说。
“哼!那个赵逐与胡泉真是不像话,每每看到姑娘开出的药方子,总是一副下巴朝天的德性,仿若只有他们二人才是神医。我家二虎子以前头上总是长疮,到他们那里医治,总也没见得好。姑娘几副药下来,便结痂了。”余四嫂愤愤不平地替安如风报冤。
安如风心中明了,不过是同行相轻。她一连两个月的义诊,已经挡了人家的财路,当然会诋毁自己。其实,这也是她故意造成的局面。自己一名女子,想在这种封建社会立足可不容易。就算直接开个医馆,生意八成也是清淡。所以干脆弄个义诊出来,直接把口碑宣传出去。黄药师的本事,可不是这些普通大夫能比拟的。
“四嫂可别这么说,这两位大夫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小安只是一介女子,哪能跟他们一较高下。”这话听起来谦虚,实则带了不少挑衅味道。余四嫂一听,这便是来火了。
“姑娘,你是不知。这两个人太过份了,每次一提及姑娘,总说是妇人之见。竟然跟药房里打招呼,如若拿着你的药方去开,要多加收几成。到得后来,居然不卖药。也亏得姑娘心慈,自己到外镇去买药,还不收大家伙儿的诊金。现在,哪户人家提到姑娘,不夸奖您的仁心仁术。”她直气得脸红脖子粗。
恰巧走到一家卖鱼的担子前。他抬头一见竟然是安如风,也是亲热地直打招呼:“小安姑娘是需要什么鱼?”
“有鳜鱼吗?”安如风弯□,仔细打量着木盆中的鱼。
“哎哟,姑娘真是不巧。今天没有鳜鱼。”小贩一听,有些为难。突然一溜小跑,到其他摊贩上去拎了一条过来,“姑娘,这条您看行不?”
被他拎跑鱼的小贩也不生气,也跟着笑道:“姑娘,这是两斤重的鳜鱼,您要看得中的话,就拎去吧!”这个小贩的母亲也在安如风那里诊过病,不但没收诊金,就连药都是安如风赠送的。
“这怎么行?”安如风瞧了瞧鱼眼,又看了看鱼皮,确实新鲜。这才掏出荷包:“小本生意都是为了糊口,我怎么好贪你们这点便宜。”说罢,便是按市价付了钱。何必贪他们这些小便宜,自己又不缺钱。
第一个小贩不好意思了,又用草绳串了条一斤多重的草鱼。“姑娘,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条鱼是晨起时抓的,你就尝个鲜吧!”见安如风又准备掏钱,赶紧摆手,“姑娘,那以后我求诊,可也得付钱了。”
“是啊!姑娘,您以后再不收诊金,我们都不好意思再上门了。”第二个小贩直摇头,“哪有像姑娘这般好心的人家,全是自个儿掏钱为大家治病。”
安如风笑着说:“好吧!等回头我若开了医馆儿,一定收些费用。到时候大家可不许说我收得高了!”先铺个路吧。
瞧安如风的模样,大家笑得有些勉强。“姑娘收得再高,也是应当的。”她真的要开医馆吗?私下里,有人偷偷地瞧着安如风的脸色。好像说的是真的。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有真会有这样菩萨心情的人。
安如风眨了眨眼睛,“小安只是说笑罢了。这些日子承蒙各位乡亲照顾,哪里还敢谈什么收费高。只希望各位到时候能捧捧场,小安便心满意足了。”一席话说出来,有人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姑娘衣着华丽,也不像是急需糊口的样子。可能也只是象征性的收费吧。其实,总是这么义诊,免费赠药,他们也确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收回本金,也是应该的。
“诸位放心好了。小安一定会将义诊坚持下去的。”安如风的最后一句话,这才让众人真正的笑开。这样继续下去,小安姑娘迟早会被镇上的那些大夫与医药逼得停止义诊。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也开家医馆,收费既低,医术又高明。也是可以接受的。
“是啊!瞧得那个赵大夫与胡大夫,收费高且不说,就连寻常的病都治不好!”一卖菜的小贩突然抱怨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诉说起不满,都是这两个大夫给闹的。
安如风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大家说得过份,这又劝解几句。平心而论,这两名大夫收费也不算高,只是医术太过一般。尤其是跟她相比,自是差了大半。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发泄完毕,安如风又买了些菜这才走回家。心想,时候也差不多了。如果他们还忍得住,可真得喝西北风了。
第二日,陈敛来报,说有人上门拜访。瞧他的模样,似乎准备着安如风一声令下,便将人轰走。收下陈敛,安如风是希望让孙思竣安心学习。而且,陈敛只是一个乞丐,如今有屋蔽雨,还有月钱领,做得也是尽心。陈敛也是水患的受害者,家人都死了,自己还病痛缠身。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悲惨的死去,哪知却遇上了安如风。为了能留下来,他也是费尽了心力讨好。看到陈敛如此作为,安如风也是默认了。家里也需要一个壮劳力,免得别人瞧得她孤女少年好欺负。虽然,安如风根本不怕。
孙思竣本来不肯,说家里也没什么活儿,他可以做的。其实,也是舍不得安如风花费太多。自从到得南峰来,安如风一直在花钱。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银两,可孙思竣向来节约惯了,心里真有些忐忑。坚持了良久,最后瞧见安如风板起脸,还是答应了。只不过,安如风为了哄得他开心,连接几日都花了心思做了些甜点,才将他逗笑。见他总算是不生气了,安如风心中叹气,以前是要哄黄药师,现在又要哄个弟弟。自己怎么到这里就成了天生的煮饭婆子。
“如果是求诊,直接让他们进来便是。何必专门禀报?”安如风心中有数,却故意问道。
“是赵逐与胡泉。”陈敛有些担忧地说:“瞧他们气势汹汹的,我怕姑娘受委屈。”既然被收留,还有月钱,他当然要替主人着急。
安如风只是笑,“来者是客,请进来便是。”笑话,想让她受委屈,还真得要一定的本事。
“孙姑娘,久闻其名!”赵逐与胡泉进来,虽然脸色不豫,却还是不忘礼节。
安如风回了一礼,“两位大夫,还请上座。”
吩咐陈敛奉茶,安如风眼角瞄了挺直腰杆,如标兵般站立的孙思竣,差点笑出声来。这孩子一般冲锋上阵的模样,真是可爱。
“这位,便是令弟吧!果然英挺神气,看起来便是精神极了。”胡泉留着一小簇山羊胡子,说起话眼睛骨碌骨碌直转,一瞧便是心思极多。
“小竣,还不给两位大夫问好。”安如风赶紧给他们相互介绍,又是一通夸赞这才方歇。
“姑娘,不瞒您说,我二人此次前来确实有事相商。”赵逐倒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只是言语间对女子的轻视总还是抹不去。
“赵大夫有话请讲,小安洗耳恭听!”
“姑娘初来乍到,可能不明白南峰镇的情况。”胡泉一说起此事,便端起了架子。“这里镇虽小,可在我们的悉心整治下,虽然偶有水患,却依旧保得一方平安。”
安如风嘴边露出一丝讥讽,没想到一方平安竟然是两名大夫做到的。她以为南宋虽然积弱,这种小地方总还是派得官员前来管理。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孤陋寡闻了。“两位大夫妙手仁心,坐镇一方,当真是南峰之福。”当下,也不多说,就由着他的话轻捧了一句。语意真诚,一丝都看不出真实情绪。
“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胡泉没听出安如风话中的意思,自得地摸了摸胡子。
“胡大夫,闲话莫说。我们有话便直接向孙姑娘说了吧!”赵逐沉声道,对胡泉的自吹自擂有些不耐烦。
安如风瞧了瞧赵逐,真没想到这人倒真是忠厚之人,说话还着些谱儿。
胡泉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姑娘,我二人前来是想问,你的义诊可否停止?”
安如风装出一脸的不解:“二位大夫何出此言?可是我的粗鄙手法让人瞧得笑话,若真如此,那小安便要细心求教,请胡大夫与赵大夫好生指点才是。”说罢,这便起身一福,摆出一副悉心听教的模样。看来自己昨天说要开医馆的事还没传到他们耳里,也好,省了一番事。
赵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起来。虽然听不出安如风的嘲意,但是再不承认,也必须心服她的医术。那些药方子,他私下里也曾细细研究,只觉得大胆巧妙,别出一格。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师承何人,竟然学得一身如此高深的本领。“姑娘说笑,我二人哪里敢来指导姑娘。我们这些微功夫,恐怕令姑娘瞧不上眼才是。”
这话说得便有些不好听了。孙思竣冷哼一声,便是要讽刺出声。安如风扫了他一眼,他又硬生生地把话吞下。
“赵大夫夸赞了,小安若真说起来,倒真是只学到师傅两三成的功夫。只是胜在心细胆大,这才敢为人诊治。”安如风淡淡一笑,也收起了之前那副诚恐诚惶的模样。
两人心中一惊,只觉得如果她这本事才只是两三成,那她的师傅该是如何厉害。赵逐轻咳一声,把思路硬是转了回来:“孙姑娘,你若只是一时心善倒也无妨,只是我二人均要靠这医馆儿糊口。你这长期义诊,是否做得有些不大好。”
安如风微笑:“小安从未如此是想。本来也只是替四周邻居看些小病,却听到一件事情大生疑惑。不知为何,只要是小安写出的方子,药钱便要多上几成。不知两位大夫听过此事?”很好,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两人均是老油条,肯定否认自己从中作梗。“居然有此事?这些药房当真不该。”
安如风也不急:“也不怪两位大夫没听过。其实小安心思倒也简单,只是觉得,医者父母心,既然学得此救人之术,就该替大伙儿担忧。”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自己的钱还够花上很久。义诊个十年,也吃不穷她。你们不怕没饭吃,便继续嘴硬吧。
赵逐心里有些为难。今日来安如风家中便知道,这姑娘应该是不缺银两。可自己却是小本生意,多挨得一日,便少一份收入。更何况,群众的口诛笔伐也让这两人有些难受,刚开始时,药房的确是他们打的招呼。可后来安如风竟然散财,自己买药送人,却是狠狠地将了他们一军。
现在,药房对他们也颇有怨言。他们若是按原价售卖,多少还能赚上一笔。自从跟他们联合起来排斥安如风,收入竟然少了许多。听得邻镇的生意好了起来,两家药房也眼红了,直说要跟他们拆伙。最重要的是,安如风得了人心,日子久了,他们也着实别不过百姓的指责。这便是舆论的威力。否则,安如风也不会大费周全的在全镇搞什么义诊。
安如风心中冷笑,钱不是万能,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自己不怕耗,他们却耗不起。财大气粗,指的就自己这种人。
“孙姑娘,你这样做是有些不地道了!”胡泉心眼颇小,怒得拍桌而起。
安如风坐而不动,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当作没听到。“来者是客,请胡大夫注意修养。这般大声呼喝,是否欠缺礼貌?”孙思竣上前一步,不客气地指责。
“姑娘!”陈敛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两名大夫。就等安如风一声逐客,这便要把二人推出门外。
“陈敛,你先下去。小竣,不得无礼!”等到他们发作完毕,安如风这才开口将二人斥退。语中之意不言而喻,不要以为她是女子便好欺侮。虽然她不把这两个手不提,肩不能抗的大夫瞧在眼里,不过,能不动手便不动手。女孩子与人打来斗去,总是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