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略有些急促。安如风坐在矮桌前,脸色有些苍白。
举手倒水,手腕上的银铃叮玲作响,安如风有趣地转了转,圆圆的铃当响得更清脆了。轻抿一口,安如风皱了皱眉头,转头轻喊:“店家!”
小二哥一溜小跑过来,爽朗地笑着:“这位夫人,你有什么吩咐。”
“茶水凉了,添热些!还有,再拿一小碟咸萝卜条过来。”一说起这个,安如风的口水都要下来了。最近胃口不大好,再加上有些许的高原反应,吃什么都难受。还好这里的咸萝卜条够开胃。
“好咧!”小二哥快手快脚地倒好热茶,便下去了。
安如风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黄药师说出去给自己抓些药,这都半柱香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上次,他们到雪山上去时,运气不错,然找到了几株上品雪莲。没过多久,安如风就感冒了。本来挺好的身体,然发作了迟来的高原反应。头晕目眩,乏力疲软,胃口奇差,走几步路竟然还会喘气。安如风就没娇弱过几次,这次好好地当了一回林妹妹。
黄药师帮她把脉后,沉吟了一会儿,转眼却笑得开心。直说没事。
离开桃花岛,已经过了三年。两人四处游历着。有时候手头紧,心情好,便帮人治病换银两。嫌麻烦,干脆找些为富不仁的富贵人家顺手牵羊一番。日子过得逍遥无比。倒是安如风有时候心有不安,觉得这种生活太米虫了。可看到黄药师那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也逐渐心理平衡了。天塌下来,有黄岛主顶着,还轮不到她一个小女子忧国忧民的。
一口茶,一口萝卜条。安如风吃得开心,却没想到她舒适自在的表情引得周围多少人瞩目。
淡粉的轻纱头巾,缀满了银色的装饰。头发扎着两个大辫子,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懒懒散散的垂散在耳旁。窄袖合身的上衣,包裹着她丰满匀称的上身。宽宽的腰带,大摆的裙角。手脚处,都用略深些的粉色丝带扎紧袖口,串串银饰挂满了手腕与脚裸处。明明是随处可见的服饰,却硬是被这名女子穿出不同的韵味。一些男子不由议论纷纷,越看越觉得这名中原女子清丽无双。
西域女子大多轮廓分明,雪肤蓝眸。中原女子乌发乌眸,穿这种色泽亮丽的衣服,总觉得缺少了些味道。可这名旁若无人的女子却没有中原女子少有的羞涩感,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葱白细长的手指轻拈着萝卜条,明明是不怎么讲究的动作,却被她做得自然优雅。瞧她酸得弯弯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却仍然一口接一口,吃得欢快无比。
“这位姑娘!”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人见她坐了半晌,也没有人搭理,以为她是单身。遥举着杯子,装作风雅的向她打招呼。别别扭扭的中原话,难听得如同鸦叫。
安如风正吃得开心,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不感兴趣地回头看了一眼。“壮士,我已经嫁人了!”没瞧到她的发型吗?长得这么难看,还敢自以为风流。
听到安如风流利的西域话,这名男子愣了愣,随即笑开了。“夫人,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邀你共同进食?”竟然会说这里的话,看来嫁的是当地人。也不知道哪家的臭小子有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以他家的权势,然不知道。
叹了口气,安如风掏出丝巾擦了擦有些脏的手指。黄药师一走,就有人搭讪。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气息用来赶这些蚊虫,倒还真是有效!看了看还剩一小半的萝卜条,她有些舍不得。算了,回头再叫一份打包便是。
“夫人?”男子有些不开心了,自己跟她说话,她没听到吗?转眼又笑了,大概是嫁来不久吧。估计还有些听不懂当地话。
安如风把玩着银铃,把眼前的这个男人当成了路边的石头。心头有些不耐烦,本来就不大舒服,听得这个男人叽叽歪歪的,真想换地方。可惜黄药师还没回来,这里又没电话,怕他会找不着自己的。
“小二!”看到那个男人还不死心,安如风叹了口气,算了,蹲屋顶上当望夫石算了。“结账!”
“夫人,就当是我请你好了!”男人见安如风想走,哪里肯。赶紧走过来,身后的几个狐朋狗友也笑嘻嘻地跟了过来。
安如风支着下巴,有趣地看着。怎么?言语调戏变成行动上的调戏了?那他们最好快一点,自己还算心慈手软,给点教训就算了。等黄药师回来,他们可就要见血了。
见得这名女子终于正眼看过来,乌黑的眸子带着一抹兴味。略显苍白的嘴唇也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就知道凭自己的财貌,哪里会有女子不动心。夫人吗?正好,他也不喜欢那种未经调教的女子。这名中原女子清丽中带着妩媚,看起来瑰丽无双,倒真是个尤物。
刚坐下没多久,却见外面走来一名稚龄少年。红肿着双眼,打量着四周,见到安如风面前的男子,满眼喷火!“你还我爹娘的性命来!”声音嘶哑,却是恨意冲天。只见他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想抓住男子撕打。却被身强力壮的男子一把推开,摔了个四脚朝天。背脊着地,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哪里来的穷酸小子!”嫌弃地擦了擦手,男子朝着自己的朋友看过去,“他没认错人吧?”
周围人瞧到少年狼狈的模样,轰堂大笑。“陈诚,你又做了什么善事?竟然惹得这种小孩前来报仇?”
那个陈诚好笑地说,“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家里的产业够大,估计是这小子家里欠钱不还,最后反倒打一耙吧!”仔细地打量一番,怪声怪气地说:“原来是谢家的那个小子啊!你爹上次借了我的钱,还不起自己上吊了。竟然还跑来找我麻烦!难不成,你是准备替你老子还债啊?”
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笑得喘不过气来。“就这种小民,你也镇压不住?陈大少爷,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少年痛得脸色煞白,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是双腿发颤。“你逼死我爹娘,我一定要你偿命!”前些年收成不好,爹无奈之下向他借了些银两。哪里这些年利滚利,变成巨款。整天被他家的恶狗仆人追债。爹娘被逼得没办法,前些日子上吊自杀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可他却拿这个恶霸无可奈何。
听得耳旁有人轻语:“打他左眼!”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少年想都未想,扬手便是一拳。
陈诚耸了耸肩,正准备躲开,外加再拌他一脚。听得“嗖”的轻响,右边身子一麻,竟然僵在原地。少年的拳头打个正着,陈诚只觉得眼冒金星。大怒之下,左手用力砸下,准备打得这个臭小子趴在地上。哪知左肩一酸,看得少年的拳头再次由小变大,将他的另一只眼睛也打得泪水横流。
众人的笑声顿时止住,其中一个面色黄腊的男人有些迟疑地问:“陈诚,你这是怎么了?”然会被这种没吃过三两饭的孩子打得哭了出来?
陈诚脸面大失,正准备冲上去好好教训这个孩子一顿。却看到眼前一花,突然有个青色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挺拔的身形,清俊的面容,花白的鬓发,看不出年龄,明明是冷淡的表情,看起来浑不在意,却吸引着满场人的目光。
“怎么了?”扫了周围人一圈,黄药师不悦地问安如风。自己这才走了没多久,她怎么又招了些猫猫狗狗的围在四周?
安如风嘻嘻一笑,“我在帮这个孩子打他!”萝卜条被她扯成小段,弹到了陈诚的穴道上。
两人说的都是江南语,陈诚众人听不明白。却被黄药师的出场给震到了,只是傻傻的站着。
冷哼一声!黄药师明白,肯定是这个男人招惹了她。“走吧!”身体不舒服,还乱管闲事。
安如风站起身来,扬手唤来有些惧怕的店小二,付了银两,又打包了一份萝卜条。有些抱怨地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黄药师将一包东西塞在她手里,“上次你说想吃这种炒的小板栗,我去帮你买了回来!”
安如风眼睛一亮,差点扑到黄药师怀里。他怎么知道自己最近特别馋?
“站住!”陈诚哪里愿意就这么放安如风离开,却发现两人根本不理他,说说笑笑地向门外走去。刚才乍见黄药师时的心惊也给抛之脑后。他看中的女人,还没有一个不属于他。伸手欲拉,却听得一声劲急的“嗖”声传来,转眼,手掌剧痛。陈诚痛得大吼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掌中插着一根木筷,颤巍巍地贯穿他的掌心。众人尖叫,“哗”地一声,也散了开来。
安如风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所有人呆若木鸡。那个来报复的少年还傻站在原地,招了招手。“小兄弟,过来!”
少年也反应过来了。如果再留在原地,他们走了,估计自己会被陈诚报复。赶紧跟了过去。
安如风笑了笑,还挺机灵的嘛!随手掏了些板栗,塞在他手里,“饿不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挺能吃的。
“我,我不饿!”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安如风无所谓的点点头。反正是零食,撑不死他的。瞧着离酒家已经有些距离了,便向他挥了挥手。“有缘再见吧!”
少年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就这么走了吗?
黄药师牵过安如风的手,“累了没有?”
“还好!”安如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次我还是跟着你一起走!”免得总能招到这些牛鬼蛇神的。西域漂亮的女子也不少!只是,漂亮的中原女子不多。结果,她总是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我拿面具给你?”黄药师戏谑地看着她。
说起这个,安如风就有些嫌弃。“透气不好,长得太丑,跟个死人一样。你再改良一下吧!”上次蒙了一次,结果脸上差点长痘。痒死了!
黄药师啼笑皆非,自己的面具多少人垂涎啊!她然还嫌东嫌西的。
杨过在绝情谷里顺来的面具就很不错啊!安如风剥着板栗,往嘴里塞着。“再加些胡子,眉毛加浓些!能再薄透些更好!”
黄药师打开水囊,递给她。“慢些说。别呛到了!”想法是不错,回头可以好好思索一下。
安如风大喝几口,笑眯眯地说:“再制几个女子用的。”
看了看不远处的栈,黄药师带着安如风走了进去。“好!”反正他们的时间长得很。
一见着床,安如风就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了。“我又累了。”这场病怎么好不了!
黄药师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笨蛋!”嘴里骂着,却不由地亲亲了她的额角。还没发现吗?
推了推他,“骂我干什么?”安如风打开药包,准备吩咐店家帮忙煎药。看到其中的药物,讶然起来。“安胎药?”安如风怔了一会儿,急急地摸向自己的脉搏。身体惫懒,她连摸脉都嫌麻烦。然没发现自己怀孕了。
仔细听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这些年来,他们未曾避孕。之前只是想,或许黄药师年纪大了,受孕几率不高。哪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怀上了。
“乖一些,别去招惹些是非。”黄药师见她笑得灿烂,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
安如风不理他的话,自顾自的笑了半晌。转过头,一脸正经地对他说:“如果生了个女儿,不许你再娇纵她!”别又教出个小黄蓉出来。
黄药师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如风!”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她怎么跟蓉儿就是不对盘?
安如风却笑得更加开心了,“如果是个男孩,那就给黄家传宗接代!”
不由得笑开来,黄药师将妻子搂得紧了些,“好!”她知道自己多少有些遗憾的。
听到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黄药师眉心略紧。莫非是刚才那个傻大个子要来报复?冷笑一声,胆子倒是不小。还没受够教训吗?
安如风拍了拍黄药师的手,“看看再说!”别急着揍人嘛!
黄药师没吭声,将安如风放在凳子上,随即打开房门。哪料门口站着的,却是那个瘦小的少年。他明显没有心理准备,看到黄药师突然出现,吓得“啊!”地一声。
“你来做什么?”安如风有些奇怪,他跟着自己干什么?
少年由惊讶中回复过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两位教我报仇的本领!”他在黄药师离开后,想明白之前帮助自己的人就是安如风。随即也知道,将筷子插到恶霸陈诚手掌的,应该也是他们。平时耀武扬威的陈诚,在他们面前跟个小鸡似的,随意被拿捏。一心想着复仇,他哪里愿意放过这个拜师的好机会。
黄药师此时心情大好,也不去计较。只是摇了摇头,“走吧!”想入他桃花岛的门,哪有那么容易。
少年不肯离开,只是跪在原地,不停地磕头。“求求你们,教教我吧!”
瞧见他磕得头上一片通红,安如风有些不忍。想去扶他,却被黄药师一把抓住,不让她随便动。只好转头向少年说:“小兄弟,你先起来吧!有话好好说。”别来这种三跪九拜的礼节,让她觉得折寿。
看了看黄药师,她小声地说:“要不,你给他一个机会吧!”知道自己怀孕后,她巴不得所有人跟自己一样开心。
黄药师沉吟了一会儿,实在不忍拂了安如风的心意。这些年来,她从未这么大发善心过。估计也是想为腹中的孩子积些德吧。“也好!”转头问这个姓谢的少年,“你想学什么?”
少年兴奋地抬头:“我想学夫人帮我的本领!”那种制人于无形的本领太神奇了。
黄药师笑了出来,他还真会挑。不过,他的弹指神通,可不是什么人都学得会的。不过,既然答应了,也不好反悔。“我现在念给你听,能记下多少,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现在,他可没耐心好好地教。他能领会多少,便算他的福分了。
少年高兴极了。只是不停地磕头。黄药师等他磕满了三个,便轻扬袖子,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也不再迟疑,将弹指神通的巧妙告诉了他。也不待他理解,更不说第二遍,便挥出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送出房外。“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少年强记黄药师说出的一切,足足半个时辰后,这才醒过神来。重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谢谢恩人!大恩谢丞永远铭记于心!”说完,便不再罗嗦,转身离开。
安如风有些惊讶,“你还真大方?”她还以为他会随便指点几句呢!
黄药师笑得温柔,“他是根好苗子,可惜年龄偏大了些。”光有口诀与练习方法有什么用,若无天分,想练好也是不可能的。
“你连陆乘风的儿子都没传呢!”安如风还是奇怪。
“我过些时日,便可以去指点他了。”黄药师笑着又搂住安如风,然也这么护短了。
安如风点头同意:“好啊!我们这便回家。”在西域也玩得腻了,她也想家了。“七公说的皇宫鸳鸯五珍脍我还没尝过呢!”
“回头我把厨子抓过来,做给你吃。”黄药师宠溺地说。
安如风大笑,“不用这样做,只要偶尔去尝尝鲜就行了。”你这不是让人家降级嘛!怎么说在皇宫也是当官的,到了桃花岛,真就只是个厨子了。
黄药师只是笑,搂着安如风,摸着她的肚子。
感觉出他略有些紧张,安如风转念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去帮我熬药吧!”他是怕自己也会离他而去吗?虽然古代生孩子的危险性确实较大,但自己一向身强力壮,且有武功傍身,不会有问题的。
黄药师点点头,带着药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又转过头来,“你好好坐在房内,别随便出去了。”免得又去招蜂引蝶。
你才是花蝴蝶!安如风无语,一头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理他。小气鬼男人!
她孩子气的表现,直看得黄药师失笑。心忖,估计她又会闹着要回都昌了。也好,那里环境不错,暂时就不回桃花岛吧。想到自己即将又有孩子了,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了。
房中的安如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刚才那个孩子说,他姓谢?记得弹指神通真的有传给外人,侠行里的谢烟就会。这个谢丞,不会是他的先人吧!不由得嘿嘿一笑,金大叔的世界还真小!
作者有话要说:射雕篇结束。我在想,要不要继续写神雕。因为岛主在神雕里也有一点点的出场率。仔细说起来,只是射雕篇的延续而已。考虑要不要完结来着。。。